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镇军大将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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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琼琅，玄家英烈满门，忠君爱国，子女各个骁勇善战。祖上乃跟随开山皇帝的得力干将，承袭异性侯爵，获荣宠无数。但是到了她曾祖父那一代已然败落，恩宠不再。直到父亲异军突起，征战沙场无数，最终成为先帝的左膀右臂，许大将军一职。而后在先帝仙逝后，四面楚歌的情况下，扶持幼帝上位。
故玄家如今隆恩浩荡，深受帝王的宠信。
如今帝王落冠，中宫娘娘诞下麟子，后宫充盈，朝中更是一片欣欣向荣之相。
只是可恨北方戎国敌袭不断，更是屡屡挑衅边关将领军营，周边城池里的百姓们都苦不堪言。
玄家到了她这一辈，仅育有一子一女。
父亲玄天崀与母亲何氏也算恩爱有加，虽然后院也有早年陪侍的通房丫鬟，和纳入门的几位姨娘，但是无一人膝下有子。唯一的一位宋姨娘生下的女儿，也在两岁时受寒病中逝世。
上有兄长，而无姊妹弟弟。
从小就在老太君的蜜罐里长大，母亲的温柔呵护，父亲粗糙而直白的关心，还有兄长默默的守护。
琼，琅，都是家人对她殷切的期盼，承载了对她未来美满人生的祝愿。
愿她如同美玉一般温润，端庄又有气节，前程华美如玉。
可以说，玄琼琅是同辈里女孩儿们最为羡慕的人，不用考虑家族联姻，不用熟读女规女戒，但是她们又最是瞧不起她。
“你说她呀，一个姑娘家家的整日里舞枪弄剑，我听李家姐姐说手上都是老茧呢。啧啧啧，这女人啊，连自己的手都不看重，偏爱些男子弄的把戏，难怪都及笄两三年之久了，也没甚动静。”
“谁说不是呢？世间男子，谁人不爱肤白貌美，温柔典雅之女子，就她还会跟男人动手，也是父母宠的。哪个女子会往军营里跑？营里一水儿的光膀露臂的男人，真是半点儿不知羞。”
“我说，这再过个两个年头的，待嫁闺中的玄小姐怕不是又要举办及笄礼了？“
“难说，我听闻李家哥哥跟这玄家小姐最是要好，怕不是要迎进门的？哎呀，我的好姐姐，你可跟我说说，这可真？”
“别瞎说，她不要脸，我大哥还要清白呢。”
……
也是可笑，说一千道一万，这些不出俗世的千金小姐们就只能私底下讥笑她，从小就跟随父亲兄长征马练兵，不点女装。
羡慕她所拥有的宠爱，又鄙夷她不会女红、还有一双有了老茧的手，私底下都在偷偷地嘲笑她是个十八岁都嫁不出去的老女人。
可是这又有什么好笑的呢？
她们不懂，也永远都不会懂，幼时跟随父兄前往西北塞边一观。
满天黄沙之中，天连壤映落日无极。黑夜与白昼的交替，虚虚实实，滔天的豪气洒落一地的夕晖。
“
绗金偕靓荣华长，景是长繁井，贵是枯稿跪，门前虎师子，匾批天王公。有幸征漠连湖起，叱过黄沙踏蛮夷，酒肉一碗临敌阵，霜霜冷矢弑笛赋。
数十年惊风铁戟，一马战黄沙。
留漠戍边，讨老少工成。
”
那种超脱四方宅院，不囿小小天地，而身心俱往自然，守卫家国与子抛头颅共洒热血的眷恋。
将会是她们穷极一生都无法感受到的广袤与绝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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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春天，西北戎国突然来犯，父亲兄长奉命出征，在巫山一战后下落不明，不过短短半个月里就传来了三次紧急报讯。
镇守边关的镇北大将军请求援军，而朝廷中竟无一人请命援助的情况下，玄琼琅不顾众人的反对，辞别了年迈的老太君和柔弱的母亲，在文武百官的痛骂之中，毅然决然地选择了请命西北。
“老太君，孙女想去西北。”
跪倒在玄老太君脚边的蓝裳女子低头垂眉，如是说道。
玄老太君愣了愣，手颤巍巍地想捧起桌前的庐山云雾3，一不留神碰到了杯身，烫得一个激灵。
半托在茶身上的茶盖落在紫檀木的长条桌上，面朝上结结实实地转了三圈。
“老太君……”玄琼琅皱着眉看向玄老太君，后者别过了脸。
“哎呀，我的老太君唉。”守在一旁的平嬷嬷连忙掏出袖里的雪绒花帕笼住玄老太君的指尖，轻轻地吹了吹气，“这要是长了泡了，可不得疼上好一会儿。”
说着，忍着泪看向玄琼琅，“我的小姐啊，你说，你这一去可不是要了老太君的命吗？这上阵杀敌可不是闹着玩的，刀剑无眼，说句，说句难听的这万一伤到你可如何是好啊？”
玄老太君依然是默不作声，呆呆地看着那杯雾气袅袅的庐山云雾，玄琼琅看不见玄老太君的眼睛，此时也无从得知她的想法。想想还被陷巫山生死不明的父兄二人，玄琼琅心中焦急万分，但还是强迫自己沉下了心，镇定自若地再次说道：“老太君，孙女……”
“不——”
屋外惊传一声如诉如泣的哀叫，穿着霞青蓝纱立领圆襟上袄、雀蓝百褶绣兰花下裙的何氏在一位粉袄婢女的搀扶下，面带焦急之色，步伐匆匆地走了进来。
“我不同意，老太君，我不同意。”
何氏抓着手中的绢帕，擦了擦流到下巴的泪珠，看着依旧磕着头的女儿，流着泪哽咽地说道：“崀郎和宣儿都去保家卫国了，我不知道他们现在如何，甚至不知道他们是生是死。我这段时间以来没睡过一次好觉，那么小，那么小的宣儿哭着问我，为什么从小就要送他去军营，为什么要害他死。我梦里都是战死沙场的将士，是我的崀郎。”
何氏哭着扑到玄老太君的腿边，将泪脸压在她的腿上，情绪激动地说道：“老太君，娘，娘——，媳妇儿不愿意琅琅也去西北！要是她出了什么好歹，媳妇儿也活不成了！娘，我的琅琅还这么小，媳妇儿会活不成的啊。娘，你帮媳妇儿劝劝琅琅吧，她不听话啊，娘，我只有琅琅了啊——”
何氏泪如泉涌，可以不去看让她伤透了心的女儿，只看着玄老太君心中仿佛就有了支撑。
“好了，”玄老太君抚摸着何氏的发髻上的翠青玛瑙流苏簪，又拭去她眼角的泪珠，定了定神，看向此时目光灼灼的玄琼琅，在何氏的啜泣声中朗声问道：“你决定好了？”
“决定好了。”玄琼琅点点头。
“不后悔？”
“孙女，无怨无悔。”
说着，玄琼琅起身后退三步，跪下。
左手心搭在右手背上，高举过头顶，一顿再一扬，双手旋又分开，手心贴地一秒，复又扬起至眼神平视的高度，翻转手心向上，再并排贴地。
一磕首，双手搭在腿上，仰首挺胸，目光平视道：“孙女不孝，使老太君忧心我身，女儿不孝，使母亲忧心我身。”
手再贴地，复磕首：“父、兄，征战四方，烽火万里，取敌首于边疆。孩儿无甚大志，却也愿战马平沙斩敌首边关外。”
玄琼琅再磕首：“将士守的是穷苦百姓，守的是达官显贵，守的是百姓苍生。将士在外有难，怎么漠然以待，数以百计的将士怎可让他们保家卫国的心受了寒。老太君，母亲，身外伤可再愈，但寒了的心药石无医。”
玄琼琅目光沉沉，想起此时可能正在死去的将士们，心中越发的难受：“请允了孩儿这份心吧。”
“这亦是玄家百多年来的责任，忠君爱国，保卫黎民百姓。”
没有见过浮尸千里的场景，就难以理解将士们对于家国情怀的付出。那是远在京都高高在上的达官显贵、游戏人生的富家子弟、饮酒作对的诗人才子、赏花思春的小姐夫人所远不能够理解的。
“听到了吧，何氏。”玄老太君温柔得抚摸着何氏的发髻，眼角的皱纹又加深了几许，“琅琅，她长大了，无论多么金贵的华笼都是囚不住渴望翱翔的老鹰的。”
“不——”何氏流着泪拼命地摇头，她不懂什么翱翔，她只要她的女儿平安无事。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允许，我不允……”
“玄琼琅，你听到没有，我不允许！”何氏声嘶力竭的喊道。
她还那么小，那么不懂事，只用躲在父母的身后好好享受就好了。
那是她作为一个孩子的母亲唯一的心愿。
“你听不到她的心在哭泣吗。”
玄老太君也湿了眼眶，哽咽的说道：“铁令在你太爷爷屋里，你知道的，你从小就爱跟着你父亲去看他。孩子，拿着去吧，这是天下给我们玄家的恩赐。如今，也到了我们为天下献出一份力的时候了。”
“你拿着铁令，即刻进宫换一个领军请命的恩典。”
玄老太君湿着眼眶，满脸慈爱的看着她唯一的孙女儿，“去吧，孩子。我和你的母亲等着你，凯旋而归。”
“老太君，”玄琼琅再低头时，已经是泪流满面，“保重。”
母亲，保重。
她在心里默默地说道，起身快步离开。
“琅琅——”
何氏泪眼婆娑的看着起身离开的女儿，想要追上前去，就被宁嬷嬷一掌给劈晕了，留给她最后一眼的，是玄琼琅束在身后被风扬起的几缕头发连同冠发的青带。
“好好的休息吧，你的女儿很快就会回来了。”
玄老太君的声音犹似在耳边响起，回来，她要去哪里？
家在这，她还能去哪里？
她的女儿从来不爱梳髻，成日像个男儿一样将长发用发冠高高束起，无兴致时便用几根飘带代替精致的发冠，她都是知道的。
只是从未有这么一日，这个清楚的认知会令她如此的心碎。
转眼间，已经是秋天。
玄琼琅18岁的这一年，以刺破左眼的代价带回了沦陷巫山的父亲兄长，又献计逐一攻破地方的粮草大营，虚引实攻，明修暗道暗度陈仓，最终大获全胜。
这一战，就打了整整两年，虽然蔄国死伤无数，但是亦逼得北方戎国退兵千里。
玄琼琅之名，戎地可治啼哭。
第三年春天，班师回朝。
龙心大悦的年轻帝王，论功行赏之际，竟然许下了玄琼琅二品镇军大将军一职，仅次于其父亲的一品大将军之下。
虽然开国以来，亦有过女子能者入朝为官，但最高不过是区区从七品京律郎中，就连月入一次的大朝会，也只能远远地守在殿外聆听圣音，更何提一些无封的女官。
二品镇军大将军圣令旨下，对文武百官的冲击可谓不小，此举满朝哗然，但纵然是有忠臣死谏，也无力回天，还落得个乞老归家的后果。而对于百姓，特别是边关饱受戎地之害的人们却是双手双脚赞成。
这玄小姐他们都认得，虽是一介女儿身，却巾帼不让须眉不输男儿郎们的英勇。
镇军大将军之名实至名归！
这道圣旨，就连玄天崀也意想不到，仿若一声闷雷罩在头顶将他震在原地。呆愣楞地看着场上态度坚决地年轻帝王，还有争执不休直指他女儿、口上说着有辱斯文难登大雅之堂的老派大臣们。他知道，作为臣子，他应该据理力争地为女儿拒绝这份超乎重量的荣耀。
但是梦回几许，都是女儿骑着踏云乌雅，左眼流淌着鲜血却还在挥剑杀敌的样子，堂堂七尺男儿也不禁泪盈满了眼眶，尚在朝中的他低着头表示默认了。
微臣，谢主隆恩。
就这一次，最后一次就好了。琅琅有了官位在身，谁都不敢嘲笑她、欺辱她了，那些世家主母千金也会邀请她参加她们的春日宴、秋日宴，各式各样令人眼花缭乱的宴席了。
‘
圣旨下：
玄家幼女一丈娇，闻父崎岖兄难当，自领天子之征召。将铠甲兼重之言，万里渡野蛮，铿锵欲扬雷霆宝枪焉，出无留人焉。尔金天渡曙八荒，莽莽边外捷报矣。
……
朕感超士有才，予镇军大将军，以哺汝之孝感之慷慨。
钦此。
’
故此，玄琼琅之名，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火速席卷蔄国上下。哪怕是在京里，路边乞讨的人儿，张一张嘴约莫都能说出个七七八八，她勇救父兄杀敌千里获封将军的故事来。
有谩骂有辱斯文不成体系之人，也有倾慕憧憬之人，亦有坐井观花冷漠无视之人。
但是无论是何种心态的人，都不得不承认能以女子之身封官拜爵是何等的殊荣。
玄琼琅何其有幸之人。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镇军大将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