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二章 谷雨游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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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威佳庆十七年，四月，谷雨
大威佳庆十七年，四月，谷雨
位于京师北侧的镜湖就如其名，像是一块嵌在绿缎上的明镜。岸边上的柳树静静的守在其侧，少年守护爱人一般。湖岸上来来往往熙攘的人群丝毫影响不了相守的情人间的静默。
白色深衣长及脚面，外面罩着过膝对襟黑挂的少年刚刚进城。白色的短靴上还沾着城外草色。
“崔厚，你快点。”
少年催促着身后牵着马的小厮。
“爷，这畜生就听您的，在奴才手里就不肯听话，奴才拽不动它啊。”
少年也不怪罪小厮口没遮拦的话，伸手接过马缰绳。
“芷兰，走了！”
马儿听懂一般，不像在小厮手里一样不听话，反而乖乖的跟在少年身后，也不必用力扯动就四足向前。
“哼，真是知道谁是主子。”
崔厚不满的嘀咕。
“好啦，还不跟上。你还不如芷兰听话。”
崔厚也不敢埋怨主子把自己和马划在一类，赶紧跟上少年。
主仆俩走在人来人往的京沈巷上，此时正是午时三刻，少年也觉腹中空空，见巷里最火的是一家名叫“沽上坊”的三层燕檐酒楼，便将马缰交到门外迎客的小厮手里，准备进去。
“爷要在这里用膳吗？”
崔厚赶紧拦住少年。
“有何不可？”
少年侧着头看里面的人声鼎沸。
“爷，这么吵杂的地方爷还是不要进去了吧。”
崔厚苦着脸想劝住主子。
“好。”
少年毫不犹豫的答应。
“那……”
见主子答应了，崔厚赶紧接过小二手里的马缰绳，刚想说快点回宫就被少年接下来的话弄得苦了脸。
“你不进去，在这里等着。”
“爷！”
崔厚见少年已经进去赶紧跟上。
“在外面候着，不许进来。”
少年吩咐完也不看崔厚皱在一起的脸，转身上了二楼。
沽上坊是京城最负盛名的酒楼，平时就是客似云来，今天更是人满为患。小二忙上忙下的团团转，恨不得能分身应对。楼里人声鼎沸，“清明谷雨种大田”的话头被一次次的提起。小二刚刚给一桌的客人上了茶就听身后浑厚的笑声。
小二忍不住转身看去，发出笑声的是一位三十出头的汉子，汉子对面坐了一名中年文士，桌边立着一柄没有鞘的厚背刀。
那汉子笑过之后豪气的将桌上一碗“浊世宸”一饮而尽。
“我大威今上英明，太子又极富才名，想来连天都庇佑着。已经很多年没有天灾了。今日谷雨，百姓们都忙着种田，真是一派升平气象啊。”
小二听了这话暗暗点头。
中年文士抚了抚下颚胡须，微笑道：“殿下岂止才名，听说连被称作当代文圣的刑华刑大人都甘拜下风。”
汉子哈哈大笑道：“我可听说那太子长的比女人还好看，不过弱冠礼之后就开始与‘红楼’七钗之首的秦红玉来往慎密的……”
小二听得眉头皱到了一处。要知道在京城人心中太子可是神明一样的存在，怎么能让人如此侮辱了去。
就在小二举步上前想要阻止那大汉继续胡说时，大汉左侧的一桌突然传来了清朗的笑声。
小二闻声望去，却是一位面目清朗的少年。
少年笑完，抿了口碗中的酒，淡淡开口道：“那太子若知道有你这样的臣民还不哭死在那金殿之上，若天下尽是你这样的人别说那太子有什么才名，就真是个天神也莫可奈何吧。”
少年面上淡淡的，丝毫不将大汉伸向厚背刀的手当作一回事。
那大汉见少年如此说面上微红，也不知是酒气熏的还是被少年的话气的。
“你说什么？”
少年挑眉，道：“怎么，没听清？还要我再说一遍吗？”
大汉怒急，长身而起，举刀要砍。
“我今天不把你没在这我就不姓李。”
小二想去拦却已是来不及了。
就在小二以为会血溅四方时，少年却侧身让过了大汉的刀，左手在身前画了半个圆，稳稳的攥住了刀背。
大汉一惊，连忙将刀往回带，刀却丝毫不动。
“有把子力气，为何不去考考武试，说不定能考个功名，将来在那太子麾下为国效力也未可知，总比在这里只说着别人的是非要好。”
大汉使出了吃奶的劲也无法将刀从这看似柔弱的少年手里拽回。
“我到是想考，可我大字不识一个，怎么过文试？”
少年听了一愣，微笑着松了手。
大汉也知自己不是对手，便收回了刀。
“我道是那太子那里对不住你，却原来是满心的抱负无处施展在这里拿不相干的人出气。听说今次武试是要分‘将’、‘士’两类，只取专才。你何不去试试？”
“真的？”
不只大汉，连那中年文士也激动起来。
“听说上谕这几天就要发了。”
少年依旧面上淡淡。
中年文士稳了稳神又问：“你是如何知道的？”
少年微微一笑：“这京城里哪有什么秘密，上有其意下必得之。”
中年文士听了点了点头。
大汉哈哈大笑起来。
“那敢情好，果然是圣主明君啊。”
中年文士也笑了起来，向着少年拱了拱手道：“在下程怀清，这位名唤李莽。我在这里替他刚刚的莽撞向小哥赔礼了。”
说着拿起桌上酒碗向少年一敬。
少年拿起酒碗来对着那中年文士一饮而尽。
“果然好酒。”
少年赞道。
“小二哥，我听说这酒名唤‘浊世宸’，可有什么典故吗？”
小二见问，忙来到少年桌边。因着少年刚刚的一番话也起了敬意，回话也就恭谨了些。
“典故自是有的，可听小爷刚刚那一番话想必小爷也是个建功立业的心思，就不知对些个儿女之事听不听得进了。这典故源自一位女子，小爷可还听吗？”
少年又将面前的酒碗满上，淡淡的抿了一口。
“女子如何？若没有女子哪里来的你我？还有什么天下？”
“说得好。”
这声赞却不是来自小二，而是刚刚由楼上步下来的一位青衫女子。女子轻纱掩面，看不见面容。但露在轻纱之外的美目却是顾盼倩兮，流光异彩，煞是引人。
女子身后跟了名粉色纱衣的俏丽侍婢。
“公子灼见，苏皖素拜服。”
女子道出名字，惊叹声震得这三层的酒楼都似微微的震动起来。
少年仰头见到缓步走下台阶的青衫女子不知为何竟有一丝怔愣。说实话那掩面的轻纱实在是恰到好处，虽看不清却又隐约可见，这种朦胧的美实在让人移不开目光。
“谢小姐赞扬。”
少年努力收回自己的目光，又转身问小二：“那现在这典故我可听得了？”
小二见自家小姐来了忙让开身。
“正主就在小爷面前，小爷这会子可是问错人了。”
少年挑了挑眉角。
“这么说这典故源自小姐？”
苏皖素在少年对面坐下，目光炯炯，似乎对面前这少年很感兴趣。
“正是。”
轻纱下少女的唇角似乎微微上挑。
“那在下愿闻其详。”
苏皖素微侧了头，声音温婉如水。
“也不急在这一时，不知公子可有时间与我楼上一叙。小女子还想听听公子高论。”
少年刚想答应就见崔厚在楼梯间探头探脑的，一脸焦急。
“崔厚，有事进来说。”
少年不自然的将酒壶酒碗推前了些。
崔厚来到桌前，打恭后道：“爷，老爷派人来找了。”
少年一愣。
“父，父亲这么急着来找有什么事吗？”
崔厚顿了一下。
“这……”
见崔厚如此，少年整了整衣襟长身而起，却原来少年的身高竟丝毫不逊色那大汉，只是看起来身子单薄些，却也更显飘逸。
“在下家中有事，就此告辞了。”
李莽和程怀清都起身拱手。
少年微笑着回了礼，就与崔厚往楼梯而去。
苏皖素没有起身，竟是愣在了那里。就在少年即将踏下楼梯时，苏皖素才幽幽的道：“虽是萍水相逢，公子也不留个姓名就走吗？”
少年顿了片刻，微笑道：“就叫在下邢岚吧。”
言罢带着崔厚下楼去了。
牵着马缰绳的邢岚边走边压低声音问身边的崔厚：“父皇这么急着找本宫所为何事？”
原来化名邢岚的少年正是当朝太子游樟阴。
“听说是关于武试的事。”
崔厚说着回眼看了看跟在后面一身平民装扮来传旨的禁宫侍卫。
“哦。”
游樟阴淡淡的应了一声。
崔厚见太子如此冷淡奇道。“殿下一点都不急吗？”
“急什么？也不是多不和礼法的事，父皇会同意的。”
崔厚撇了撇嘴道：“殿下总是如此。”
游樟阴收回四处观赏美景的目光看向崔厚。
“本宫如何？”
崔厚见殿下并未怪罪便道：“殿下做什么事都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却也透着事不关己。”
游樟阴看着自己身边的宫人皱着眉如此评价自己不禁朗声大笑起来。
“你倒是长进了，还想得出这样的词来。”
崔厚苦着脸道：“殿下就会拿崔厚开心。”
“如何？”
游樟阴笑着问。
崔厚无奈的小声嘀咕着：“奴才能如何啊，听着呗。”
这话又逗得游樟阴大笑了起来。
静默的走了一会儿，崔厚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
游樟阴不解的看向他。
“奴才刚刚坏了爷的好事，爷不生气？”
游樟阴愣了一下。
“什么好事？本宫到不知你在说什么了。”
崔厚呵呵的傻笑了起来。
“有什么事就说，笑什么？”
游樟阴脸上现了怒色。
崔厚连忙收了笑，毕恭毕敬的回道：“爷不知道刚刚那位苏皖素小姐可是京城里有名的才女啊，她是户部尚书苏城之女，最善琴技，人都说现今天下只有两位女子可配殿下，她便是其中之一。”
“胡说什么！”
游樟阴的厉声呵斥吓的崔厚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注意到人们异样的目光，游樟阴伸手扶起了崔厚。
“接着说。”
冷声吩咐完游樟阴又继续举步向前。
弄不清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引得主子发怒，崔厚战战兢兢的接下去。
“爷刚刚问的那‘浊世宸’的典故就是源自那位小姐。”
“哦。”
不冷不热的应了一声后，游樟阴再度陷入了沉默。
崔厚小心翼翼的在后面跟着。
游樟阴见崔厚没了下文又问道：“为何不说了？”
见主子问了，崔厚又续下去道：“爷要听那典故吗？”
游樟阴听提到了那典故，心下也是好奇，但又不便打听，想来应该下次再当面向当事人打听比较合适，况且刚刚那样急着离开也有些失礼之处，下次自该好好赔礼才是，便挥了挥手。
“以后再说吧。”
崔厚见主子如此便收住了话头，在身后跟着游樟阴往宫里去了。
镜湖岸边，青衫少女薄纱掩面漫步在柳荫路上，身后粉色纱衣的侍婢亦步亦趋的跟着。正是刚从沽上坊里出来的苏皖素和她的侍婢秀儿。
苏皖素露在薄纱外的秀眉微皱，似是正在想着什么事般。秀儿却兴致高昂的四处打量。
“小姐快看。”
秀儿指着镜湖里一处游船上的男子叫着自家小姐。
苏皖素似是并未听到身边秀儿的呼唤，仍然向前走着。
“小姐！”
秀儿伸手拽住苏皖素的纱衣一角。
“什么？”
苏皖素回过身来望向秀儿。
“小姐今天怪怪的，秀儿叫都没听到。”
秀儿略显气愤的责问自家小姐。
“我哪里怪，倒是你，镜湖你天天看怎么还有兴致？刚刚叫我不是又看到什么俊俏公子了吧？”
苏皖素打趣自己的侍婢，不动声色的转开话题。
“小姐！”
秀儿不依的一跺脚。
“好了好了。”
赶忙安抚了秀儿，苏皖素又缓步向前。
秀儿赶紧跟上她，想了想又道：“若说俊俏公子，刚刚楼上那位公子到满俊俏的。”
苏皖素顿了脚步，害得秀儿险些撞上她。
“小姐今天是怎么了？”
秀儿轻拍着自己的胸口。
苏皖素半天没有回话。
“小姐？”
秀儿探头去看小姐的表情却被苏皖素微微侧过头去让开。
“连名字都不肯留的人说他做什么？”
秀儿不解的道：“那位公子不是留名了吗？邢岚。挺不错的名字。”
苏皖素轻纱下的唇角微微勾动，却明明是一丝苦笑。
“那名字只怕他自己也是今天第一次听到。”
秀儿愣了一下。
“小姐是说，那是假名？”
苏皖素点了点头。
秀儿讶异不已。
“还有人对小姐您用假名？”
苏皖素轻笑出声，声音里却有不同以往的落寞。
“你家小姐怕是根本入不了人家的眼。”
秀儿呆呆的看了自家小姐半天。
“小姐很在意那少年的眼光啊。”
“胡说什么。”
虽然出声斥责秀儿，但苏皖素轻纱下的面容却染了不同以往的淡淡色泽。
“我这是第一次听到小姐这样的语气。”
丝毫不顾及苏皖素的呵斥，秀儿微笑着如是说。
苏皖素晃了晃神，半天才问：“什么样的语气？”
秀儿见小姐问，轻笑出声。
“很失望的语气。”
“是吗？”
苏皖素停下了脚步，侧身望向镜湖中心处的游船画舫，但那目光却是那么的飘渺，似乎在望着某一时间的某一个背影，
“秀儿，你还记得他吗？”
秀儿甚是不解，看着自己小姐忽然安静的站在湖边默不作声又问出这么没头没脑的话着实有些吓着。
“小姐在说谁？秀儿不知小姐说的是什么。小姐，你别吓秀儿啊！”
苏皖素回过头来看着自己身边焦急的看着自己的秀儿，轻纱下却又一次现出了苦笑。
“你已经不记得了吗？可为什么我还会记得这么清楚？以至于三年未见了他已经变了那么多我却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了呢？”
秀儿愣了片刻，忽然反应过来小姐说的是谁。
“小姐是说那位刑岚公子就是当年的……”
苏皖素僵立了很久才缓缓的点了点头。
秀儿见小姐点头，几乎欢呼起来。
“那太好了，小姐，您终于等到了。”
苏皖素茫然的望着正反射着刺眼的阳光的湖面。
“是好是坏，谁能说的清呢？”
秀儿却笑得更开心了。
“管他好坏的，总之现在他知道小姐您的存在了，这不是很好吗？而且啊还是他来找小姐您的，也许这就叫缘分吧。”
苏皖素喃喃着，似乎是在咀嚼着秀儿所说的“缘分”二字。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二章 谷雨游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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