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我》墨不寒

1、回京

　　京城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雪，今年的雪来的晚了些，但比以往猛烈的多，呼呼地刮着大风，吹在人脸上刀子般割着疼。因了大雪，人们无事就躲在家中，街上冷清，连卖吃食的都收摊了。

　　买不到吃的东西，凌殊有点郁闷，她肚子一直在叫，没想到这回出远门带的干粮不太够，她都断粮两天了。虽说总算赶在大雪封路前进了城，而且也快要到家了，但她还是想在回允府前填饱肚子，奈何眼下饭馆都关了门，凌殊只能叫车夫回去允府。

　　他们在允府的后门停下，凌殊跳下车子，从荷包里数出最后一笔工钱递给车夫，车夫是个中年汉子，戴着顶草帽，这会儿他的帽子上都是积雪，衣服也被风雪打湿了一片。凌殊看着车夫冻的有些微微发抖的样子，又多数了点钱。

　　车夫颇有些惶恐地道谢:“多谢殊小姐。”

　　凌殊大方地摆摆手:“客气什么，赶紧回家吧，天冷，拿钱买点炭。”

　　“诶，好好，真是太谢谢您了。”

　　车夫又连说了好几个谢谢，才驾车回了家。

　　望了眼后门上挂着的红灯笼，凌殊长舒一口气，来回一个月，总算给津城的老夫人送完过冬物资回到京城了，她踏上台阶，使劲敲了敲大门。

　　没人应，凌殊又大力扣了扣门环，喊道：“有人吗？”

　　还是没人应，她的手和脸冻的通红，这次外出只带了件薄披风，她把身上的披风拽的紧紧的，还是挡不住北风直往衣领里灌。

　　怎么回事？平常看守后门的小厮动作没这么慢啊，难道是风雪太大回屋睡觉去了？

　　正想着，门内终于有了回应，看门小厮的语气里很是不耐烦：“谁啊谁啊，大冷天的干啥的？”

　　“呃……”

　　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小厮一见是凌殊，原本烦躁的神色瞬间消失，换上了副笑脸，他微弯着腰，搓着手道：“哎呀，是殊小姐啊，对不住对不住，我帮您提行李。”

　　手都伸出去了，才发现凌殊就孤零零一个人，没提什么行李。他只好虚扶住凌殊的胳膊，把她迎进了门。

　　“殊小姐回来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啊，您看外面雪下的，下人们都躲在屋里避风，难免怠慢了您。”小厮道。

　　凌殊其实提前知会过的，她还没进城前就送了信来，不知为什么允府的下人没接到消息，大概是出了什么岔子信没送到吧，凌殊只好这样想着。

　　凌殊吸吸鼻子：“回来的急，对了，爹……爹爹在吗？”

　　都来允府这么久了，她还是不习惯喊出“爹爹”那个称谓。

　　小厮道：“老爷这会儿在午休，殊小姐有什么事还是晚点再说吧。”

　　“好。”凌殊点点头，“你去忙你的吧，我回房了。”

　　“成，您慢走。”小厮恭敬地往后退了一步。

　　后门这边没什么人铲雪，凌殊踏在雪地里，鞋子全都湿了，雪水钻进了袜子里，套在脚上又湿又冷，还好，她没觉得多么难受，走过后院，她往厨房奔去。

　　此时是午后不久，府上应该刚吃过午饭，凌殊掀开锅盖，锅里剩了点红豆面，她把已经凉了的面盛出来，顾不得加热，捧着碗就大口吃起来。

　　虽然凉兮兮的，但味道还算不错。

　　“谁？谁在偷吃？！”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大喝。

　　吓了凌殊一跳，扒面的手一抖，差点把碗打翻，她回头一看，是自己的侍女，丹梨。

　　丹梨看到是她一愣：“殊小姐？”

　　凌殊一边打招呼一边不忘把面吸溜完。

　　“您怎么……”丹梨道。

　　“对，是我，我突然回来了。”凌殊截住了她的疑问，解释道。

　　“不是……”丹梨道，“我是说，您怎么这么狼狈？而且……”

　　而且活像个八辈子没吃过饭的饿死鬼。

　　丹梨把后一句话咽进了肚子里。

　　凌殊笑两声:“赶回来太着急了，难免身上脏兮兮的，哦，你来这儿做什么？”

　　丹梨走到灶台的另一侧，端起一个正在小火上煎着的药壶，从壶里倒出一碗汤药:“我是来给景小姐取药的。”

　　“小景？”凌殊吃惊道，“小景生病了吗？”

　　“只是有些咳嗽，没有别的症状，大夫就开了些护嗓子的药。”丹梨说道。

　　凌殊松口气:“那就好，天气这么冷，染了风寒可不得了。”

　　恰好自己吃饱了，允老爷在午休，那些个夫人估计也在午休，凌殊打算先去看看小景，她对丹梨说道:“这药我给小景送去吧。”

　　“殊小姐，这可不行，这是我们下人的活儿。”丹梨拒绝了她，虽说这位殊小姐才入允府门没多久，但毕竟也是小姐，要是被老爷知道了肯定要训斥她的。

　　凌殊坚持着，从丹梨手上夺过了托盘:“没事没事，我顺便去看看小景，你不用管了。”

　　“这……”

　　未等丹梨第二次拒绝，凌殊就端着放着药碗的托盘急吼吼跑了，丹梨想提醒她先把脏衣服换了再去都来不及。

　　内院，一圈绿绿的冬青围起了一间房子，房屋前的石子垫出的路已被下人清扫干净，余两边堆着积雪，栽了些花树，深冬季节，花树只剩下了枯枝。

　　屋子的门窗关的严严实实的，但还是能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阵咳嗽声。

　　这咳嗽断断续续都十余天了还不见康复，有时夜间都会咳起来，着实烦人的很。允知景一边翻着书页，一边拿手巾擦去因咳嗽泛出的眼泪。

　　屋外的雪越下越大了，风刮的窗户阵阵作响，这雪，今夜是不会停了。

　　允知景感到有些冷，放下书本，走到炭火盆前，往里扔了几块炭，把火弄的大了些，又把手放在旁边烤了烤，身上才暖了些。

　　可这暖没持续多久，就被猛然洞开的屋门打断，允知景缩缩脖子，以为是哪个侍女冒冒失失的。

　　定睛一看，却是凌殊，端着个托盘冲进来。

　　被冷风一灌，允知景又咳起来，凌殊还没跟她打招呼，允知景就捂着嘴咳个不停，吓的她急忙把门关上。

　　“对不住对不住，你没事吧。”

　　凌殊递给她自己的帕子，却发现帕子上有块污渍，只能尴尬地又收回来。

　　允知景摆摆手，坐回书桌旁:“无事，小毛病而已。”

　　她看了眼桌上的药碗，又看了眼凌殊，略有惊讶:“殊姐姐你怎么回来了？”

　　又是这个问题，看来允府确实没收到她的信息，凌殊道:“这次路上行车比较快，所以比预计早到了几天。”

　　“嗯，也好。”允知景说，“殊姐姐要是再晚几日，恐怕大雪封路就进不了城了。”

　　凌殊笑道:“是呀，晚几日的话，干粮吃完了，又没有铺子开张，肯定要饿肚子的。”

　　“所以。”允知景上上下下打量着她，“殊姐姐是太饿了先去吃东西了吗？”

　　“你怎么知道？”

　　允知景指了指自己的嘴角:“殊姐姐，嘴角有饭渍。”

　　她吃的太快太急了，面里的碎红豆和汤汁不小心沾到了嘴边，又忙着给小景送药，连擦嘴这事都忘了。

　　凌殊有点慌张地直接用衣袖一抹嘴角，然后很快想起这种狂放的方式太不文雅，重新扯出自己那块有污渍的帕子使劲擦来擦去。但饭渍已经干了，她嘴都擦红了也没擦干净，反而被帕子上的污渍又弄脏了。

　　看着她这手忙脚乱的样子，允知景用一块干净帕子浸了水，递过去:“用湿巾吧。”

　　凌殊接过，感激地一笑:“谢谢小景。”

　　折腾半天，总算是擦干净了。凌殊挠着头傻笑:“让你见笑了，府上的礼仪我有在学，但还不太适应。”

　　允知景翻开另一本书，没有责备她，温和道:“殊姐姐才回家不过半年，府中规矩礼数甚多，哪是一时半刻就学的完的，殊姐姐很努力了，不要着急，慢慢来。”

　　凌殊听的心里暖暖的，这位妹妹与自己年龄相仿，饱读诗书，待人接物亲善知礼，相处起来，比和允府的旁人多了丝真诚。

　　瞥见桌上的药，凌殊摸了摸碗身，还有温度，她赶忙把药推到允知景面前:“快吃药吧，不然就凉了。”

　　允知景不多言，听话地端起药碗一饮而尽，汤药虽不浓，味道却是苦涩，一碗药下去，直苦的允知景皱眉。

　　察觉到允知景的神色，凌殊道：“是药太苦了，我去厨房给你熬一些甜梨水。”

　　“不用了，殊姐姐，我漱漱口就行。”允知景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梨子也有润肺止咳的作用，小景你等等，我很快就好。”凌殊端起空药碗和托盘就往外走去。

　　“哎，殊姐姐，真不用……”允知景连一整句都没说完，凌殊就火急火燎地跑远了。

　　不多时，才安静下来的房间又充斥着凌殊略显咋呼的声音，她熬好了梨水，满满一大碗给允知景送了过来。

　　允知景只得放下书本，对上凌殊期待的眼神，她喝下一大口，又吃了块梨子。

　　梨子已经被熬的软糯了。

　　不等凌殊询问，允知景给了她满意的答复：“很好喝，殊姐姐有心了。”

　　凌殊嘿嘿两声：“不客气，小景喜欢的话我天天熬给你喝。”

　　允知景一顿：“烹煮是下人们的伙计，殊姐姐已不同往日了，这些事还是不要亲自动手为好，我若是想喝了，吩咐下去就行。”

　　“可是……”凌殊想辩几句，下伙房什么的对她来说一点都无所谓。

　　“殊姐姐。”允知景看着她道，“君子远庖厨，你是允府的大小姐，做事不要让人看了笑话。”

　　君子不君子的，凌殊不懂，但小景好意提醒她，她也就不再执意，允府的规矩多的很，教导她的那个嬷嬷也很辛苦，要是因为她的某些失礼的行为挨了训责，她会很过意不去的。

　　“好吧。”凌殊垂下头。

　　“这次外出，殊姐姐可有及时记账？”允知景问道。

　　“记了记了，就是还差最后一笔，我等会儿回房记上就行了。”凌殊道。

　　“需要帮忙吗？殊姐姐第一次写账本，应付不来的地方尽管来找我。”允知景温和说道。

　　凌殊再次向她投去感激的眼神：“刚开始确实有点不知道怎么写，但账房的先生在很耐心地教我，写一写也便会了。”

　　账房的柳先生？他那个古怪的脾气还耐得下心？他最厌愚笨之人，凌殊肯定挨了不少骂，不过允知景没戳穿，她笑笑：“殊姐姐记完账后还是拿过来给我看看吧，柳先生严格，容不得账本有一丝一毫的差错，免得被他挑出纰漏，在爹爹那里多说。”

　　允知景说的在理，凌殊也是有点怕柳先生的，他臭着一张脸谁看都觉得不舒服，她可不想因为记账这事既看他臭脸又被他骂。

　　凌殊点点头：“好，我马上整理好，晚上送过来。”

　　“诶，等等，”允知景叫住了退出去的凌殊，“殊姐姐让丹梨烧点热水洗洗吧，衣服也换掉。”

　　凌殊低下头一看，浅色的裙子下摆脏的都变成了黑色，她不好意思地说：“我这就去换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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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是晋江读者，但第一次以作者身份发文，所以有关的流程还在摸索中，比如排版啥的。之前也写过不少故事吧，一直没勇气发出来，这次也算是自己的突破，请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