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六、心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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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丫头，又在发呆！”
“啊！”尚嬷嬷的骂声让我心下一凛，忙躬身道：“对不起，嬷嬷，我这就去换水！”
匆匆端了水盆跑出养心殿，四下寻着水源，忽然听到身后人说话。
“瓜……尔佳氏？”陌生却有些熟悉的声音。
我旋身，大惊：“奴婢见过四贝勒，四贝勒吉祥！”
天，未来的雍正跑到这里来干什么？莫不成来私会= =|||那我岂不是坏了好事，他会不会剐了我？我战战兢兢，抬起头偷偷张望，确定了周围无人，暗暗松了口。
“哧——”头顶传来轻笑，我一滞，又听他道：“起吧，还想跪到什么时候？”
“奴婢不敢……”我抬眼看向他，嗫嚅道。他挑起眉，“嗯”了声。
“四贝勒还是先走吧，待您走了，奴婢再起吧！”
言罢，半晌无声，我冷汗涔涔，生怕激怒了这冷面王。忽然又是一阵轻笑，随后我感到端着盆被拿走，我惊呼：“四爷！”
“无妨，”他笑着夺过盆，“你也起吧，要打水……我记得养性殿的后院就有井房，你不知道？”
我有些委屈，嘟嘴：“也没有人告诉我！”
他哈哈一笑，又道：“这才像个孩子，爷顺路，还不快走？”
我张大嘴——也没人告诉我，这传说的冷面王竟如此好说话：“四爷，您是主子，这端盆之事还是奴婢来做吧，嗯……奴婢和您去井房就是了！”
刚走没几步，便听到“叮——”得一声，我低下头，“啊”了声，忙丢下盆。
“怎么了？”走出不远的他回身问道。
我忙答：“无事，是奴婢掉了东西。”匆匆将其握入手中，端起盆，匆匆跟上。
养性殿的井房……？
“怎么，有问题？”
“不是，”我头摇如拨浪鼓，“这里就是井房？”
“不远的地方，”这位四爷简洁地补充道，“爷到这儿就行了！”
我悲愤地在心里小小一个哆嗦，敢情这位爷一直在侃我？这一来二去耽误了不少时间，想来回去尚嬷嬷也不会给我好脸色，便开口道：“四爷没有别的吩咐了，那容奴婢告退？”
他负手“嗯”了声，点头敛了表情又恢复轻轻冷冷的样子。我轻吁了口气，福身打算离开，却陡然听到另一个声音：“四哥，你到了？”
我脚步一滞，身体有些僵硬。
只听来人脚步渐近：“我就说吧，咱们绝对不用等四哥！”
“都听爷的……”另一人的声音响起。
我吃惊得张大嘴——那是……弦音？微微转过身，从嘴里挤出几个字：“姐……姐？”
弦音闻言看向我也是一愣，竟红了眼眶：“画心妹妹？妹妹还好否，那日不告而别真急死姐姐了，好在常嬷嬷……”她似想到什么，猛然噤声，担忧地看着我。
看了弦音，我心情好了很多，嘻嘻一笑：“姐姐莫担心，妹妹现在也算是如愿以偿，没有主子伺候，一身轻松啊！”
“那便好，”弦音想了却了什么似的，放松一笑，“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四贝勒，你们方才在一起想必知道。这是……”
我竭力保持着脸上的笑意，因为我清楚地感到四爷探究的目光，绝对不可以出差错。
“是十三爷！”弦音曼声介绍道。
十三一脸笑意，目光自始至终未离开过弦音，待弦音微红着脸推搡才回神，冲我笑道：“你好，你就是弦音常提起的画心妹妹？”
我猛然俯身：“十三爷恕奴婢方才无礼，奴婢不知是十三爷……”
“免礼，反正无外人不必多礼！”十三爽快一笑。
我听言起身，抬起眼恭声道：“那既无奴婢什么事，奴婢就……”
“呀，等等……”还未等我说完，十三便开口打断，我浑身一怔不敢再言。
“你……”他踱步来到我跟前，细细打量，忽而展颜一笑，“请问画心姑娘可有莫姓的兄长？”
听到此言，弦音奇怪得“咦”了声，四阿哥也开口道：“莫姓？她是瓜尔佳家的闺女怎么会有莫姓兄长，老十三你唐突了！”
十三不理会，仍笑吟吟地看着我：“姑娘？不瞒说，我曾有一位友人，面相与姑娘相似，他自称莫姓，不知姑娘是否认识？”
我舔了舔干裂的下唇，摇了摇头肯定道：“不，奴婢从未有过莫姓兄长，十三爷想是搞错了！”
“哦，”他颇显失望，自言自语道，“很久没过他了，从没见过那么有意思的人，本想近一番结交……罢了！”
“奴婢告退！”我再次福身，第三次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然后，不管他们什么反应，匆匆转身离开。在确定他们在看不见我后，“咚”得一声，我扔下手中的盆，颤抖地捂住脸，那玉佩冰凉的质感，让我有些瑟缩。
你从未认识我，我却知道你的存在。
你从未了解我，我却清楚你的一切。
你的身份，你的足迹，你的命运……这一切，三百年给予我的恩惠。风起带来的一丝涟漪，吹散了我心头所有的隐藏，那个被我不敢提及的名字。手指，慢慢地滑过玉佩的纹理，我发现了我曾经不愿意去发现的秘密——那青白鸾佩，云飞雾撩中，竟绕出了一个飘逸的“祥”字！
“画心，你可好些了？”
莲偢温柔的声音响起，我忙收拢了手中的玉佩，抬眼笑道：“无妨！”
莲偢担忧地看了看我：“你呀，明知道尚嬷嬷有心寻你的错儿，就应该加倍小心才是，可……”
我笑着打断她：“我说没事的，嬷嬷只是打了几下手心，罚了晚膳罢了。”
“我有时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莲偢摇头道，“总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这样的你又是怎么得罪人被贬到这偏宫里来的？”
望着莲偢，我忽然有些动容，这养性殿里真正关心我的，怕是只有她了吧！养性殿中算上尚嬷嬷共有宫女太监六人，而我和莲偢则是其中最低等的，负责打扫外殿和庭院。莲偢的全名方佳氏莲偢，四品典卫方文彬之女，她长我两岁，进宫之初因病错过了选秀，如今她已有十六，再过上一年就可放出宫去。
那日，尚嬷嬷得了方福的许诺，喜于言表，不想却是高兴过了头的。半月后，康熙回宫，举行复选，而分来养性殿的秀女却再无音讯。尚嬷嬷一连等了十几日才幡然醒悟自己根本是被耍了，当下变了脸色，当然自打以后她再没予我好表情就是。
我再次摇了摇头：“现在说这些有的没的，又有何意义？莲偢姐姐，你说是不是？”
她叹了口气，道：“那是自然，未过复选的秀女一般只有两个盼头，一是嫁与了皇戚贵胄，另一就是三年后的自由。”
我淡笑：“在妹妹看来，那份自由远比荣华珍贵得多！”
莲偢怪异地看了看我，嘴唇微动，却没再说什么。我躺下身子，摸索着将玉佩小心翼翼地塞入枕下，翻了身浅浅睡去。
一转眼，我在养性殿当差已有三月有余。六月十六，便是皇十二子大婚之日，定嫔的长春宫人手不够，遣人来了养性殿指名要莲偢前去帮忙。莲偢本想请示与我同去，我笑着推拖：“我的莲偢姐姐，定娘娘要的人是你又不是我，我去了给他们帮倒忙吗？”而且，我很清楚并且也很希望莲偢此去再不会回来。
那十二阿哥我是见过几次的，其人清秀逸尘，温文尔雅，与想象中无甚差别，只是让人别扭的是，他站在晴香身边的时候，唇角的笑总是礼貌而疏离。除了，那日——
“哎哟，我的好姐姐别拉我，当心……”
咚——
“……撞到人”我看着莲偢和来人均倒在地上，两眼冒着金星，咽了咽唾沫，才把后半句话吐出。莲偢坐在地上，拍了拍脑袋，我忙伸手扶起她。
莲偢起身，抱怨道：“今儿早上，我在绛雪轩看到了一株白梅，本想寻妹妹来看看新鲜，不想却先倒了霉……”
未等我说什么，便听到身边一阵轻笑。我俩顺声望去，大吃一惊——来人着一身白衣，仙风仙骨，腰间明黄色的腰带让我和莲偢冷汗涔涔。
莲偢“扑通”一声跪下：“奴婢不知是阿哥爷，一时冲撞，望爷恕罪！”
我亦跪下：“奴婢方才未注意到爷，奴婢僭越，请爷恕罪！”
他听见一口一个“恕罪”，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一声：“都起来吧，不知者无罪，难道爷长得那么凶神恶煞？”
我与莲偢相视而笑，忙齐声道：“奴婢谢爷的恩典！”言罢，互相搀扶着起身。
“你……”那人忽然出声，盯着莲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在哪个宫当差？”
莲偢微愣，仍是老老实实地答道：“奴婢方佳氏莲偢，在养性殿……”
“养性殿？”他眯起眼，慢慢重复着，似想到了什么忙急急转身，没走几步又停下来，道：“我是胤裪。”
我们又是一愣，面面相觑：“十……二爷？”
我嘴角绽出一丝微笑，那十二阿哥对莲偢定时上心了，说不准他会去求定嫔娘娘要了莲偢去。我侧头看了看身边正在忙碌的莲偢，她的日子恐怕也会好很多吧……只是，苦了晴香！想到此处，我忽然想起几次在御花园中遇见晴香，她已没有了当日初见时的飒爽，脸上的忧郁时那么显而易见，而十二阿哥目光却始终停在莲偢身上，深情……一如十三看着弦音那般！
“这是……妃佩？”
我心一抖，回身看见莲偢正一连不可思议地看着我的手，我低下头——手中赫然是我藏在枕下的玉佩。
“这可是妃佩？”莲偢走至我身边，重复问道。
“我……”我轻咬着下唇，一时不知该如何去说。
莲偢看了看我欲言又止的样子，转而看了看那玉佩，面露惊讶，又问道：“这妃佩可是十三爷给你的？”
“不，”我赶忙摇了摇头，“无意中捡到的罢了！”
“这便好，”莲偢松了口气，“这宫里头谁不知道，十三爷倾心得是马尔汉家的闺女，所有人都说这妃佩十有八九是在那姑娘手里……”
我心一颤，随即笑答：“我知道，所以我正想着，怎么把这东西送回去！”
莲偢一怔，有些怪怪地看着我，半晌才说道：“送不送回去又有什么关系，十三阿哥赶在复选前当着众人的面儿向万岁爷呈请，万岁爷当时大笑着应了下来，说是要十三爷办件像样的差事后就给拴婚，在这之前那姑娘也在宫里头陪陪德妃娘娘。”莲偢说到此处，微微顿了顿，复看了看我，又接着说道，“这妃佩虽说是嫡皇子福晋的信物，但十三阿哥得万岁爷的宠，什么妃佩自然不必追究，你……倘若你不想便不要去还了罢！”
我呆滞，不可思议地看向莲偢，她幽幽地看着我说：“别想瞒了我去，这宫里最不缺得就是明眼人！”
我垂下眼刚要说什么，便外面传来的声音打断。很快，尚嬷嬷的骂声传来：“死丫头，磨蹭什么，长春宫派人来接了……”
莲偢微微握了握我的手，我笑笑，也握了握她的手，鼓励地将她推至门口。她转身看看我，眼神里暗含担忧，微不可闻地叹了声后，匆忙推门跟着长春宫人离去。
我含笑立于门边目送她，对耳边尚嬷嬷的咬牙切齿地低喃充耳不闻。莲偢的身影渐行渐远，终于再看不清楚，我无视心口微微的钝痛，暗暗道了声“珍重”。
心动，心动，可是因为，做好了心痛的准备？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六、心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