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万相有容（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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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名的人没想过命名，就像他们没想过，小村并非红尘桃源。
他们只爱它与世隔绝，衣冠简朴古风存，只幼稚地坚信着宿命般的初次相遇。那时他们正风尘仆仆，除了彼此一无所有。
这个彼此，包括了朔风飞雪之际他覆她肩头单薄衣衫，而她拢拢领口，与他相拥取暖；包括孤烟上长河落日征蓬飘飞归雁凄唳之时，她抿抿干裂嘴唇递给他仅余一口水的水囊;包括了江湖银白天地潮青之时对视眼眸，两双深墨的瞳，纳下江水浩浩汤汤奔涌不休却只容得下眼前人;也包括了彼时走过寂静田野，他讲书讲到“星陨五丈原"，神色恍惚有如梦呓:"丞相祠堂何处寻……”而她哀伤眸光流过一处，忽熠熠生辉，抬指向前:"锦官城外柏森森!”村口碑石，“柏”字硕大丹红，庄严肃穆。
一瞬二人全身剧震，似跨越了漫漫历史重回今朝，千里之外的血缘倏忽与广袤土地息息相关,确认了，这便是他们初见的故乡。
身后脚步轻响,他们回首，年轻的农妇尚未启唇，面上红晕先随霞光一同渲染，若田间素净野花。好容易鼓足勇气，她抬指指向村名，羞涩粘连字句:"那个柏森森，是这个‘柏’”
人生若只如初见....
可惜现在的农妇已忘却了男女子羞怯更甚的笑意，过去的岁月将她面上的厌恶腌制成一种丑陋的恶毒，熏白孩童面颜:“婶婶，森森他……”
她啐孩童一口，粗壮臂膀提起柏宛凇后领，拎他出藏身的田垄，掷向对峙的男人男童，努力咽下句中颤抖:“仙人，是这灾星父母害我娃，仙人，放了我娃吧!”
男人回首，足尖点地飞身而起，将孩童护入怀中，眉心微澜:“稚子何辜”
落入温暖怀抱，柏宛凇却是一惊，又施力抱紧相机,面聚几分急切:"叔叔，痛不痛啊”爸爸说过相机会咬人,撞上就咬一口，很痛的，不知道有没有咬到叔叔。
“太瘦，硌得手疼。”男人扫过他怀中物，蹲身放孩童在地，调笑。
“羁影小鬼皮实得紧,叫什么手疼” 男童轻嗤，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孩童，"有求本座”
本座，是她的名字吗柏宛凇抬首望向男童头顶某处，清晨的露润甜言语：“姐姐叫本座吗”头发长的,应该叫姐姐吧。
其实他看不太清森森身后的人,头发很长很黑，衣服是红的，与大家穿的不一样，与叔叔穿的倒是有些像，袖子大大的，也许来风能像风筝一样飞起来呢。
沉寂千年的的名讳一时挣不开层叠积累的光尘，男童罕见地迟疑，抬眸，撞进柏宛凇晶莹双瞳，亮的，凝实的，似谁将墨酿成了光，随着风四散天地，小心翼翼封存入骨髓的名字忽得便沾了墨，清晰无比:“本座……我叫韦凝风。”
那个名字，不能与本座牵连，它是千百年前一名微笑慈祥的女子抚着微隆小腹所起，漾着四季轮换而不散的花香果香，人间烟火烘烤起的声声叫卖，还有每次大哭时娘亲塞入他舌底的糖，是点点缓缓渗入心脏的甜。
此时此刻，那些久远氤氲的滋味一同融入孩童送他的称谓:"凝风姐姐!”
“叫哥哥。”韦凝风压下唇角溢出的欢喜，纠正道。
明明是长头发的....柏宛凇小心收起眼角不解，“疑风哥哥,你想要画画”
他都是听见了的。森森那么久还不来山洞找他一定是有事，不能再让森森跑上山那么远了，他下来好了。村里大家见他会不开心，所以他趴在田里等森森。刚看见树间的森森，叔叔就到了，森森跳下树，他才看见森森身上的红影,森森和叔叔还说了好多奇怪的话，不，不是森森，是红影，凝风哥哥讲的，还说，不画就让森森……后边的话没讲完，不过他能猜到的，村里好多孩子和他这么说话，再不走就……石头砸人很痛的，他不想让森森挨砸。
“对,画像。”韦凝风抬手抚过柏宛凇发顶，身高相近,不免废力，这一丝不快，便倾注在男人身上，"蚂蚱画像,本座可没什么好耐性。”
男人舌尖舐去唇角无奈:“前辈，晚辈……”未免有些失笑,哄一个小孩子叫哥哥，转头便叫一成年人“小鬼”“蚂蚱”;这也…
女人实在怯于靠近几人,感到衣角力道,眉毛扭出粗砺弧度，瞪向女童.“干什么!”
这冰冷目光着实熟悉，她似已感觉到接下来的疼痛，女童不禁肩膀瑟缩，却还是令期望脱口而出:“借盆水,妈妈的衣服弄脏了….”
妈妈？这称谓在村庄里委实独特，女人一下子想起那灾星，出生时差点克死他母亲，据说还是什么剖腹产，出生就动刀子的不是灾星是什么更别提那对男女也格色，她不过是逗那灾星一句“有妹妹就不喜欢你了”，那女人竟敢让她闭嘴，全村孩子都逗得，就这灾星娇娇吧娇吧，还不是全家横死
算不上愉快的回忆，于女人面上覆阴暗面具:“滚，灾星!”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万相有容（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