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七章 上（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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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面积很大的房间，高高低低的木制架子和桌台整齐摆放，台架上或是一个个盛着五颜六色液体的长颈玻璃瓶，或是浸泡着不同植物或动物材料的平皿，靠墙的一张书架上塞得满满当当都是各种羊皮本子和厚重书籍。
最大的那张桌台处，四角的固定魔法灯盏全部点亮，冷白的魔法灯火将台前忙碌着的两个人拉出长长的黑影。其中一个是头发花白、身材略微有些佝偻的五旬老人，左手平端着一个浸泡不知名树叶的玻璃平皿，右手握着一支纯金材质的光滑细棒，正小心翼翼地用纯金细棒沾着平皿里的液体，一滴一滴注入面前的一个盛着三分之一容量无色液体的敞口瓶中；另一个则是身材高瘦的年轻人，双手各端着一个玻璃平皿，站在老人右侧。
淡绿色的液体落入敞口瓶中，迅速升腾出无数小气泡，待到滴入第五滴时，原本无色透明的液体已经沸腾得像是开了锅一样，一股浓烈的香气随着沸腾的水汽飘出。
“快！给我蓝心草溶液！”老人放下左手的平皿，直直伸手等着年轻人递给他。
可是他却没有等到。
老人一愣，抬眼去看那站在身边的年轻人，就这么耽误了几秒钟的工夫，敞口瓶中的液体一下子就变成了枯黄色，哔哔啵啵响声不断，开始喷溅雾状的小水珠，空气中也开始散发焦糊味道。
“哎呀！我的药水！”老人眼见敞口瓶中的液体变成这样，连忙丢下右手的纯金细棒，抄起摆在自己左手边的一个长颈瓶，拔开瓶塞，连液体带里面浸泡的植物一起倒了下去。
已经变成焦褐色的药水在接触到倒下来的新液体那一层变成了冻状物，虽然底部仍在不停沸腾冒泡，但新液体居然沿着瓶壁流到瓶底，将报废的药水彻底包裹成一大坨胶冻。即使是这样，胶冻的表面还是时不时冒出几个膨胀的凸起。
“吉尔伯特！你小子在发什么呆呢！现在是在调剂药水，就因为你给我配液慢了一步，这瓶低级刺激药水就报废了！”老人喘了一大口气，转身抬手指着年轻人，中气十足地喝骂起来，“你知不知道我芬格里已经多长时间没有在调配低级药水时失手过了？浪费了原料不说，为了避免爆瓶还浪费了一瓶速韧药水！你小子这个星期不想拿工钱了是不是？”
“老师……药水……药方……”面色苍白的年轻人一脸漠然，往日清亮的眼神也变得呆滞，嘴唇不停地无声翕动，似乎在重复念叨着什么。
“混蛋吉尔伯特，你有没有好好听我训话？”老人骂了两句就停下来，年轻人毕竟还是他很看重的徒弟，就算一时生气也不想说太重的话。他干咳两下，伸手摘下架在鼻梁上的单眼镜片，仔细用一块鹿皮擦拭着纯净的水晶镜片，然后重新戴好。
“混蛋小子，你老师我的眼神越来越差，你要是这么三心二意没个定性，我怎么敢让你动手调剂药水？”老人不知是不是对年轻人感到失望，声音略带不满，“今天这次也就算了，下次你再笨手笨脚影响我调制药水的话，你就别想再拿到工钱了！再说了，你那点工钱还比不上我这些原料价格高呢……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动手收拾调剂台？把我的玻璃瓶和玻璃皿都给我好好清理干净！”
那年轻人站在原地，低着头一动不动，双手端着的配液平皿也没有放下，样子有些傻呆呆的，只是嘴里依然发出细微的重复：“老师……药水……药方……”
“药方？你说什么药方？”眼见年轻人这副模样，老人还以为是被自己刚才的责骂给吓到，他还是很看好这孩子未来的发展的，不仅放缓了语速简单安慰两句：“我说，你往常不是挺机灵的，怎么这几天老是出错？我早就说过了，当学徒的不要光想着做什么贵重药水，你还是要从这些最简单最基本的调制过程开始练习……别总想着从药典上翻出几个药方就能上手调制，你现在的水准还差得远。”
“吉尔伯特，你说你这是怎么回事啊？”没有得到回应的老人摇头叹气，开始自己动手清理收拾桌台上摆放着的各种玻璃和金属器皿，偶尔还夹杂着轻微的叮叮当当声，“准备材料出错，配制药剂出错，收拾器具出错，药典翻两眼就丢到一边，你这孩子自从昨天晚归到现在，怎么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呢？”
絮絮叨叨的老人还在收拾着他的调剂台，浑然不觉身后那个眼神呆滞的年轻人已经放下了双手端着的玻璃平皿，脚步轻悄地走到墙边的书架，抽出一本厚厚的药典书籍，再走回到他身后。
感叹自己徒弟变懒了的老人突然觉得有人在拽自己的衣领，还是用很粗鲁的力度在揪着衣领向后拉拽，本来损失了材料调制失败就让人心烦，现在这小子又不知尊重地这么对待自己，老人心中的怒火立刻升腾起来，就要开口痛骂。
“你这混蛋小子……”
刚转过身，那年轻人已经单手卡住了他的脖子，面容狰狞，声音仿佛从喉间挤出一般地恶狠狠：“老头子，你的药方都放在哪里？快说！”
“吉尔伯特你在干什么！”老人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仍要破口大骂，却被年轻人甩手给了一个重重的耳光，打倒在地。
“快说药方放在哪里！”
这一巴掌给得又狠又重，老人的脸颊红肿着，鼻梁上价格昂贵的单眼水晶镜片直接掉到地上摔出两道裂纹，年轻人的右膝直接压住他的腹部，两只手全都用上，卡住他的脖子用力摇晃：“药方！我要药方！”
老人终于觉察到情况有些不对，这年轻人已经给自己当了好几年的学徒，品性一直是比较老实，怎么今天突然性情大变？就在他愣神这功夫，年轻人已经抡起巴掌，继续抽了两记耳光。
“老头子，我知道你有那个药方，关于身体保存的特殊药方！快交出来！”年轻人的眼睛带着几不可查的红光，声音嘶哑地嚎叫，用力摇晃老人的上半身，空出一手来不分头脸地抽打着老人。
老人头脸红肿眼眶乌青，鼻血不停流下，嘴唇被打破了好几次，形容十分凄惨。他几乎腾不出空来说话，每次想要张嘴，那年轻人就劈头盖脸地一顿耳光拳头打了下来。他想要蜷起身体躲避对方的施暴，却无法挣脱卡住脖子的那只手，最后只能哼哼唧唧地低叫：
“别打了……吉尔伯特停手吧！你要什么药方我都给你！别打了！”
年轻人停了下来，揪住他的衣领：“药方！快给我药方！”
老人的手颤颤巍巍，从腰间摸出一把黄铜钥匙：“我所有的私人笔记，都收在我的书房……重要的药方都收在书架第三格后面的小匣子里面……”
还没等这句话说完，他的眼睛猛然睁大，瞳孔中看到的最后影像是那年轻人举起厚厚的药典，重重地向他的头脸砸了下来……
◇ ◇ ◇
“……向前两格，火焰喷吐，攻击正前方。我说过，你要是来捣乱就别怪我下手不客气。”
沉重的落地声后，响起野兽的低沉嘶吼。
“……上来就抢攻，亲爱的你也太狠心了~~瞬发‘抵抗能量伤害：火焰’，‘召唤：链魔’。别这么说呀，我可是很认真地想要来看热闹的呢~~”
娇俏的笑声里夹杂着隐约的“砰砰”冲撞声。
“横向移动，侧扑，爪击，尾扫。美丝特拉妮蒂娅，你觉得这理由我会相信？”
呼呼的风声不断。
当精灵少年从深沉的睡眠中迷迷糊糊地醒来，耳朵里听到的就是清润的男中声正在下达命令。
这声音几日来他天天听到，再熟悉不过，正是伊维，可那个女声又是谁？他们在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自己又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为什么什么都想不起来？
奈吉尔努力地睁开眼睛，熊熊燃烧的篝火在他对不准焦距的琥珀色眼瞳中化成一块块斑驳的色斑，自己背靠在黑发青年温暖的胸膛上，全身乏力无法动弹。
伊维右手环抱着精灵少年，自己则是半靠半坐在青蓝身边，身下铺着厚厚的丝棉垫子。他左手握着一个巴掌大的圆形银酒壶，随意地搭在屈起的左腿上，披散开的黑色长发上跳动着橘红色的火光，那双黑色重瞳深处似乎也映出了点点艳红。
在他们身前摆放着一张大约３×３呎见方的原木色台式棋盘，棋盘上无数银亮条纹纵横交错，数个两吋高的小型棋子在棋盘上听令行动，刚才他半睡半醒间听到的声音就是双方下棋时的命令和棋子间的对战。
而在棋盘对面，与伊维对坐的人则是他一直敌视的金发绿眼泰夫林少女，罗莎琳德。泰夫林少女端坐在圆形矮凳上，上半身挺得直直，姿态优雅，双手捧着一个玻璃杯，杯中烟气渺渺。
奈吉尔很快认出两人对弈的战棋，这是诺弥特尔战棋，一种流行了很多年的战棋类游戏，玩法就是使用棋偶在棋盘拟象中进行对抗。这种战棋向来以价格昂贵、规则繁复、兵种众多而著称，当然，战棋上所附加的战斗模拟幻象也同样出色——棋偶可以选择不同职业、不同等级，可以模拟不同的技能、专长和常用装备，可以模拟常见的战斗地形，甚至可以模拟多兵种之间大型的战役——更重要的是，这些棋盘上显示出来的棋偶搏杀的精妙幻术效果，对真实的战斗场面模拟度很高，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视为小范围战斗微缩版。
诺弥特尔战棋支持单人游戏，也可以双人、三人甚至四人对战，很多人会将这种战棋视为一种个人训练方式，职业协会的等级考评内容之一，就是对专人进行一场相应等级的战棋对抗，以此考察申请者对本职业的理解和技能专长的搭配与应用。
事实上，这种战棋本身就是法师协会对外出售的著名敛财制品之一，棋盘棋偶本身的基础设定只有最常见的基础职业和相关技能、专长，对战的地形设置也不多，但只要购买者出得起足够的钱财，别说是可以买到具有详尽设置功能的棋偶模块或地形插件，就连聘请专人定制特殊棋偶或地形模块，或是某些不常见的兵种插件都绝无问题。【某蛇：这是我对卫生纸无数的怨念之一啊……那一本接一本的扩展书实在敛财好手段= =#】
不过，不管战棋本身是高中低那个档次，每套战旗上的幻术法术只能维持一年，购买者还需要送回到法师协会进行定期维护，顺便再被推销一下不停推出的新的战斗地图和战斗兵种继续骗钱。
奈吉尔对这种战棋非常熟悉的原因在于，他父亲经常让他在战棋对抗中训练法师能力。
无论什么职业，学习了新的技能或专长或法术，都必须经过长时间的训练和实战才能真正了解与掌握，进而在合适的时机施展，达到最佳效果。可是说起来可能很多非施法职业觉得无法想象，无论是奥术施法者还是神术施法者，每天的施法数量都是有限制的，而抄录卷轴又需要耗费大量的材料、金钱和精力，所以在设定好相关参数的战棋上进行模拟练习，既可以免去以上消耗，又能避免每天的法术位有限带来的练习不足，实在是一举两得的好方法。
不过这种训练方法只限于大大小小的学院派或者是非常有钱的职业者才能做到，再加上这种方法终究只是通过幻术模拟，展现在一方小小的棋盘上也缺乏了实战带来的真实感，所以很多冒险者也将这样训练出来的人戏称为“奶瓶儿”，以此嘲笑他们在面对真实冒险战斗过程中出现的种种手忙脚乱的稚嫩行径。
眼角余光处，其他三个同伴与酒糟鼻车夫早已陷入不正常的沉睡，此刻，整间小木屋中只剩他们三人外加一只中等体型的猫科魔法兽还保持清醒。
他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人会对坐下棋，但是奈吉尔觉得自己居然会被伊维抱在怀里这件事非常的奇怪，他不太喜欢与人进行这么亲密的肢体接触，本想要用力抗议挣脱，可他的身体一直不受控制，除了眼睛能勉强睁开，连动动手指或是张口说话都不能做到，这种莫名其妙的状况让他感到焦虑。
黑发青年的棋偶是一个使用双刀的黑衣魔剑客，身边带着一只类似青蓝的大型动物，棋偶一身披挂却不怎么出手，那魔兽却是按照指令不停飞跃扑击、喷吐火球；泰夫林少女的棋偶则是一身红衣，看不出具体职业，只知道是个施法职业。
看样子双方都没有把全部心思花在棋盘上，下达的命令有一搭无一搭的，可嘴里的话总是半露不露：
“哎呀呀~~小重光你怎么这么说嘛，人家一个人真的是好无趣的，才会跑来跟着你们晃悠呀，你看小小奈吉尔表现得多可爱多凑趣~~飞链刺球攻击，面前三格。”
罗莎琳德咯咯笑着，像是一只向主人撒娇的猫咪一样发出腻人的哼声，上半身向前探，伸出一只手试图去触碰对方怀里抱住的精灵少年。
重光？
奈吉尔心中一顿，那不是伊维曾经告诉过自己的，他真实的名字？怎么这位罗莎琳德小姐也知道这名字？
没等精灵少年反应过来，猛然之间就觉得全身每根汗毛都站了起来，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不止，舌头发麻发苦，手脚一阵阵冰凉。
一种危险即将来临的直觉。
伸向自己的那只手，从手指到手腕，再到延伸进层层叠叠蕾丝花边袖口内的手臂，都显露出无数深蓝色繁复的恶魔花纹，长长的指甲呈现乌青黑色，淡淡的无法用语言具体描述的味道随之而来。
“嘭”的一声，泰夫林少女头上弯角所戴的玫瑰花冠爆出一个小小火球，盛放的玫瑰顿时散开，十多瓣黑色花瓣落到棋盘之上，却没有任何一瓣有被火焰灼烧的痕迹。
“你再对奈吉尔动手动脚，下次我就真的放火烧了你的两只角。”黑发青年冷淡的声音响起，“跳跃冲撞，顺势斩。”
随着他的指令，原本停滞的魔剑客快速行动起来，对红衣棋偶和召唤出的链魔展开攻击，那只喷吐火球的魔兽也跟着扑击不断。
“爪击，衰弱射线。”被警告的泰夫林少女魅魔不情不愿地收回了手，眼珠一转，嘟起了嘴巴，故意大声地抱怨着，“真是的，你总是这么不知道惜香怜玉，上次就烧爆了我的阿蒂莫西玫瑰花冠，好在这次我注意了你的暴力倾向，只是选了一副夜色黑玫瑰花冠戴在头上……
美丝特拉妮蒂娅？伊维为什么要用这个名字叫那个泰夫林女人？她不是叫做罗莎琳德么？
上次就烧爆了玫瑰花冠？
从自己听到的双方交谈来看，伊维与罗莎琳德之间的关系也绝不是初次见面，可为什么他们要装作互不认识？奈吉尔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可是不能动不能说话的状态让他什么事情也做不了，只是，他将“美丝特拉妮蒂娅”这名字默默念了两遍，牢牢记在心底。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第七章 上（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