《且待花开——我的冰山王子》天狼.

1、本性毕露的迟到

　　九月清晨的阳光如同床头小熊松软的卷毛，柔柔地黏在身上拂也拂不去。而当它被米色麻布窗帘的波浪滤过后，便更多了几分新茶般的缠绵。
　　楚天的手无意识地划过柔软清凉的薄被，心中叹了一声，一翻身坐了起来，揉了揉有些凌乱的头发，懒懒朝外看了一眼，“嘀”一声关掉了空调。
　　“那么，开学了……”
　　她迟缓地伸手抓过桌上手机，睡眼朦胧地按了一下——
　　——动作凝固了。
　　下一秒——
　　“嘭“一声巨响，床垫剧烈呻吟了一声，15岁的少女已旋风般冲进了卫生间。一阵水声后，她急火火冲出来抓起书包就往楼下跑。远远的，听见母亲探出阳台大声道：
　　“牛奶已经热好了——”
　　“我晚上回来喝！”楚天一听“牛奶”二字，顿时跑得更快了，仿佛怕她会追上来把牛奶塞到自己手里一样。路两旁繁茂的灌木飞一般从身边掠过，和女孩高高束在脑袋两旁的长发一般不安分。
　　楚天一边狂奔一边暗想，这开学第一天就迟到，还是在五中这样的学校！就算不是后无来者，大概也前无古人了……
　　唉，真是没有办法啊……
　　但谁叫自己对床的依赖性永远那么高……
　　看来，以前那些爬杆翻墙的本事，今天又要用上了。却不知在家里宅了一个暑假，技术有没有退步？
　　一念及此，她明丽的脸庞似一瞬间焕发出了无与伦比的活力，一扫适才抹不去的慵懒，迎着朝阳跑去。

　　今天你不学习未来，明天就将生活在过去！
　　这行金光闪闪的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就像五中在全省的招牌般明亮辉煌。能考到这所高中来的莫不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天之骄子，如今却被集中到了这方圆不过一百平方里的学校中，会发生些什么事，当真是只有天知道。
　　楚天站在学校紧锁的大门前，扫了一眼保安防贼般盯着自己的神情，“切”了一声，暗道，果然如此。随即，她若无其事地绕着围墙向学校侧面走去。一边走一边娴熟地目测着身边护栏中野草的茂盛程度。终于，在一处看上去仿佛原始丛林的角落，楚天停了下来。
　　她左右一望，果断地把书包抛了进去，灵敏地翻进围墙，捡起书包拍拍上面的草根，四处看了看，不由又叹了口气。
　　一个人都没有啊……
　　那这么大的学校，估计什么时候能把教室找到都是个问题……
　　算了……反正迟也迟了，迟一分钟和迟两小时也没什么本质区别……
　　她懒懒从草丛里逛了出去，一回头，不由微微一怔。
　　这就是，自己高中生涯中将要认识的第一个人么……
　　只是，一瞬间，有一种阳光在冰河中涌动的奇异错觉……
　　暖金色的光线从高大的榕树间穿过，投下斑斑点点光星，似散落一地的玻璃珠。几许光点恰恰投射在刚从小路拐角走出来的少年眼角眉梢，跃动如露。他抱着一台看上去颇古旧的电脑主机向远处连成一片的砖红教学楼走去，神情淡漠似万年不波的古井水。
　　“那个，可以问你件事么？”
　　明亮的少女声音如脆生生的苹果，惊动了目不斜视自走自路的少年。他慢慢转过头，镜片后的目光冷冷闪烁。
　　“什么？”
　　一丝不苟的清爽黑发，直系到颔下的衬衫扭扣，如同少年的容貌一般无可挑剔。尽管皮肤有些偏于苍白——大概是由于少见阳光——但在他身上却显得无比相宜。
　　楚天扬了扬眉，直截了当地道：“高一六班在哪？”
　　少年看了她一眼，转身道：“来吧。”
　　“嗯？”
　　“我就是六班的。”
　　楚天二话不说跟了上去，一路上默默记着周围纠结复杂的路。但是，不多久，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正式宣告放弃。
　　“可以再问你件事吗？”
　　“什么？”少年走路的节奏一丝也没有变化。
　　“什么地方可以买到学校的地图？”
　　他终于停了下来。
　　略略偏头，淡淡道：“你认不清路？”
　　楚天双手交叉枕到了脑后，抬头看着天上白云边走边道：“反正以后是同学，我不忌讳告诉你……反正你不会找到比我更方向白痴的人了。不过——”她回头灿烂一笑，引用道：“‘给我一张地图，我就可以走遍全世界’。”
　　少年顿了顿，又走了起来，转上了一道楼梯。
　　“你是白痴么？”
　　……什么……
　　楚天额角瞬间不善地抽搐了一下，右拳微微握紧了，语声几乎和少年的一样没有波澜：
　　“你在找打么？”
　　“和认识只有三分钟的人讲这种毫无意义的事，不是白痴是什么。”
　　“啪”“啪”“啪”……
　　危险的声响极度疑似传说中的“指节爆响声”。但不疾不徐走在前面的少年眼睛都没眨一下，直当身后之人是空气。这时，二人已迈入了走廊，一间间教室里早已坐满了学生，都极其安静地听着台上班主任讲不讲其实都一样的开学动员，窗外二人经过时，许多人不由扭头看去，却立即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走在前面的少年挺拔清瘦，尽管怀里抱着台老态龙钟的破电脑，尽管鼻梁上架着一副细黑框眼镜，却丝毫无损于他几让人窒息的俊朗侧容，一领干干净净的白制服更衬得他儒雅温文。而在他身后两步的少女，乌丝如瀑，高高束成了两束，在阳光下反射着金灿灿的光芒，和她的容颜一般明丽照人，就连那仿佛专门设计来掩盖身材的制服都被迫折服于她的窈窕身段。这样的两个人，简直就像刚从画里走下来一样，除了——
　　少年冷若冰霜，板着一张扑克脸，毫无表情；少女眉宇间暗藏杀气，双拳紧握，令人不禁深深为她手中的书包带担忧。但尽管如此，旁边教室里几乎所有目光都已转了过来，不少女生甚至发出了低声尖叫，班主任赶紧站了出来，才勉强控制了局面。
　　“报告。”
　　就在楚天还暗暗琢磨着该从哪个角度挥拳时，少年忽然停了下来，她抬眼一瞥，正看到教室门口“高一六班”四个字，这才反应过来，竟还没来得及动手就已到了自己也许要度过三年的教室。
　　讲台上的班主任是位着装相当正式的欧巴桑，发髻紧盘，严厉目光透过镜片直射过来，但在看清少年的一瞬，紧绷的表情立即松开了，微笑道：“把电脑放在讲台上就好了，下课再装。”少年一言不发照办，目不斜视地走回了自己的座位，仿佛身后完全不存在另外一个人一样。
　　而班主任在起先几秒明显也是这样认为的。
　　只见她目送着少年回原位坐好，刚待转身继续滔滔不绝，眼角余光忽捕到门口的黑影，下意识一瞥，目光顿时冷了下来。她尖锐的眼神在楚天脸上停留了两秒，却没有在被注视者脸上发现任何窘迫不安，不由更加不满，冷冷道：
　　“这位同学，你是哪个班的？”
　　楚天的表情不知何时已从杀气森森变成了阳光灿烂。她微微一躬身，道：“嗯，老师好，我是六班的。”
　　“六班？”
　　班主任提高了声调，决心要给这胆敢第一天就迟到的女生一个下马威：“自己说，现在几点了？”
　　楚天看了看手表，道：“八点十三分。对不起，我迟到了。”
　　她又鞠了一躬，无论语气还是表情都是无庸置疑的诚恳。
　　班主任的神色和缓了几分，但在全班面前，仍不能这样简简单单就结束。她顿了顿，方道：“为什么迟到？”
　　“对不起，我睡过了。”语声干脆利落，毫无一分犹豫迟疑。
　　“噗——哈哈哈哈——”教室中，一人闻声大笑起来，其他人立即像被解开了什么封印也笑出声来。立时，教室中本来肃穆的气氛被打破了，嘲讽、佩服、惊讶……种种复杂的情绪都淹没在了笑声里。班主任冷冷回头一瞥，一切声音立即以惊人的速度消失了，除了——
　　“……哈哈哈哈——”但见教室后排，一个男生依然伏案大笑不止，拳头一下下敲在桌子上“咚咚”作响，没有一丝要停下来的意思。班主任不由大怒，喝道：
　　“白启，你给我站起来！”
　　那男生闻言悠悠立起，深褐色的眼睛一瞬间似漾起了光圈，照得轮廓分明的帅气面容分外鲜明。他抬眼笑道：“眼不见，心不烦，不劳老师您再费心，我直接出去好了。”说着竟真推开凳子懒懒从教室后门逛了出去，直到人影不见，海胆般的黑发仍在众人眼底晃来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