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女的企图》一己之愿

40、道歉

　　黎宴已经在中央城最大的商场流连了大半天，完全没有给女孩子挑选礼物经验的他只能求助于商场的导购。

　　然而在看过对方推荐的各种衣服首饰后，青年后知后觉地想起他现在并不知道妹妹的穿衣尺寸，偏好的装扮风格也……

　　之前见面时小姑娘一身巫女服，只拿了根红色发带绑头发。商场里针对方姨那样养尊处优几乎任何时候都能保持优雅姿态的贵妇人、大小姐的珠宝首饰显然并不适合经常需要战斗的巫女。

　　眼看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不想因为晚归而接受父兄盘问的黎宴凭借着儿时哄妹妹的记忆走向了儿童玩具区。

　　礼物黎宴没有带回家，而是让人送到了自己在部队的办公室，他本能地回避一切会引起家人间争吵的事情。

　　他的副官余廊看着自己的上司坐在桌前，拿着笔写写涂涂已经快两个小时，被他写废的卡片都快装满一个垃圾桶。

　　“少校，你就别折腾了，既然怎么写都不满意，干脆用最简单的那个，至少不容易踩雷。”

　　黎宴手下的动作一顿，思考了片刻，觉得余廊说的很有道理。

　　他重新拿出一张新的卡片，认认真真地写下自己千挑万选的一句话。

　　同样的卡片他写了十多张，才终于从里面挑出一张字迹最好看的，放进了纸袋里。

　　封好的纸袋被递出去一半，没等余廊的手碰到纸袋，黎宴又把东西收了回来。

　　“这样不行，卡片放在最上面的话，妹妹会不会因为生我的气连礼物看都不看就扔掉？”

　　“不行，我还是藏在下面好了。”

　　于是余廊又看着自家上司把礼物一个个拿出来，将卡片藏在了最底下，然后精心排布了礼物的放置顺序，说要争取让收到礼物的人在看到卡片之前心情节节拔高。

　　余廊：……
　　反正他是不怎么明白那些顺序有什么讲究的。

　　黎宴终于收拾好了那个纸袋，在上面系了漂亮的粉色蝴蝶结，这才郑重地交给余廊，再三叮嘱：“送礼物的时候一定要有礼貌，小暖吃软不吃硬，你要是说话不客气她就会更不客气地顶回来，总之绝对不会占到便宜。”

　　就跟大哥一样。否认了那么一句，就从哥哥变成她母亲曾经的相好之一的儿子，连熟人都算不上了。

　　余廊是见识过那位小姐的脾气的，闻言点了点头，郑重敬礼，“保证完成任务！”

　　“只是，”都已经走到门口，余廊又回头，“我要一开始就告诉姬小姐东西是谁送的吗？”

　　黎宴一愣，开始在告诉姬怀暖她就不会收自己送的东西和不告诉姬怀暖她就不会收来路不明的东西之间反复纠结。

　　天热以后，姬怀暖每天都要午睡，睡的还特别沉，结果错过了叶战和沐雪的巅峰对决。

　　“巅峰对决”是姚茜晴说的，她在对面那栋楼一楼大厅的窗户后完整地观看了那场姬家守护战士战力天花板和姬家少家主唯一守护战士一决高下的战斗。

　　下午茶的时间，姚茜晴坐在姬怀暖对面，喝了一口蒲公英茶，继续唾沫横飞地讲述几天前那场让人热血沸腾的战斗。

　　沐雪有些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就算比其他人支撑的更久，但输就是输，到底有什么好说的？

　　少年不想看姬怀暖听到他输给叶战后的反应，扭过身抱着怀里的那本《春山守护战士守则》努力背诵，这是他输了比试的代价。

　　姬怀暖见过沐雪写的字，七岁小朋友都比他强些，算数什么的更是一塌糊涂，至于背书，还是那么厚一本……

　　“小雪，不要勉强自己。”姬怀暖根本不在意沐雪输给了叶战，反正她也没见谁能赢过那个人，况且沐雪还小，未来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背不过也没关系。”小雪和她之间是临时契约，何必苛求他。

　　沐雪气呼呼躲开姬怀暖拍在他肩上的手，他从少女的宽容的态度中察觉到了某些让他不那么愉快的信息。

　　“那个叶战可是说过，不过他那一关，我就永远是个杂兵，不能真正算是你的守护战士。”

　　“现在我打不过他，就得和其他人一样接受所有考核，合格了才算数。”

　　“好的，好的。”姬怀暖连连点头，只要沐雪自己不觉得讨厌，多学点东西，她当然没意见。

　　只不过，为什么呢？沐雪一直对做她守护战士的事，不，是对他自己有没有资格做她守护战士这件事分外执着，因此才对曾经放弃了守护战士身份的林恒和江连态度恶劣。

　　可他到底是为什么要执着于此呢？

　　沐雪小朋友要背书，就只剩下姬怀暖陪着赖在这里的姚茜晴唠嗑。

　　“噔！噔！噔！”外面传来有节奏感的敲门声，彬彬有礼却很有力道。

　　是个练家子，屋内的三人本能地衡量着来人的威胁性。

　　“是哪家的守护战士？”姚茜晴十分积极地跳起来去开门。

　　姬怀暖也跟着站了起来，透过姚茜晴打开的木门看到了屋外穿着军装的青年。

　　“抱歉，打扰了，在下余廊。请问，姬怀暖小姐在吗？我奉命来送些东西。”

　　姚茜晴转头去看姬怀暖。

　　姬怀暖的目光落在青年胸前的鸢尾花徽章上，缓缓走了过去，“我就是姬怀暖。”

　　军人微微弯下腰把手中的纸袋子双手递给少女，态度极好，“这是黎少校给您的，请收下。”

　　他的动作维持了数秒，对面的少女才伸手接过了他手里的东西。

　　“没有别的事情了吧？”

　　少女的声音不温不火，但赶人的意思很明显。

　　“那么，在下告辞了。”余廊完成任务也后也不啰嗦，保持着正对姬怀暖的姿势后退几步，这才转身离开。

　　“有礼貌的……都不像军部的人？”姚茜晴发出疑问。

　　姬怀暖抱着不小的纸袋子回身，这才发现沐雪站在离她很近的地方，猫一样又大又圆的眼睛里一片暗沉。

　　“怀暖要收那些人的礼物吗？”说话的音调也没了起伏。

　　姬怀暖微微皱了皱眉，虽然她已经察觉到沐雪对以前做过她守护战士又离开的几人都有敌意，对他跟自己同仇敌忾的行为也很感动，但这种质问的口气，多少让她有点不高兴。

　　“我就看看。”少女最终还是缓和了语气，给了这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纸袋有些大，但并不沉，姬怀暖一个人把袋子抱到矮榻上放下，然后开始拆上面那个显眼的粉色蝴蝶结。

　　拨浪鼓、彩色发带、带着铃铛的手镯、浅蓝色童话风格的小木琴、穿着漂亮裙子的洋娃娃，还有各种造型可爱的动物玩偶……

　　姬怀暖看着摆了一炕桌的小玩意沉默下来，虽然似乎都是她小时候喜爱的玩具，但她这是被当成了三岁，还是五岁？

　　在心里不停吐槽的姬怀暖抬眼看见姚茜晴拿着小锤兴致勃勃地开始敲木琴，眼睛还在那些洋娃娃上流连，彻底没了话音，却更想吼出声了：你光头女汉子的人设呢，啊？

　　她把最后一个小兔子玩偶从纸袋子里掏出来，在最底部找到了卡片：

　　给我心爱的妹妹
　　——黎宴。

　　字迹清俊漂亮、转折有力，却因为一笔一划过于工整而给人一种小心翼翼的感觉。

　　姬怀暖一愣神的功夫，沐雪就从她手中夺走了那张卡片，看清上面的字迹后脸色更加阴沉，“果然是黎家那两个……”

　　“只有黎宴。”姬怀暖想起之前在森林里相遇时黎宣那副极力想跟她撇清关系的模样，肯定道：“另一个巴不得我消失在他面前，不会送东西过来。”

　　沐雪根本不在乎是一个还是两个，直接揉了那张卡片，“反正他们都不安好心。”

　　姬怀暖看着那张卡片被他彻底揉坏变成碎纸屑掉落在地上，微微瞪大了眼睛。

　　她缓缓抬起头，看到的就是沐雪一脸理所应当的表情。

　　这个——小鬼！

　　且不论黎宴有没有安好心，也不管她怎么处理和黎家兄弟之间的关系，沐雪这样不经过她同意就私自损坏她东西的行为已经越界了。

　　“小雪，道歉！”姬怀暖从小榻上站了起来，语气也是冷的，“跟我道歉！”

　　沐雪一愣，姬怀暖以前不是没训过他，但那里面没有真正的怒气，他分辨得出来，可是今天……

　　“你要为了一个早早就抛弃你的家伙教训我？”

　　听语气像是有多不可思议似的？姬怀暖简直被他气笑，“别跟我东拉西扯，为了谁教训你？为了我！”

　　“不经过我同意就弄坏我的东西，你难道不该道歉吗？”

　　沐雪挺直了脊背，梗在那里不说话。

　　姬怀暖深呼吸，她现在觉得叶战是对的了。守护战士是应该接受教导和训练，不是为了把他们变成对巫女言听计从的工具人，而是为了教会他们人和人之间相处的基本界限，不至于让他们因为和巫女之间过分亲密的关系而肆无忌惮！

　　“你来那一天我就跟你说过了吧？”姬怀暖直直看着沐雪，“我根本不会照顾小孩子，你要是指望我像你的养父卜医生那样无论你做什么都会包容你，那你是做梦！”

　　“跟我道歉，现在、立刻、马上！”

　　沐雪撑了片刻，哑声道：“我要是不道歉呢？”

　　姬怀暖一顿，用非常平静的声音说：“如果你连人和人之间基本的尊重都做不到，做错事情也死犟着不肯认，那就……”

　　那就离开。

　　姬怀暖原本是该那么说的，但她犹豫了。生气归生气，可是沐雪对于她而言，早就不是最初那个雨夜，可以随意赶走的少年了，再说最初她也没忍心把他赶走。猫养久了都有感情，何况沐雪，沐雪他……

　　姬怀暖唇角一动，没等她发出声音，沐雪就抢在她之前开口：“对不起。”

　　“对不起，怀暖。”他不能让怀暖把后面的话说出来，那样他可能就无法再继续留下了，“我错了，我不该动你的东西。”

　　少年说完就转过身，嘶哑着嗓音，“今天我有些事，需要回家一趟，先走了。”

　　木门开启又合上的声音落下许久，一直在旁边充当背景板不敢吭声的姚茜晴这才试探着看了姬怀暖一眼。

　　“没关系吗，你家小孩似乎是生气了？”

　　姬怀暖放松了紧绷着的肩膀，“没事，原本他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回家一趟的，这两天也差不多到时候了。”再说现在两人分开冷静一下才比较好。

　　姚茜晴欲言又止，这次沐雪回家和平常能一样吗？不过她比较擅长直来直往的撕打，这种细腻的情感关系，她也处理不来，只好悻悻闭嘴。

　　确实是和以前不一样。

　　平常每次回家都匆忙的像是怕自己少看一眼姬怀暖就会不见一样会尽快赶回来的沐雪这次没有回来。

　　到晚上睡觉前也没有回来。

　　今天并没有值夜任务的林恒也一样没有回来，而这样的情况已经连续好几日了。

　　姬怀暖一个人趴在小榻的炕桌上，想起最近除了和她一起出任务外几乎见不到人的林恒，忍不住对着空荡荡的屋子轻笑一声。

　　也许……是她自己的问题。

　　每一次，都无法留住自己身边最最在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