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的故事》琳琅不是铃铛

7、留守 流离

　　谢安然在姑姑家从三岁长到七岁。
　　每一天，她都是姑姑的跟屁虫。安然经常做一个跟屁虫。
　　早上跟着姑姑去池塘去洗衣服，别人看见了，都要取笑几句：“然妹崽，你把你姑姑当姆妈了？天天跟着不放啊哈哈哈哈....”安然只是腼腆地笑着，攥着姑姑的衣角低头不语。
　　姑姑去灶房，她也跟在后面，为姑姑忙前忙后，烧火递盐。姑姑去下地，安然总是抱着水壶等姑姑喝水。等到更大一些，就跟在姑姑身后，像模像样的干起活来。晚上睡觉，她不能再紧跟着姑姑了。姑姑要抱着表哥睡觉，轻轻的拍，温柔的哄，让调皮不休的表哥睡着。安然蜷缩的睡在床尾的一点位置，羡慕的看着表哥，想象自己在姑姑的怀里睡着。
　　但是她也只能双手环着自己轻拍，在心里默念，好宝宝，快快睡。
　　安然没有父母的记忆。除了姐姐，没有其他亲人的记忆，三岁之前的大部分时间都在镇上，回乡下的时日总是少数。而姐姐，也只能在过年的那一天才能看见，她跟着姑姑回谢家，看到姐姐总是很高兴。但是这种快乐只是短暂的，就显得那么久的其他时间很孤独。
　　安然在姑姑家里也会交到新朋友。
　　朋友们有男有女，徐表哥是一群孩子王。经常带着一群小孩子嘻嘻哈哈，上蹿下跳。
　　有一次一只母狗生了不知是谁的孩子，一共八只小狗。安然他们看着小狗细弱的叫声，小小的身体在母亲身边，脑袋蹭来蹭去想要找奶吃。安然还不知道萌这个字眼，但是心里也对这些小狗充满了稚嫩的爱意。狗主人看一群小孩子喜欢，就让一人挑一只走。孩子们兴奋坏了。纷纷抱走了心怡的小狗。有两个男孩子还为了一只纯黑的小狗争起来了，最终还是大孩子获胜，得到战胜品般炫耀。
　　安然也想要小狗，但是还是等大家挑完。安然总是如此的为人着想？也许不是。等到大家最后都挑好，安然伸手去抱起那仅剩的最小的一只。尽管这只小狗是那么的瘦小，连母亲也不重视，安然还是很高兴。
　　每个孩子都得到了属于自己的小狗。安然和表哥都抱着小狗回家，对养一只小狗很是期待。
　　谢姑姑看到两个孩子都抱着狗回来一愣。先问谁给的狗，安然抢先回答：“徐小叔给的，我们都有！”
　　谢姑姑不想养这么多狗，甚至一只也不想养。就对两个孩子说：“狗多脏啊，养在家里很难闻的，而且家里已经有猫了，养这么多畜生很费粮食的。”安然失落，手里抱紧了小狗。
　　徐表哥一听谢姑姑不同意养狗，就闹起来了。不依不饶，就地打滚，大喊大叫，这个年纪的孩子一般用的方法都用尽了。
　　谢姑姑招架不住，只能妥协。但是她还是说：“只能养一只。”
　　徐表哥闻言抱着小黄狗站起来，指着安然怀里的小斑点狗就说：“把这只扔出去！那么丑，谁要养就是傻子！”
　　安然无话可说，她哀求的看着姑姑，想让姑姑留下小斑点狗。“姑姑，留下它吧。我可以少吃饭，剩下来的给它吃。”
　　谢姑姑不答话。只是说：“你吃的也不少。”
　　安然没有办法，她在姑姑的家里，就要听姑姑的话。
　　小狗走了，安然似乎也没有很伤心，只是再也不看小斑点狗。表哥的小黄狗更加不去看了。
　　七岁，安然已经在学校读了一年书。
　　谢姑姑又怀了孕，已经不想再养着安然了。谢平辉打来的钱一点都没有变，也不想想过了多少年了。
　　安然又能去哪里呢？谢家还是不肯带着她，谢姑姑家里也没有她的位置。父母那里更不能说。
　　那两人在羊城工作，谢平辉因为赚过一次钱，再也看不上小钱。工作时时换，钱除了租房日常使用，其余不剩多少，还要给谢姑姑和敖老太寄钱。若不是老家那些人找不来，还不知这些欠条该如何。越是没有钱，谢平辉越是不回去，也不让伍红梅回去。更不可能让安然跟着他们了。
　　最后左托又请，让谢平辉的铁兄弟刘胖子给钱养一段时间。
　　安然收拾东西，其实也没有多少东西。谢姑姑从来不轻易给安然买东西，安然常常穿着她小伙伴的衣服鞋子。
　　安然拿着两个包，被一个看起来像熊一样的男人用摩托车，从另一个生活了近四年的地方，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人的家里。
　　远离熟悉的同学和从小长大的伙伴，就算是总是欺负她的表哥，漠视她的谢姑姑和徐姑父，以及那只被她迁怒欺负的狗，安然也觉得不舍。但是除了孩子会念着安然，大人们都已经习惯了这种分离。而安然，也不是什么十分重要的人。
　　七岁到十岁的时光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有点长。特别是生活在一个令她感到十分不舒服的环境里的时候。
　　谢安然在陈胖子家里生活，陈胖子家里没有女儿，只有一个快十三岁的儿子陈壮，以及一个老老实实的妻子，人家都叫牛婶子。谢安然也叫牛婶子。
　　她本可以像讨好谢姑姑那样讨好牛婶子。但是谢安然不愿意。作为自己的亲生姑姑，谢喜英也没有因为这近四年的讨好，而多善待她一分。更遑论牛婶子。但是谢安然也无从怪罪。是她要的太多，她想要姑姑当妈妈，但是谢喜英连姑姑都不想认真当。她想要和徐表哥一样的待遇，但是一个外甥女怎么比得过亲生的孩子。
　　谢安然总是静静地待在角落里，不出声，像一个隐形人一样，没有存在感。陈胖子家不住乡下，没有那么多活要干。因此谢安然得以在放学之后得到片刻喘息。常常钻进山间小路里不见人影，到了更晚一些，才回家去。谢安然喜欢山林里的安静，清新。在这里，她和树木说话，和松鼠追逐，在林间跳舞，摘花朵结头环。她就像一个山间的精灵一样，沾染着草木的清香和雨后的清新，这气味就像夏天的雨后打开一个西瓜，清甜可口。
　　玩耍过后，还是要写作业的。
　　谢安然的成绩是很好的，她不能忍受落后于别人，也不想太过拔尖而引起注意。索性，她还没有那么高的天赋能够一鸣惊人，维持班级前十的成绩不难，想要登上顶峰也不容易。牛婶子最喜欢成绩好的人，她总是在谢安然自觉做好家庭作业的时候十分惊喜。边做红薯糖，边夸奖。在浓浓的红薯香气萦绕着牛婶子的脸。她拿着锅铲不停地搅拌大铁锅里的粘稠的红薯汁水，不厌其烦地说：“读书好，女孩儿就是要多读书才好。读得好，有面子，也有里子。”
　　谢安然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甜蜜的来自女性长辈的夸奖，至少在她记忆里是这样的。
　　慢慢长大的谢安然脱去了一团的稚气，也渐渐有了少女的样子。细瘦的身体，削尖的脸庞，眼睛不大不小，时时处于沉静的状态，再加上小巧的肉鼻子，这样的五官组合起来不是十分的漂亮，只是淡淡的散发着让人安静下来的气质。
　　陈胖子的儿子陈壮已然长成一个大大少年的样子，意气风发。每天都活力满满，呼朋伴友的出去打球压马路。他是很喜欢谢安然的，家里突然有了一个妹妹，妹妹还这么乖巧。
　　陈壮经常拉着谢安然出去陪他打球。当球场上的男孩子都挥洒汗水时，只有陈壮有一个女孩子陪在身边，拿衣递水。谢安然也很喜欢陈壮，觉得这才像是一个哥哥。
　　每次上学，谢安然走过马路之后，转一个弯，就走进一条两边满是灌木的蜿蜒土路。路不长，两边没有任何人家，一条河流掩映在灌木丛外，淙淙流向不知名的地方，谢安然不知道远方是哪里。
　　走在这条路上总是让人高兴，谢安然喜欢拿着根小木棍一路去碰含羞草舒展的叶子，看着叶子齐刷刷的合起来，拢住枝干的害羞样子。她觉得很有趣。路边还有一种不知名的花，五瓣花，每一叶花瓣居然都有不同的颜色，红色，黄色，橙色，白色，粉色，热热闹闹的簇拥在一起，远远地看着，一团的五颜六色的热闹，让看的人心情也温暖起来。
　　后来这条路成了噩梦。
　　谢安然总是安安静静一个人，读书又好，同学们都叫她“书呆子”！老师因为谢安然的成绩和乖巧，额外看重。孩子的嫉妒总是轻而易举，欺负一个书呆子，也不是难事。在学校里没办法明目张胆，但是在路上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了。谢安然喜欢的那条路就是最好的“犯罪现场”。
　　谢安然不知道为什么，走在路上的时候自己的同学们要骑着自行车追逐她。为了看她狼狈跑开的样子？看她无处可逃掉进河里的样子？还是看她忍气吞声，从不告状的样子？谢安然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带着高年级的学生围住她又走开。她们不再看她左右闪躲大同学的脸了？也不再看她被人按住的狼狈模样了？谢安然也不懂那个高年级的男生为什么要在她身上动手动脚，也不懂她的同学们故意把流浪汉引来的用意。
　　谢安然还什么都不懂，她只是觉得非常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