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谎之声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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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想到的是清安居然追了出来。
他单薄的身子在冷风里不自觉发抖，有些徒劳地收紧外袍的领子让自己暖和起来，抓着领口略显急促地呼吸，温热的气息一碰到空气就凝成一缕白烟。
我下意识想走近一步方便看清他的脸，又皱了下眉停住了自己的动作，隔着十米的距离冷淡地看着我的弟弟，似乎连走过去帮他收拢一下外袍都不愿意。
“等等……”他请求地看着我，乌黑的眸子比我的金红要柔软许多，用了很大的力气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我不想离开平安京，兄长大人，我……”清安努力组织措辞，然而才受过冲击的他短时间内翻遍脑子都找不到合适的词汇。
他想说，他不会对我造成任何威胁，不会试图争抢我的位置，他甚至打算告诉我，他一直像普通人一样敬仰我。
我却没给他机会辩解，冷漠无情地打断了他。
“你应该回去，立刻。”
我不可能告诉清安我看见了我们身上缠绕的命格之线，我与他的联系越多，只会越消耗他的生命力。
假如我现在允许他留下，像天下所有兄长一样仔细照顾他，然后顺理成章地成为千祠院家主，那么无论我为他请来怎样千年一遇的神医，他都将死去。
除非扭转所有的节点，将一切反转，成为千祠院家主的是他，功成名就受人敬仰的是他，将所有我被动从他那里夺走的东西连同我的份一起送给他，这样就能改变结局。
双生子中，注定有一个会早早夭折。
知道结局并拥有改写方法的我没有理由不去改变，我没有理由心安理得地看着自己的弟弟死去而无动于衷。
我看到了命格之线，这便是我的使命。
权力、地位与名誉的条件都很容易达成，难的是清安必须恨我。
他本敬爱我，要扭转感情的联系，他就必须憎恨我。
清安没有动，他只是轻轻垂眼，自言自语地重复着“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向往的亲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何止呢，其实何止亲情呢？
有时候我简直觉得这个世界都是扭曲的，华族内部利益至上的虚假情义也好，存在着妖怪和双生子的环境也好，都太奇怪和不可思议了。
很多情况人的情绪本不该那么极端，我连他们狭小的阴暗面为什么会被无限制放大都不明白。
所以说，每个人能做到的都十分有限。
“清安！”母亲原纱子赶紧用棉被裹住清安，少年呼出的气息在睫梢凝成冰晶。
清安安慰地说：“我没事的，母亲。”
我安静地看着他们，看着与我无关的情形，向母亲点了点头。
“那么，我先告辞了，母亲大人。”
母亲没有吭声，我也不需要等待她的回应。
临了我顿住脚步，偏头说了一句：“冬天路滑，母亲大人和清安等早春雪融之后再出发吧。”
不是心软，而是我突然想到了一种不但可以利落斩断联系，还能同时让清安恨我的方法。
有什么是比给予希望后告知那些都是谎言更决绝的呢？
清安如此纯粹，他能接受我纯粹的冷漠，却不可能原谅我的欺骗。
深冬至早春的两三个月里，我们开始变得亲近，至少在旁人眼里是的。
我永远记得那天清晨当我敲响清安的房门，为了不让冷风过分侵入，他一边咳着嗽一边拉开障子门的一个小口，眼里迸发出的纯洁喜悦，比融雪消冰的暖阳还要热烈。
他的贴身仆人忐忑不安，按理说来开门的应该是他，清安则该乖乖地躺在床上修养。
我侧步挡住寒风，清安比我要矮上几厘米，这与他常年生病有关，也让他因为我的动作被完全保护在了温暖里。
这无疑是个好的开始，清安笑了，脸颊陷下两个小巧酒窝，他说：“早安，兄长大人。”
我心绪有些复杂，但我安慰自己我做得没错，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于是我试着露出一丝笑容，放缓声音道：“早安，清安。”
我成功欺骗了所有人，就连母亲都相信我突然转变态度是想做一个好哥哥，她甚至想办法去打听是不是有人跟我说了什么让我醒悟了。
我对此笑而不语，尽管去找吧，反正是不可能找到的。
“不知等我离开的时候，赶不赶得上前明湖的踏春呢。”
清安躺在被炉里，遥遥朝院子里望去，苍白的面庞充满着希冀。
我垂下手替他掖好被角，客观地称述道：“他们不会允许你去的。”
“兄长，”清安轻轻拉住我的袖口，“我只想和你在一起而已，请相信我。”
“……”
“我崇拜兄长，有记忆起第一次看见你，你就像我的神明一样。”
我心里咯噔一下。
“请相信我。”
清安微笑着说：“那时候我就在想，兄长的眼睛真好看啊，仿佛山雾后升的太阳，多么瑰丽而震撼的颜色。”
“可它没法治好你。”我说，“我们是双生子，你知道的吧。”
“我知道，母亲告诉过我了。”
“那就恨我。”
这样对你才好。
清安摇了摇头，“贺茂保宪大人说，没有人能阻止这件事发生，注定了我的生命属于兄长，能偷得浮生半日，来到这世间一趟，我已经很满足了。”
那他可真会胡说八道。
平安时代是百妖盛宴，人妖怪谈无数，阴阳师职业最繁荣的时期。
为了不被妖邪所侵害，世家贵族都会定期请阴阳师到家除妖以及驱散厄运，保族运昌隆，我们家也是如此。
因此，出生到现在我从未见过名为“妖”的生物。
贺茂保宪作为贺茂忠行之子，是他最有天赋的孩子，据说生下来就能看见鬼神，虽然经我验证是假的，但他确实实力不俗，没想到竟会与我父亲一起说这种颠倒是非的谎言。
不过同为计划着骗局的我似乎没有资格指责这个谎言，至少在他们眼中这完全是个有利于我们兄弟关系和谐的“善意的谎言”。
或许从我的冷漠的表情看出了我内心的不屑，清安眨巴眨巴眼提议道：“兄长觉得亏欠我的话，不如带我去前明湖游船吧。”
我：“请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有点自知之明。”
“我觉得我近日好多了，真的！”
“妖都不信你的话。”
“假如我回不来了呢？”清安突然说道，“假如我去了奈良后，就回不来了呢？”
我手动封印他这张丧气的嘴，我就不信我还救不了你了。
“你会活下来的。”
我言简意赅，直视我的双生子。
“——也必须给我活下来。”
清安睁大了眼睛，眼眶渐渐变红，一下坐起来扑进了我的怀里，死死抱紧我的脖子。
男孩颤抖着声线承诺：“是！兄长大人！”
“我一定——一定会活下来！”
“我还想……”清安咬紧牙关忍住哭腔，“我还想……”
“还想跟兄长度过数不清的深冬和早春，想好起来，我还想……”
我被这种悲伤刺得心里一痛，无言地抚上他的背，那凸显的蝴蝶骨甚至有些硌人。
真是的……傻孩子。
不要这么容易就将真心交付给我啊。
万一不值得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谎之声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