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女的企图》一己之愿

9、是他恨我

　　江连先去看姬怀暖，被他注视的少女点头，“进来之前，我就用结界术和封印术封锁了这片区域。”

　　结界术针对空间外的东西，封印术针对空间内的东西，现在这片区域，出不去也进不来，全看里面的怪物和他们这些人怎么斗法。

　　江连几人商量了一会儿，选择了用饵。姬怀暖看见他们拿出那一小节线香，眼神就是一缩。

　　饵是十多年前才被发现的一种黄色凝胶状香料，被点燃后会吸引怪物失去理智一般朝香料点燃的地方聚集，连本能对危险警示都顾不得。

　　饵本是无味的，至少人类闻不出来。为了避免误用，人类用它和其他香料调和，制成了一种线香，被称为饵香。

　　这种东西虽然好用，但用量必须严格控制，不然一个弄不好，请君入瓮就会变成玩火自焚。因为其危险性，这种东西比军火控制的都严格，也就只有军部和警务厅的人手上会有一点。

　　江连谨慎地掐下一小节，放在他们商量好的位置，用打火机点燃。

　　青烟袅袅，飘散在夜色里，饵香中故意加入的那种香料刺鼻的味道直冲鼻尖，暗处有什么东西开始蠢蠢欲动。

　　有怪物冲过来，江连第一个开枪，子弹打中怪物后爆发出红光，怪物身上也燃起了火焰，看样子是姚梦语填充的子弹。

　　怪物们被饵蛊惑，一个接一个地跳出来，警员们也接连开枪，看样子，要消灭它们也只是时间问题。

　　几个微型探照灯交错的惨白光线照亮怪物的模样：畸形的像是人体的拼接物，让人看一眼就心生寒意，姬怀暖在东三城这么多年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怪物。

　　果然和线报里说的一样，不像是自然产生的东西。

　　警员们正专注于瞄准射击，不防有个怪物突然改变了路线，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扑了过来，江连一把将姬怀暖拉到自己身后，对着怪物连开几枪，险而又险地杀死了它。

　　几人抽空扫了一眼，地上的饵香已经燃尽了。

　　他们对饵的用量太过保守，那怪物又体型小、动作快，江连能打到，普通警员的命中率却不甚理想，拖到现在，饵的效果已经在渐渐消失。

　　没等他们再点上一节，已经有越来越多的怪物清醒过来，它们像是被之前的事情激怒，开始疯狂攻击姬怀暖的结界，用一种誓要把几人撕成碎片的气势。

　　这些怪物发疯的时候弹簧一样乱蹦，这次江连都不容易打中了。江警官意识到这次的东西有点难搞，只好请外援，“小暖！”

　　姬怀暖踹了之前为了在她面前充英雄，做出那种毫无必要的保护动作还影响了她站位的江连一脚，这才重新回到视野好的地方。

　　她眼里的星海被点亮，在十几个地方同时布下陷阱。下一秒，那些速度极快且行动轨迹难以捉摸的怪物就像是约好了一样，全部自投罗网跳进了姬怀暖预设好的封印中。

　　一串正八面体旋转着飞到姬怀暖手里，全成了微缩版的模型，被少女收进衣兜。

　　“小暖。”确认过敌人已经全部伏诛的江连放下枪，对着她笑起来，“小暖果然是最好的巫女。”

　　姬怀暖仰头看他，默然不语，片刻后才勾出笑容：她大概就是那种，会让身边的人全都头也不回抛下她离开的，最好巫女。

　　江连像是认识很多人，那些返回的店家和住户都围在他身边，他也个个都能叫上名字，说两句安抚的话。

　　忙完这些，那两个驻警就要拉着江连他们四个去吃饭。

　　“江队你们过来帮忙，这位姬家的巫女小姐又是第一次见面，我们得招待招待，吃顿饭认识一下。要是让你们空着肚子回警务厅吃食堂，那是我们不懂事，以后怎么好再请你们来？”

　　“客气什么，都是自家兄弟。”江连在说话的那位驻警肩头捶了一下，“这换班时间也快到了，等二队的人过来，咱们再去。”

　　“为吃顿饭的事儿弄出差错，不值当。”

　　几人连连应声，又恭维了江连和姬怀暖几句，等到了时间和来接班的人交接好巡街和驻守的事情，这才朝着不远处的夜市走去。

　　中央城是人类21城中最繁华的城市，拥有最多的人口，最多样最大规模的建筑群和最强大的武力，当然还有最繁荣的商业。

　　仅仅是内城东区这一片的夜市就占了整整三条街，夜晚的街道灯火通明，到处挂着红灯笼和各种彩灯做装点，烤肉的香味和孜然被灼烧的味道混杂着一些酒香，酿出春山城难得一见的浓重而热烈的人间烟火气。

　　众人找了一家烤肉摊子，看样子和老板也是熟识的，远远就吆喝着让把平日里常点的那些端上来。

　　两位驻警和那两位警员又是替江连和姬怀暖拉凳子，又是帮忙擦桌子，十分殷勤，惹得江连笑骂：“装什么装？前个儿喝完酒差点打我一顿，现在这副作态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

　　驻警们和跟着江连的警员都笑起来，“那是喝到晕头了，不然谁敢动咱们江哥！”

　　几人就着刚上来的凉菜开始划拳猜酒，姬怀暖坐在一边，看他们喝酒吹牛。

　　春山城的战士私下里和这些人差不多，姬怀暖也经常见他们这样。但在巫女面前，战士们大多会收敛自己的行为，保护巫女的守护战士则根本不会沾酒。

　　像江连他们这般三两黄汤下肚，就把牛皮吹到天边的样子，姬怀暖还挺新鲜，说到后面听的她直笑。

　　除了江连以外的四个年轻小伙跟姬怀暖都不熟，这会儿看小姑娘性子开朗活泼不怎么见外，就拉着她一起吃肉喝酒。

　　姬怀暖已经成年，但酒还是没沾过的。她也不怯场，和几人碰过杯后就学着他们的样子一口干了。

　　“好！妹子是个爽快人！”

　　姬怀暖被酒呛了一下，依旧咧开嘴笑，“其实也不怎么好喝啊。”那到底是什么吸引着他们在这座城市中流连忘返？

　　其他几人大笑。

　　江连刚开始还在看热闹，没一会儿见姬怀暖两颊发红眼神迷蒙，连忙起身，“哎，今天不喝了，不喝了。”

　　“带着家里的妹妹，怎么能跟你们胡混？！”

　　其他四人齐骂：“跟我们怎么就是胡混了？江哥的妹妹，不就是我们的妹妹！跟自家妹妹是一样的。”

　　江连从自己身上撕开他们攀上来的爪子，“去去去，谁是你们妹妹，这个可宝贝着呢。”

　　他拉起姬怀暖，又花了点时间跟几个已经开始上头的醉鬼纠缠，这才带走了女孩。

　　江连熟门熟路地绕过喧闹的大街，在拐角一家安静的小店里叫了一碗热粥，推到姬怀暖面前，温声道：“喝点吧，不然晚上会不舒服。”

　　姬怀暖坐在店外露天的桌椅边，这会儿看起来还有点茫然，江连让她吃东西，她就乖乖拿起勺子吃。

　　一碗热粥热粥下肚，少女似乎清醒了一些。今天看到的江连和她年幼时所认识的少年几乎找不出多少相似之处，除了嘴上跑火车乱应承人，最后又轻易忘记，根本做不到自己说的话这点。

　　“江连，姨母说的对，你天生是该在这里生活的人。”如鱼得水，不外如是。

　　“春山不适合你，”她怔怔看着已经完全褪去稚气，变得棱角分明的青年，不自觉鼻头一酸，“你们都是……”

　　江连一愣，叹了一口气。中央城的春夜还有些凉，他脱下自己带着酒气的外衣披在少女身上，“我送你回去，小暖。”

　　两人并肩走在街道上，越靠近姬怀暖居住的那片区域，周围越安静。

　　走在道路外侧的江连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孩，声音极轻，“小暖，好像不怎么恨我。”

　　姬怀暖：“恨你？”

　　江连想从兜里掏烟，想起外衣在少女身上又放下手，“我违背了守护战士的契约，丢下你跑来中央城。”

　　“这样说或许有些厚脸皮，但当年离开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似乎不怎么恨我。”小姑娘当初平静的反应，倒让坐上云轨列车的江连心里七上八下没个着落。

　　姬怀暖拢了拢因为过于宽大快要滑下去的外衣，偏头望向在昏暗路灯下幽深看不到尽头的护城河，就像未知的，不知所归的明天。

　　“契约可以缔结，就可以解除，我不恨。姨母也说人世聚散如流水，不该恨。”不等江连应声姬怀暖又道：“姨母还说，你这样的花花肠子，哪里能耐得下性子守护一个小姑娘？不合适，勉强也不会有好结果。”

　　江连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想起林恒被他灌醉后吐露的话，还是把心底长久以来的疑问问出了口，“我也好，黎宣和黎宴他们兄弟也好，你似乎都不怎么在意。”

　　“可是，小暖你为何独独怨恨林恒？他其实……”

　　“我没恨他！”姬怀暖转过头盯着江连，语气陡然变坏。

　　江连怔住，姬怀暖黑洞洞的目光直直看进他眼里：“不是我在恨他。”

　　“从小到大，我都隐隐有种感觉，只不过是在林恒离开的那天确认了这一点。”

　　“是他在恨我。”

　　“是他在恨着我，江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