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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鬼医馆 ...

  •   第二章,鬼医馆

      天阴沉沉的,道旁枯死的那棵老槐树支愣着几根枝子,向前伸展着,像是一只在挣扎的骨爪。树下的老猫坐在一块青灰色的石头上,浑浊的眼睛注视着那个奔跑的少年,喉咙里传来一阵阵含混不清的声音。

      顾安平向前跑着,疯狂的跑着,眼前略过的是他熟悉的嘉平镇街景:单老大的赌馆,老丁头的剪刀铺子,阿贵家的小餐馆,许大仙的算命摊子,张老二的糖画车......一切是那么的熟悉,一切又是那么的陌生。

      镇上的人仿佛都蒸发了一般,微风穿过街道,带来些许烟味,远处燃起的那团火焰,给这鬼一般城市添上了几抹艳丽。渐渐地,传来了人们欢愉的笑声与叫好声。像是一场疯狂的戏剧,剧中人在被鲜血浸透的木板台子上,欢歌笑语.....

      巨大的恐惧与厌恶啃噬着少年的神经,逼迫他从这噩梦中醒来。顾安平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着气,额头的冷汗顺着清瘦的脸颊滑进鬓发之中。

      意识慢慢清醒,入眼的便是一顶天青色的帐子。帐子顶部的边角处绣着朵朵白色栀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身下是微软的床褥,身上盖着一床干净舒适被子。周围静悄悄的,透过木窗向外看去,才发现天早已经黑了。

      全身酸软无力,头还有点胀痛,顾安平静静的躺了一小会儿,直到感觉身体的力气足了一些,才缓缓从床上坐起,穿好鞋子,轻轻的向门外走去。

      推开竹门,顾安平发现木屋二楼除了他这间房,还有几间。但其余的房间都比较暗,而且都上着锁,似乎不像是有人居住。

      “阿琬!”顾安平心里一急,暗暗握了握拳,顺着那架木梯子下了楼。警惕的观察着身处的环境。

      楼梯直通一楼大厅,这大厅的布置倒像是一家普通的医馆。正对着楼梯口的是一排中药柜子,柜子上写的也是一些寻常医馆常见的中药材的名字。柜子上方放着一些杂物,前方是一个矮柜,上面摆着笔墨纸砚和一些大夫常用的东西。甚至还有一个出诊箱,还有一小碟桂花糕和一盏油灯。油灯幽幽的发着微光,给整个大厅染上几分神秘的色彩。

      顾安平谨慎的打量着这家医馆,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四周,尽量放轻动作,看上去十分冷静。但那微微颤抖的手和充满血丝的双眼却出卖了他。

      突然,从后面传来的几声痛苦的呻吟,打破了这诡异的平静。

      顾安平瞳孔一缩,心里的那根弦突然一颤“糟了!阿琬!”少年慌张转身,急忙跑到那紧闭的纸质拉门前,快速拉开门,向里冲去。

      里面的那间屋子和二楼的那间格局略有不同。木床上的少女侧躺着,手指绞着被子,眉头紧皱,眼睛死死的闭着,牙齿咬着下唇,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呻吟声,冷汗和泪水顺着惨白的小脸滑落到枕头上。 顾安平扑到床前,颤抖的双手握住少女微凉的小手,眼里存着点点晶莹,“阿琬,别怕,没事了,真的没事了。醒醒,醒醒啊。”发出的呼喊之声带着哭腔。

      突然,顾安平感到一股风将自己从床边吹开,落到一旁。一个人从后面慢慢走向那张木床。绣着淡金色梅花的月白衣摆下是一双熟悉的素白鞋子。

      顾安平心头一紧,随后抬头望着那人清瘦的背影,只见那人点上一支紫色的小香,然后将那香插进床旁的一个香炉里。

      淡淡的紫色烟气慢慢弥漫,像是有生命一般围绕着那张木床。沉浸在梦中的少女松开了紧扣的手指,牙齿放过下唇,呻吟声渐渐平息,脸上的表情舒缓了很多。白衣人从床旁矮柜上的木盆中拿起一条布巾,替柳琬拭去脸上残留的汗水和泪水。然后他向后退了几步,抬手一挥,床帐帘幕缓缓落下,护住了床上的少女,佑她一晚好梦。

      做完这些,白衣人微微一顿,似乎才想起自己好像刚刚丢了一个人在后面。轻叹一声,缓缓转身,犹如野鹤独立于云山之巅的一次回眸,仙姿缥缈之间又有着几分潇洒随意。淡色的薄唇勾起一个微微的弧度,一双似笑非笑的瑞凤眼中蕴藏着点点星光,皮肤像是雪白的梅,一头青丝被一枝木簪固定住,垂落下的几缕柔柔的垂着,看上去是那么的轻柔。清俊的面部线条与精致的五官搭配的恰到好处,多一份太过疏离,少一分则有些俗气。

      那白衣人就静静的站在那里,清冷的月光抚着他的衣袍,暖黄的灯光映着那张俊秀的脸,恍若一位天边的来客。那灰头土脸的少年坐在地上,身上穿着破了口子的旧衣,苍白的脸上还戴着伤,像是一头误入险境的小鹿。

      天边人与困境鹿,百年鬼与少年人,彼此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这人世间。

      月上梢头,微风穿过竹林,留下一阵竹音。远处的嘉平镇万家灯火已落,峦苍山深处的那家小医馆,亮了一夜的灯。而在嘉平镇不远处的一家破道观,迎来了一位穿着黑色道袍的俊美道士。

      -————————————————

      第二天一早,顾安平便起了床。穿好新的衣服,整理好床铺,洗了把脸。稍微缓了会神儿,便下楼去找平沅借灶房打算做点吃的。

      虽然自己从未干过什么庖厨之事,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得铁着头皮硬上了。再说就算自己不吃,可阿琬得吃点东西啊!但就是不知道这灶房......

      “嗯?灶房?”平沅坐在竹窗旁的藤椅上抬头看着几步远外有些拘谨的顾安平,放下手中的竹简,轻轻说道:“你出门向右走,院子最西头的那间就是。”

      “嗯,知道了。”

      “不过,你心里可得有个数。别被吓着。”

      似笑非笑的瑞凤眼幽幽的盯着神色紧张的少年,戏谑的语气使得顾安平心里发毛:卧槽!不会吧!难道真的......

      然而,当我们的顾安平顾小伙儿鼓足了自己八辈子的勇气,才颤巍巍的推开那扇紧闭的木门时,眼前的情景让他大吃一惊。

      并没有什么血腥凶残的场景,也没有什么奇异古怪的味道。这就是一间很平常的灶房。不,这间灶房甚至比寻常人家的要干净一些,器具的摆放十分有规律,案桌上放的也都是一些新鲜常见的瓜果蔬菜。整个房间充斥着一种生活的味道。

      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那声音如微风过柳,春雨润花,清雅温柔之间夹杂着丝丝懒意。

      “嗯?怎么了?这灶房难道不合顾小兄弟心意?”

      平沅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这灶房前,修长的手里提着一壶桃花酒,那鲜红的穗子衬着那皮肤苍白的如瓦上白霜。

      平沅仰头喝了一口酒,眼神轻轻扫过怔住的少年,笑道:“怎么?没有顾小兄弟心意的食材,做不出合柳小姐胃口的饭菜?”

      \"啊?!不......不是!\"顾安平回过神儿来,结结巴巴的回应着。

      “哦?那就是顾兄不会什么庖厨之事了?”

      顾安平哑口无言,是点头不是,不点头也不是。不知道该作何回答,就那么干巴巴的杵在门口,在平沅的注视下慢慢的涨红了脸。

      平沅也不想让人家一直为难,微微正色道:

      “行吧,顾兄先去照看一下柳姑娘吧。昨日柳姑娘服了一剂回神散加上那固神香点了一夜,今日应该会醒来了。这做饭的事就由我来做好了。本人虽然手艺不精,但做的东西还是能入了口的。”

      “嗯......嗯!那......那麻烦您了,平大夫。”

      顾安平微微一揖,然后转身向木屋跑去。平沅微微一怔,扭头看着那少年的背影渐渐走远,消失,嘴角牵起一抹淡笑,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旭日东升,万物苏醒,人间又迎来了新的一天。

      ————————————————

      一束微光破过窗棂打在灰青色的地砖上,固神香的香气混杂着山间凉凉的水汽在房间里慢慢弥漫,氤氲出淡淡的宁静。

      顾安平掀开雪青色的帘幕,默默注视着还在睡梦中的柳琬。少年的心意藏不住,在眼底慢慢流淌。

      过了片刻,少女两簇好看的睫毛在微微颤动,一双秀眉轻蹙着,是要醒来的预兆。

      顾安平将帘幕固定好,从旁边拿起一个瓷壶,倒好一杯热水,然后坐在床沿,静静等着那少女睁开眼眸。

      再沉的梦也会有醒来的那天,无论是噩梦还是美梦,都将有消散的那个时候。当你从一场梦醒来的时候,床旁有一个等你的人,在等你回到这人间,回到阳光下。这大概就是一种幸运吧。

      柳琬睁开了那双眼睛,看见了坐在床旁的顾安平,漫漫隆冬里有了一捧火。少年眼中的欣喜带来了一股酸意,不知不觉间,便红了眼眶。

      在柳琬睁眼的那一刻,顾安平便微微松了一口气。那种快乐是掩饰不住的,看见心上人回到这人世间,那种感觉并不是只言片语可以形容的。

      少年急急起身,倾着身子,将少女缓缓扶起。然后端起那杯水,送到少女的手中。

      柳琬捧着那杯水,喝了一口,片刻,一滴泪珠落在了那天青色的瓷杯中。

      \"阿顾哥,我......\"

      \"没事了,阿琬。我在,我还在。一切都会好的。\"

      顾安平搂住柳琬,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温声道。

      少女抓着少年的衣袖,少年轻搂着少女的双肩。两人看似陷入了长长的沉默中,却在这无声之中完成了千言万语。

      这间山中小屋仿佛成了最后的避风港,将尘世隔离,为他们留下最后的喘息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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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间放着一张竹制的小方桌,上面摆着几道清新淡雅的小菜,两碗菜粥还冒着热气。饭香勾起了看菜人心中的暖意,看着就可口的饭菜足够看出做饭人的心意。

      顾安平默默的看着这张小方桌,将柳琬安置好后,便出门去找平沅。柳琬看着他的背影,并未说什么。刚刚顾安平已经将大体情况给她说了,虽然很不可思议,但她明白,无论什么,有恩者应当以礼相待。

      顾安平出了门,向院子里走去。没走几步,就找到了平沅、

      那家伙躺在一棵桃树树枝上,闭眼假寐。空气流经他身旁时,好像慢了些许,看整个人上去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然而就是这个人,却做了一桌暖人心胃

      顾安平顿了顿,便轻轻走进那棵桃树,拱手行礼道:“顾安平感谢先生的救命之恩,之前对先生有所防备,是我之错。愿先生不计前嫌,原谅我的过错。”

      平沅睁开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树下的少年,轻笑道:“顾小兄弟言重了,沅身为非人,难免会让人心存戒备,这不是你的错。顾小兄弟此时愿与我说明白,沅十分开心。顾小兄弟的意思,沅也明白了,安心回去吧。”

      顾安平并未起步离开,而是仍然站在原地,说道:“多谢先生大量。安平还有一件事请先生成全。”

      “什么事?”

      “请先生能否与我和阿琬一起用餐?饭菜可口,希望与先生同享。”

      平沅怔了一怔,随后开口道:

      “好。”

      ......

      嘉平镇外卖水果的王三九刚把水果摊子支好,还没打一个舒坦的哈欠,就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如玉珠落盘般好听的声音:“老板,苹果怎么卖?”

      王三九转过身来,发现不知道何时,摊子前来了一个黑衣道士。这道士看着十分年轻,二十五岁上下的样子,穿着一件旧道袍,模样十分俊美。周身散发着一种厚重岁月感,与他的年轻的样貌有些突兀,却他增加了一点神秘感,让人琢磨不透。

      道士低头瞧着摊子上那些个品相一般的苹果,丝毫不在意老板的打量。自从他十七岁拜别师门,外出游历以来,走遍千山万水,看遍人间世事,修的一片明净心,看透凡间万万事。

      独行多年,只愿能寻得那份缘,圆了一场梦。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鬼医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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