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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一座桥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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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谁啊,多管闲事,找死吗?”吴子润嚷道。
凌殊也很好奇这人是谁,她一直没注意看这人的样貌,只隐隐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
“纵马飞奔,损坏财物,使人受惊,又企图强抢民女,样样触及典律,你该当如何?”这人不急不慢地说。
“哈?”吴子润笑了,“你屁事好多,典律?是个什么玩意儿,你可知我爹是……”
“知道,”这人道,“你爹是如今津城太守,吴煦,你是他唯一的儿子,吴子润。”
“呦,我还当你不知道呢,既然知道,还敢造次?”
这人没说话,更让吴子润得意了,他一指:“你让开,闲事管多了不好。”
这人没让,蹙着眉,神情严肃。
凌殊终于记起他是谁了,他的嗓音,跟那日医馆外拦下允昌茂的一巴掌的那人的声音一模一样,是叶攸宁。
她试探地叫了一声:“叶将军?”
“嗯。”叶攸宁微微偏过头,回应道。
真的是叶攸宁,她还没谢过他让她少挨了一巴掌,结果今天又一次帮了她。
“叶将军,我……”
叶攸宁抬起手,凌殊截住了话头。
“退后。”他说。
凌殊听话地退后,叶攸宁是羽林军副统领,再怎么说应该都比城守官大吧,但她又怕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本以为叶攸宁会直接亮出身份,结果叶攸宁直接动了手,没给吴子润反应的机会,他就被揍趴在地。
堂堂太守家公子,当街被揍得大喊大叫,一边逃跑一边叫嚣。而路人们面上不表,心底则暗爽。
没想到看起来沉稳的叶攸宁会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
热闹看完后,人们也就散去了,凌殊叫住叶攸宁:“叶将军,留步。”
“何事?”叶攸宁回头道。
“那个,多谢将军,”凌殊施一礼,“除了今天,还有那日在医馆外。”
说起医馆,叶攸宁才想起这个小姑娘就是允家的女儿,真是巧,在津城又碰见了。
他回了个礼:“不必客气,应该的。”
“我......”凌殊说,“不如我准备一份谢礼吧,请问将军住在何处。”
“不了,”叶攸宁拒绝了,“小事而已,何足挂齿,真要送什么谢礼倒是折煞我了。”
“嗯,”凌殊还想再说些什么,叶攸宁立刻道:“我此次是有公务在身,不便多耽搁,二位快回吧。”
“对了,”叶攸宁临走前补充道,“还望二位勿向他人透露我的身份。”
凌殊呆呆地点头:“哦哦,好的。”
叶攸宁都走了有一会儿了,凌殊还立在那儿呆呆的,允知景拍拍她,一指远处的夕阳,凌殊这才急忙往回赶去。
到家的时候,天色完全黑了,做好的晚饭都热过一遍了,阿香说再不回来她都准备去找她们了。
直到坐在饭桌前,凌殊的心才算没有了余悸,化惊慌为饭量,她一口气吃了两碗饭。
她胃口很好,允知景却是推脱着没有吃晚饭,她知道,允知景还在为她今天的行为而生气。
晚饭过后,凌殊特意去厨房拿了几块点心,端进卧房内,屋里灯亮着,允知景窝在床上,被子蒙着头。
凌殊轻轻叫了几声,允知景动也不动,也不吭声。
坐在床边,凌殊推了推那一坨蒙着被子的人,她知道允知景没睡,只是不想理她,她凑近说道:“小景,没吃东西肯定饿了吧,我给你带了点吃的。”
“祖母说这是村里的糕点师傅做的,手艺传了三代人,生意可好啦,快尝尝。”
被窝里的人还是一动不动。
她又趴到了另一边:“小景,再生气也不能不吃东西啊,别跟食物过不去。”
“小景。”
“小景。”
“小景。”
凌殊在床上挪来挪去,全方位喊着允知景的名字。终于,允知景被喊得烦了,闷闷出声:“你好烦,别打扰我睡觉行吗?”
凌殊差点把手里的糕点扬了,开心道:“你肯理我啦,我知道你没睡。”
允知景又不说话了。
凌殊嘿嘿笑道:“哎呀,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对不起啦,让你担心了,可当时我也没想那么多嘛,还好这不是没事?小景你要是想骂我就骂,别跟自己闹别扭。”
“我是想骂你。”允知景突然腾地掀开被子坐起来,吓得凌殊一抖。
“什么叫做没想那么多?救人之前是不是要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
“是是是。”凌殊低头认怂。
“你是捡了条命,每次都鲁莽,从不考虑后果,凌殊,你知道自己很差劲吗?样样都是,差劲到极点。”
“对对对,我知道。”凌殊连连点头,“小景以后得多教教我了。”
“我教你?”允知景冷笑,“你这种蠢人我不想教。”
“哦,好好好,诶。”凌殊抬起头,嘴角往下撇了撇,小声道,“我也不是太蠢吧......”
她拉住允知景的衣袖:“我知错了,以后一定不再莽撞,那小景,可以不生气了吗?”
允知景哼一声,伏下身子就准备再次躺下。
凌殊就当她不生气了,拦住允知景说道:“别睡啊,先吃点吧。”
“不吃!”允知景瞪她一眼。
“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啊。”凌殊无奈道,她感觉自从出发一直到来了津城,允知景的某些行为跟言语真的像小孩子一样,爱闹别扭。
允知景又腾一下坐起:“谁跟小孩子一样?”
“你。”凌殊无辜地眨眨眼。
“我不是小孩子。”
“那你就吃。”凌殊把盘子捧到她面前。
为了证明自己不像个小孩一般幼稚,尽管没什么胃口,但允知景还是抓起几块点心塞进嘴里,凌殊看着她,满意地笑了,允知景觉得凌殊看她的眼神很有老母亲的慈祥的感觉。
“难吃。”允知景擦掉渣子,喝了口水,评价道。
“嗯?我觉得还不错啊。”凌殊收拾完了剩下的最后一点糕点。
“太甜了。”
凌殊好像发觉了什么:“你不喜欢甜?”
“是啊,”允知景淡定地说道,“看来殊姐姐不仅不知道我不喜香菜,还不知道我不喜甜。”
“这个......”凌殊尬笑一声,“我记住了,小景不喜香菜,也不喜甜。”
想起之前给允知景塞了那么多枣糕,她顿觉过意不去,吃不喜欢的东西肯定不开心的,凌殊决定以后再也不给允知景买枣糕了。
两人相顾无言,气氛一时冷住,凌殊捏住桌上盘里的花生,低着头剥花生,允知景就看着她吃,盘里空了,受不了允知景盯着她的目光,凌殊站起,端着空盘子,顺便提起早就没水的水壶,大声道:“我去接水,顺便把盘子洗干净!”
“凌殊。”允知景叫住了跑到门口的她。
“怎么了吗?”凌殊停住了步子。
允知景坐在桌旁,指节轻叩着桌面,口气平淡地说:“以后想死,自己找个地方安静地去死,别在我面前,我不想做噩梦,也不想为你收尸。”
“呃,”凌殊愣了下,“好......”
因了街上突然的意外,买给繁繁的礼物摔在地上,风车烂了,酥糖碎了,繁繁为此哭闹了好一阵子,吵的允知景直接走出门去,留下凌殊哄着繁繁。
好不容易将孩子哄睡着,凌殊折腾半天,自己是一点困意都没了,此时已月上中天,夏季的夜空清澈,可见星辰满布天幕,月光透亮,铺了遍地明辉。
踏着月色,凌殊走到了后院,允知景在竹椅上坐着,靠着靠背,抬头望天。听见她来了,允知景只扫了一眼就继续看着夜空。
“这么晚了,不困吗?”凌殊坐在旁边的另一把竹椅上,问道。
“本来挺困,”允知景说,“被繁繁闹的一点都不困了。”
“繁繁啊,有时确实挺闹的,我也不困了。”凌殊说。
“嗯。”
见允知景很认真地抬着头,凌殊好奇地循着她的目光往天上望去:“看什么呢?”
允知景总算低了低头,用一种回答傻瓜的语气说:“还能看什么?看星星。”
“老人们说,每个人都在天上有一颗属于自己的星星,人活着星星就会一直亮,人死了,星星就会熄灭然后掉下来。”凌殊说。
“你信这些?”允知景不屑地笑一声,“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每时每刻都有人出生,有人死去,若真如你所言,那些星辰的更替速度是无法想象的。可实际上呢,星辰走得很慢很慢,慢到即使你死去数百年,它们在天幕上的位置也不会改变多少,海枯石烂,斗转星移,它们比这浮世更加永恒。”
凌殊没太听懂,愣愣地嗯嗯几声。
允知景轻笑着摇头:“听不懂就听不懂,不用装。”
“哦,”凌殊立马诚实道,“没听太懂,小景你有时候说话太深奥了。”
允知景没否认:“无所谓了,这种话又不是经常说,对你就更不会常说,你就当做是我的感慨,不必在意。”
“唉,”凌殊有点沮丧,“有时觉得我和你不是同类人呢,好像永远都走不到一起,也对,毕竟咱们自小的生活不一样,我长于市井,你……”
“你都不试试怎么知道走不到一起?”允知景打断了她。
“什么?”
“差距和鸿沟并非无法跨越,需要的只是一座桥梁。”允知景说。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凌殊托着下巴,仔细思索起来,“可我实在不喜欢读书写字啊,再学多少年都追不上你,怎么跨越啊。”
“不喜欢就不读不写了。”允知景道,“由你开心。”
“那要怎么搭桥梁啊?”
允知景饱读诗书,她大字才识几个,要跨越她们的鸿沟,凌殊不知得多费劲呢。
“你再想想。”允知景说。
凌殊继续努力思索,允知景安静地等着,攥住了掌心,有一丝恼怒,也有一丝失落。
她原来觉得她们走不到一起啊,她竟然觉得她们走不到一起。
其实允知景也抱有类似的想法,她和凌殊之间的确有鸿沟,她的确还是有点厌弃她的,只是这话由凌殊嘴里说出来,不知为何让她感到不舒服,所以她要逼迫她想出办法,建出那座桥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