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无尽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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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木湾的夜晚与其他所有地方都不一样，这里的夜脱离了喧嚣尘世，鲜少有烟火的气息和人类的足迹。
它独属于这片大自然，属于栖息在这里的小生命们。
杂草间浮动着无数绿光，忽明忽暗，忽隐忽现，那是数以万计的山窗萤。
漫天流萤栖居这片潮湿的草地里，燃烧生命发出璀璨明光，正如这苍穹之下的另一片星海。
云绰放轻脚步踏入林中，走动间惊起无数萤虫。小小流萤挥动翅膀飞来飞去，光芒将夜晚点燃。
云绰忽而感到悲伤。先前同叶执来捕捉山窗萤时，她心里既兴奋又欢快，但如今知道这些小东西没几天活头以后，眼前的美景就一点都不美了。
念及袋子里那些小虫，云绰心中更是愧疚难当。
师父说的没错，她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自私鬼，就因为这些小家伙生得漂亮，她便起了歹意要把人家捉走，甚至还想明天再来捉一袋，把它们挂在房梁上当灯使。
云绰不愿再回想下去。她小心翼翼地抽开麻绳，放这些小虫回家。
许是因为回到了熟悉的栖息地，亦或是感受到了同伴的召唤，原本闷恹恹的小家伙们恢复了生机与活力，纷纷冒出头来，扇动翅膀从袋子中飞出。
它们有的二三作伴，有的成群结队，时而高飞跃至半空，时而低旋没入草丛。云绰再难分辨出被她捉走的是哪几只可怜的小家伙，只能对着所有萤虫极小声地说一句“对不起”。
这时，周遭响起窸窣声响，云绰回头一看，竟是卫庄。
云绰有些惊讶，但想了想，却也没问什么。定是师父不放心她，这才请卫庄来找她。
一念及师父，她不免回想起方才与他争吵的画面，可不知为何，这一刻她竟半点也生不出气来，只觉得自己愚蠢幼稚。
再回想从前，类似的事发生过不止一次。她总是这样冲动易怒，不讲道理，每每顶撞师父，完了还死不认错。
也是师父疼她爱她，才每次都让着她。若换了旁人，又有谁会受到了这般乖张叛逆的孩子？
云绰红了眼眶，心中决定等会儿回去定要好好向师父认个错。
卫庄望着她脸上未干的泪迹，眼底荡开波纹。
他从来不知道、也想不到，她小时候竟然这么爱哭。若非亲眼所见，他是断断不敢相信的。
可他早该想到，她并非生来就是那副沉静模样，在被迫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大人之前，她就是这样一个爱哭爱笑的、普普通通的小姑娘。
这个和前世天差地别的她才是真正的她，他回忆里的那个她早已被命运打磨得不像她。
二人各怀心事，半晌没有交谈。小小的山窗萤轻快地飞舞着，共同将他们簇拥在其中，映得卫庄深邃的眉眼柔和几分，使他看起来不复往日冷漠。
一只小虫绕着云绰飞了几圈，收起翅膀停在她的剑首上。云绰屏住呼吸，生怕不小心发出声响，惊扰到这只脆弱的小生灵。可她太过紧张，握剑的手颤了一颤，小虫立马受惊飞走，再次融入星光中。
云绰目露遗憾。山窗萤很短命，初夏出，仲夏亡，只有很少很少一部分能活到夏末。所以再有不到二十天，这些小家伙的生命旅程就要结束了。
诚然它们会一代一代、生生不息地繁衍下去，兴许明年的夏天，这片溪泽会孕育出更多的山窗萤，届时的景象一定也会十分壮丽奇特，可是，她再也见不到这年盛夏，这些同她一起沐浴星光夜风的小朋友了。
过了很久，卫庄的声音响起：“何先生还在等你。”
“唔……好吧。”云绰不自在地揉揉鼻子。今天打了上百个喷嚏，让她心有余悸，总有些药效还没过的感觉。
可是夜已深了，她也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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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行之斋的灯没有准时熄灭，而是一直亮到了深夜。
云绰一进家便见何不为站在堂口，眼中盈满她再熟悉不过的和蔼。只一眼，云绰本有些难堪的心情就平静下来了。但她仍如鲠在喉，半个字也说不出。
何不为徐徐走来，面上表情温和至极。
“夜深了，快去歇息吧。”他说，语调里带着些许笑意。
“哦。”云绰闷闷地应了一声，然后就乖乖回屋睡觉去了。
何不为吹熄油灯，小院霎地融进黑暗。
大地终于陷入沉眠，开始享受宁静，只萤虫仍不知疲倦地飞舞着，似是要将最后一丝光和热都燃烧殆尽。
作者有话说第14章 无尽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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