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蒙拐骗》疯茶

18、第十八章

　　王志行在灵堂跪了一天一夜还是无法接受父母都不在了的事实。府里的下人看着也不知如何是好，如今三位夫人死了两个，还有一个在大牢里关着。本该由老管家替他打理府里的物事，但老管家昨日又被苏幸给气病了。

　　其实没气病也轮不到老管家管家，他参与了王存量太多的贪赃枉法，即是证人也是罪人，如果他没事那就得去府衙认罪伏法，八成也是要被气倒的。

　　如今府里有权利管家的就剩这王公子，虽然他如此悲伤憔悴是常理，可这诺大个府邸怎么办？

　　王志行跪到正午终于受不了了，扭头冲背后墙头上的人喊道：“你到底想干嘛？！总督府衙这么闲的吗！”

　　正是正午，舒川一袭白衣卧在墙头晒太阳，今日太阳烈得很，他却颇为享受，眯缝着眼睛就着一壶酒，惬意极了。

　　但也无礼极了，王存量好歹是个总督，灵堂周围都是白布白花，一派肃穆沉重的气氛。可偏偏舒川待的那块地不仅花红叶绿，还有几只蝴蝶在舞动，王志行一转过头去正好看到舒川这家伙伸出一根手指，指尖立着一只黄嫩嫩的蝶儿，真真是绿意盎然让人赏心悦目的一派风景。

　　王志行气得一把扔下头巾，恨不得这父母灵前动手。可这人是府衙里的捕快，就是他打得过现在也打不得。只能气得咬着牙，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看他。

　　“王公子，你既然没有那么不舍得就别当这个孝子了。”舒川的语调懒散绵长“不不累吗？”

　　王志行愣了愣，随即愠怒道：“你什么意思！别对我爹娘如此不敬！”

　　“我为何要敬？再说，若他们泉下有知，其实最不敬的人是你，他们会不会气活过来？！”

　　“你！”王志行被他气得握紧拳头不住地发抖，恨不得拿旁边的佩剑把这家伙戳死。

　　但舒川说得其实没错，他的确，不怎么喜欢他的爹娘。他爹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娘也是。这一家子都是。

　　庄夫子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可他父亲中了科举成了总督干了什么？

　　该三从四德相夫教子的娘又做了什么？

　　这一个府邸的人都做了什么？！

　　少爷年有情愁，有意气，开始用自己的眼睛去看这个世界。

　　可拋掉那些，父亲母亲对他其实很好，非常好。他在府里是最尊贵的大少爷，想要什么有什么。他父母在外面是混帐，是贪婪，可他们很疼爱自己。

　　他是没办法面对自己的父母，甚至在父亲死后感到一丝高兴。他想只要再过个几年，他就能劝娘彻底放下这些肮脏的手段去捞钱。

　　可是他只是离开了一个晚上，他娘就不在了。

　　猝不及防又在预料之中。

　　夫子说：多行不义必自毙

　　他有预感或许有一天他娘也会死于非命。

　　可是太突然了。

　　才几天，疼爱他的爹娘都不在了。

　　舒川理解他的茫然，在很多年前他父亲去世的时候他也曾这样，仿佛被人抛弃了，还要抗起父亲曾经的重任。

　　手无足措，希望能有个人来指引一下自己。

　　但是舒川不会让任何人去帮他解决这些事，他该长大了，从那个怨恨父母又享受父母疼爱的壳子里钻出来，去看看这个世界。只有经历过世俗的打击他的能力才能为他的理想所用。

　　少年理想远大不是错，怎么去实现才是问题。

　　不过几秒，舒川就从十米外的墙头跃到了王志行面前。

　　“你”王志行被他这突然的靠近吓得忧愁都去了不少。

　　“虽盘桓，志行正也”舒川说“你父亲当年也是个渊博文雅的书生。”

　　王志行知道他在说什么但又仿佛没听懂，懵得厉害，迷糊地应了声：“哦”

　　“他想让你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做个君子。”

　　“能做到吗？”

　　王志行一怔，“能！”

　　舒川伸手拍拍他的肩：“行了，他是你的父亲，永远都是。”

　　明明是一个人人皆知的事情，王志行却感觉自己多日的郁结，烦闷都有了个出口。

　　他是我父亲。

　　怎样都是。

　　“谢谢”王志行哑得像是被沙子磨砺过一样。

　　“没必要这么守灵，他们都希望你好好的，回去休息下，等会把你王家家主的样子给端好了。”舒川给他理了理衣领“府里都看着你呢王公子”

　　王志行深深吸了口气，感觉自己累的不行，又仿佛得到了强大的力量。

　　“谢谢，虽然你给我的感觉很危险，但我觉得你也不是不能信。”

　　舒川一笑：“你还是别信我罢”

　　“行”

　　王志行说着，放下手中的白布，拍了拍衣服上的灰，他才十四岁，熬了这一天一夜实在是撑不住了。

　　孰知刚走没两步，舒川那千变万化的怪调子又来了

　　“听说你曾经是周信的信徒？”他的声音这会变得蛊惑妖娆，仿佛是勾人心魄的狐妖。

　　王志行被他这声调一吓，清醒了几分，心说这家伙又抽什么风，想起他刚刚说的不要信他，王志行内心多了几分谨慎，他找周信的信徒做什么？

　　“你，三年前谁不是那家伙的信徒，找死吗？”

　　五年前周信确实有下令，非他信仰者，不为大齐人。因此宫中还清了好一批忠臣谏官，此后家家户户都是他的信徒。

　　王志想那点小小心思在舒川面前算不得什么

　　舒川举起一根食指凑到唇边，压低了声音，“我是说，真正信仰他的信徒。听说你以前每天都会亲自给他上供瓜果，焚香诵读，你信他什么？”

　　那对王志行来说简直是一段不忍直视的往事，现在的王志行想起自己干过的蠢事还是被自己气得不轻，周信那么个东西他居然还真拿他当神，还天天伺候那家伙的神像！

　　没想到居然被舒川给知道了，着实不是件值得让人回忆的好事。

　　“你知道那么多干嘛。”王志行麻目道“反正人已经死了。”

　　“好奇不行吗？”舒川道：“莫不是看上了他的容貌？”

　　“你！”王志行简直被他气清醒了：“他一个男的我会看上他？疯了吧你！”

　　“那是为了什么？”舒川问

　　王志行懒得和他扯皮，毕竟他知道自己肯定说不过舒川，只能说道：“年少称帝，登高一呼万人应，不值得人佩服么？”

　　说完趁他还没反应过来赶紧脚底抹油溜了。

　　若有人此刻经过灵堂定会惊奇得发现，那个看起来就不靠谱而且吊儿郎当的苏家表弟，此时低垂着头，肩膀一下子压了下去。仿佛一个做了错事后悔的孩子。

　　“不值得”

　　灵堂里虽整日点着蜡烛，亮堂得很，却总是给人一种阴森沉郁的感觉。

　　舒川上了个香却没有跪拜，他站在王存量的棺椁旁边，道：“王大人，您当年做得也算是机灵了，可惜也是太贪了，反误了性命。”

　　“下辈子好好过吧，别再和钱纠缠一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