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华禅月》烧雪煮茶

4、邂逅

　　吃了些吃食，看着越发明朗的天空，青年突然想要再次出去看看那刚才没有来得及去过眼的蔷薇。那些蔷薇不知道怎地依附在一棵已经死去的腐朽得看不出名字的树木上，开得繁艳迷人。那树或许是被那蔷薇的藤蔓缠绕而死，又或者它死了之后才种了蔷薇爬藤。
　　碧晴拿了笔墨在纸上写道：“公子可是要出去？”这里的丫头也只有她敢主动询问主子些什么，其他的都是沉默不语，静听主子吩咐。她是皇后身边的侍女，看着青年长大，青年不说，可对她也有一定的感情，自然不会计较。
　　青年略微颔首。碧晴使了个眼色，几个小厮立马将他抬到新换的轮椅上。他看了一眼那废弃在一边的轮椅，那轮椅估计要修一番了。
　　碧晴推着青年往那蔷薇一边去，可青年却拍了拍她的手，指了指外院。碧晴惊诧，这还是主子第一次想要出去看看。她会心一笑，立马转了方向。
　　行至一个小池塘边，她小心翼翼的把青年推到那棵桃树下，此时那桃树已经结着青色的果。青年挥挥手，碧晴知道他是想一个人静静。也就安静的退至一边，想着今日主子吃食未免太少，她看了一会儿就离开去给他找点心去了。
　　忽然，池塘里一只红色的锦鲤跳了起来，仿若感应到，青年别过头。那锦鲤应当是在找吃的，他静静的把目光全都归至那锦鲤，直至它慢慢游下深处。
　　静默一阵，低首垂眼紧盯着自己的腿，不由得淡淡悲伤，浅浅叹息一声，却听得琴音筝筝，他大骇。回过头，果见着一人着粉色衣袍立在湖的对岸，他手中并无琴，他抬起手似乎在玩弄指尖上的粉蝶。
　　他以为自己又在做梦，用手狠狠的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腿，一瞬间似乎忘记自己的腿已经没有了知觉。他低垂着眼，看了自己的腿半天，这才朝自己的腰上狠狠的掐了一下。这举动正被那手里拿着糕点的碧晴看到，她赶紧跑了过来，拉住青年的手，大声道：“公子这是怎了？”
　　青年没有听到她的声音，却对动作极为敏感，他抬眸看着惊慌失措的碧晴，他没有做梦。他抬眼朝那粉衣人方向看去，那里已经空无一人。他思索了片刻，在纸上写道：“可见着粉衣人”
　　碧晴一愣，迅速提笔写道：“看到，已离开。”写完微微吃惊的看着公子，依着公子平日的冷漠不会对一个陌生人关心，莫非此人有何不同？她也看到一抹身影，并未识得那人真容。
　　青年僵住，原来那人不是梦，可为何在院子里看着他撑伞，却是幻象。迷惑之余，他生怕那人走远，立马提起笔，在纸上写道：“你去打听一下那人来历。”
　　碧晴又是一怔，这公子这几日如此反常，可她也不敢贸然冒犯，写下“是”之后就前往前院去了。
　　青年越发迷茫，这些时日他也不知道是为何，总觉得身边的事物带着一层迷离的粉红色。
　　雨已经停了，桃华心中有些欣喜，可那该死的小童竟然还不来接他，该不会是忘了，有些恼。虽然寺庙里的僧人还算是客气，他也喜欢研习经文，但他却心中浮躁，总觉得应该快些离开这地方才好。
　　有气无力的翻阅着经书，心里仍是好奇，刚刚那人为何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那是何人，他不想多问，可又莫名其妙的想要逗弄他一下。放下经书正欲出去，就听得一小和尚和一身着罗裙的女在嘀咕些什么。他的耳力极好，听得真切，忽好奇那女的打听自己的身份是何用意。
　　奇怪之余，他跟了上去。只见那女的走到了那男的身旁，在纸上写着什么。他矗了一会，悄然走了过去，看着那纸上写着：桃华，香客。他折扇一挥，遮住自己的半张脸，轻声走到那公子面前，“不知公子打听在下是何用意？”言语间礼貌里藏着些许风流意味。
　　碧晴听到声音，大骇，她暗自心惊这人走路竟然没有声响。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理解了他的意思，碧晴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为了公子的威仪还是强撑着笑意道：“我家公子只是想要结识您，并无恶意。”
　　桃华莞尔，想要结识他的人自从他下山之后不计其数，又怎么会介意他这一个。他不屑的笑笑，正欲转身离去。却被人拉住衣袖，他回过头对上那清冷的眸子。活了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见着这般清冷的眸子，还是在一个人类的身上，微微的惊讶过后不由得提起了几分兴趣。
　　“为何想要结识我？”他语言轻佻，似有讽刺。这些人类不就喜欢他那皮相，可对于他们而言，想要一张好的皮相并非难事，虽然他是天生丽质。
　　碧晴正要将他所问写到纸上，青年却已经在纸上写下：“在下容暄，不知可否与公子共饮一杯？”
　　碧晴已然惊讶得面容扭曲，公子确实不大正常，可这是公子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想要结识一个人，她自然得帮忙。连忙道：“我家公子并非庸俗之辈，单想着想要结识您，公子能否去后院小楼一叙。”
　　看似好言，细听来确有几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桃华并不在意这女子的说辞，倒是那男子在纸上写下的字迹勾起了他的兴趣，他勾唇一笑：“好说！”
　　碧晴大喜，正要禀明容暄，可容暄的手早已经搭上了轮椅。了然，她顺势收好纸张，将人推回阁楼。
　　桃华看了看那陈列着的各种笔墨纸砚，已经断定这人无法言语。他暗自觉得惋惜，这么一个人，长得也是上乘之色，却是一个哑巴，脚还不能动。施法测探一番，发觉这人耳朵竟然也听不到，身体还柔弱无比，堪比闺中最柔弱的千金小姐。
　　侍奉在屋子侧的仆役们见公子带着客人来皆是惊色，想着公子一人太久也能够理解。碧晴朝他们使了个眼色，那些人识相的纷纷离去，只留下一人到隔壁房间拿了酒壶来。
　　容暄进了屋子，便被碧晴推到了桌子边。桃华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沉香的味道，那味道清冽可人，应该是梅花香。即便花香四溢，也掩不住那药草的味道。他微微皱起眉头，朝着窗户看去，却见着那边竟有一棋局。他缓步走了过去，看那黑子白子杀得不死不休，难分高下，不由得笑出声来。
　　容暄似乎能够听见般，很合时宜的抬眼朝他看去，他动了动嘴巴，又低垂下眼睑。
　　碧晴已经将桌子上的美酒和糕点放好，看着一脸黯然的公子，也不知道该写什么话语来安慰。更何况她的主子根本不希望别人安慰他，他是那么清傲的一个人。她朝着一边的女示意，两人纷纷退出了阁楼。
　　阁楼里只剩下桃华和容暄。
　　忽地，容暄用手点了点桌子，桃华这才收眼朝他看去。
　　那人依旧一副清冷，可那眸子里似乎染上了别的色彩，浅却清晰。
　　容暄低垂着眼，倒了一杯爽烈的琥珀光，轻轻推至对面，再拿了一只酒盏给自己也倒了杯。然后提笔在纸上写道：“这酒香醇浓烈，不知桃公子可喜？”
　　桃华看了一眼那酒盏里的酒，酒是好酒，就连杯子也是上乘的雕花银盏。看来，这容暄还真是位有来历的主，可这些似乎与他毫无关系。微微一笑，他折扇一打，露出倾世容颜。修长白皙的手指利落的提起笔悠然的写道：“当然是好酒，只是公子这酒味道过于爽烈不适合多饮，我这有一对白玉杯，可缓解醉意，公子可否赏脸？”写完从怀中掏出一白色的缎子来，打开之后两个纯色白玉杯跃然眼前。
　　见那容颜如画，姿容秀雅，几乎跳出红尘，容暄愣住。半响才回过神，看了看那很长的一段字。多少年了，没有人愿意这么认真的将这么多信息写在纸上给他看。那些丫头们写的尽量言简意赅，有些还不怎愿意，有些则是提心吊胆，唯命是从皆是畏惧他身份，哪有几分真心实意。这酒还是烈的好，可这人说了这酒杯可以缓解醉意，他提笔在纸上写道：“随君意。”
　　桃华把酒盏放到桌上，一口饮了那原本酒盏里的酒，的确辛辣爽烈，还带着丝丝的清香。容暄也抬起酒盏一饮而尽，然后将酒倒入了两只白玉酒盏，用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两人竟然也没有多言，你一杯我一盏的喝到了夜幕降临。仿佛真的不会醉，酒杯依然在碰撞。
　　恍惚中，容暄似乎闻到了一股醉人的桃花香，他的神色已经不再清醒，半醉不醉。
　　桃华看了一眼那不远处的棋盘，缓缓起身，走到那棋盘面前。看了久久，终是落下了一子，摇了摇那人手边的金铃铛，方才飘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