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精灵》Couatl

24、第十二章 上（修）

　　所有的前期工作都已经准备完毕，五个人围着中间一大一小两口满满的超大号铁锅，还有一只烤得吱吱冒油的山猪，正在进行最后的商议。
　　因为提出这场食物作战的计谋，伊维当仁不让地坐在了最中间的位置，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成为了这场战斗的实际指挥者，环视周围几人，斜斜上挑的眉眼半眯着，隐藏里面时不时闪过的一丝精芒。
　　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具体的安排，而是悠闲地抬起头看着天空，蓝黑色的夜空洒落大片大片的星河，银月西多已经从西边天际升起，而东侧的红月玛娜只露出一弯极细极尖的月牙，嘴里冒出一句毫无关系的话：“算起来，明天晚上又是三个月一次的‘月隐日’了。”
　　其他几个人听得一愣，不知道他怎么会提到这个事情。从西向东运行的银月西多盈亏周期是三十天，而从东向西运行红月玛娜则是四十五天为一周期，学者们将每次双月同时出现朔月的日子叫做月隐日，而同时望月的日子叫做月华日。
　　埃德加也跟着抬头看了看天色，开口问着：“伊维，今晚的事情和双月还有什么关系吗？”
　　“不不，我只是一时有感而已。”伊维露出标准笑容，摇摇头，“下面开始说正题吧。”

　　其实伊维定下的这个策略，只是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佯败诱敌计策——众人停留的宿营地是一片阳面的山坡，在刻意升起了火堆保暖和照明，并且在食物中又不计成本地投入大量香料的情况下，只要地精们晚上真的出动，就不会找不到他们的位置。

　　“如果地精们晚上不出动怎么办？难道还需要大家在这里守一夜？”不用问，挑刺的人自然还是卷毛大叔，不过他所说的话也的确是整个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点，如果地精们没有出现在这片区域，或者没有发现冒险者的存在，那他们这大半天的准备就会前功尽弃了。
　　伊维抿着嘴唇，毫不在意地笑：“我会安排人手去诱敌的——不过成功引来地精巡逻队只是我们计划中的第一步，整个计策的关键是怎么合理地让这些有毒的食物落到地精手中，然后我们才能跟踪他们找到地精洞穴。”
　　看到克莱恩还想再说什么的样子，伊维直接点着中间盛放着热气腾腾的肉汤的大锅, 双眼眯出锐利的弧度：“我们现在的位置是处在下风向，正常来讲，食物的味道会散发八十呎左右的范围，所以地精们在接近这个距离的时候就能够发现我们。
　　“不过为了防止出现什么意外，我们需要做一点加强，我身上还有一些香料植物的树枝，待会就根据情况放进火堆里当柴火，利用燃烧的香味来引导地精不要错过这里。
　　“接下来就是当对方发现我们之后，根据情况干掉几个家伙，然后尽可能做出慌乱的样子撤退，究竟要留下几个敌人才是我们的重头戏。”
　　“这还有什么可商量的，尽量杀，杀到剩下一两只，能回洞去报信就行。”埃德加的回答和他背上的巨剑一样，充满攻击力。
　　“跟着活口找到他们的洞穴的确很重要，但是这个剩余数量，我们还是要计划一下。”黑发青年耸耸肩，动手调了调烤山猪的角度，顺便给猪身上刷上一层香油，“队长，这里的两口锅都是用灰铁打造的，份量可不轻，而且里面盛放着至少几十磅的汤汤水水，你认为两只地精就能把他们都带走？这头黑纹山猪也要有个五六十磅的重量，哦，差点忘了，我可是还给地精们准备了一些‘特制’的蜂蜜酒——我们要留足人手让他们能搬走这些东西才行。”
　　听着伊维说的话，克莱恩的心都在颤抖地滴血……这哪里是给小黄皮儿的最后一餐，这简直就是给贵族们精心准备的丰盛美食。
　　“可是我们下午曾经灭了十来只地精的小队，如果晚上没有杀几只地精我们就开始败退，会不会反而引起他们的怀疑？”一直没说话的米兰妮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如果我们是在就餐时被偷袭，而且队伍中还有伤员呢？”伊维反问了回去。
　　半精灵小姐低下头默算了一分钟，投出了自己的一张赞成票，“至少要留下五六个活口，七个最好，这样才能一次性抬走这些食物。”
　　“我也是这么想的，”伊维点点头，“所以前期的侦查就是这个计划至关重要的条件，有助于我们提前判断形势，决定事情的发展。”
　　“让我去吧。”米兰妮主动开口，她是巡林客，在队伍中没有被称为“森林之子”的德鲁伊时，她就是最合适的斥候人选。
　　“不，米兰妮，你和奈吉尔留下来扮伤员，下午那只大地精看到过你们两人。”黑发青年的目光转到了身边的精灵身上，眼睛闪动，微笑不语。
　　“……需要我派兰斯洛出去吗？”奈吉尔想了一下，在黑暗的树林里面，让兰斯洛这只猫来做林中侦查，显然比半精灵小姐要安全有效得多，而且他们还可以通过“情感链接”直接了解情况。
　　“不，这个侦查人选我出吧。”伊维目光直视埃德加，“队长，你信任我吗？”
　　突然被牵扯进这个话题里的大胡子战士心中苦笑，知道自己和克莱恩下午的话十有八九让伊维心里有点疙瘩，定了定神稳重地说：“就算没有地精，你想抓住我们也没有什么难度吧？而且，我一直认为，我们是队友。”
　　“哦……也对，我们是队友。”黑发青年的语调转了一个声调，语调里的调侃意味非常明显，然后曲起右手食指放在嘴边，吹出一声长而高的口哨，如果不是刻意分辨，简直和森林中的鹰隼鸣叫一模一样。
　　扑啦啦啦！
　　口哨声音停下，树林中夜鸟惊飞，一只青蓝色的大型猫科动物倏地钻了出来，停在众人身后几步远的位置，浑身一阵剧烈抖动，甩掉身上沾上的尘土碎叶，然后清闲懒散地扫视那几个人。
　　溜光水滑的皮毛包裹着强健有力的肌肉，大猫倨傲地走到伊维身边，蹲坐下来，将大头靠在黑发青年肩头磨了磨，好像打招呼一样。
　　“豹？”奈吉尔非常心动地看着大猫，感受到主人这种心态的青蓝色.猫咪迅速抖抖耳朵，后腿用力一蹬，三两步就窜到了主人肩头，撒娇一样地蹭着他的耳朵，同时恶狠狠地瞪着那只大型猫科动物。
　　“伊维，这是你的……”米兰妮不知道要怎么称呼这只大猫，法师和术士可以有魔宠，巡林客和德鲁伊有动物伙伴，可是谁也不知道伊维的职业是什么。
　　“我的同伴，青蓝。”黑发青年用手指轻抚着猫咪的额头和头顶，回答地滴水不漏。
　　“我能摸一下青蓝吗？”奈吉尔安抚着闹脾气的兰斯洛，盯着大猫的眼睛恨不得立刻扑上去——他从小就喜欢猫科动物，现在看到这么漂亮的豹子，不碰几下总觉得心里痒痒的。
　　那叫青蓝的大猫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主动将身体凑过来，蹭了蹭精灵少年的肩膀，然后大舌头舔了舔快要炸毛的兰斯洛。
　　卷毛大叔看到这场面，心里郁闷了：什么人养什么猫……找个豹子来也知道讨好美人儿……
　　伊维没管这边大猫小猫和精灵之间又蹭又舔，转身和埃德加说：“队长，接下来的侦查和诱敌就交给我们吧。”

　　◇　　◇　　◇

　　卢克卢拉觉得今天一天都非常倒霉，是的，从睁开眼睛一直到现在，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从来没有任何一天像今天这么倒霉过。
　　早上他是被小队长马夏用脚给踢醒的，不仅是踢，他还在自己肚皮上用力踩了两下。那个下流的马夏，不就仗着自己在新来的大地精赫迪尔米萨大人面前吃香，就对他们吆五喝六的，平时多吃多占也就算了，甚至今天早上还用脚踢他踩他！
　　饿着肚子随巡逻队做了一圈搜索，结果辛辛苦苦抓住一只珍珠鸟，还没等自己咬上一口，就被带队的熊地精扎拉比大人一脚踢开，抢走了那只猎物。等头晕眼花的卢克卢拉好不容易能站起身，只看到扎拉比大人嘴边上沾着的鲜血和羽毛——倒霉的卢克卢拉只能偷偷摸摸地建起被丢在地上的鸟内脏塞进嘴里，将就着填填肚子。
　　回到洞里之后，另外一只巡逻队还没有返回来，卢克卢拉只好灌了一肚皮凉水，随便找个角落蜷缩身体睡觉，祈祷自己在梦里能够吃到鲜肉大餐。
　　就在他半梦半醒之间，上层的大地精大人居然出现在他们这群下等地精的房间里面。大地精大人是来挑选随身亲卫队的，卢克卢拉奋力高举着双手，渴望能被选中，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被选上的会是他的弟弟卢克库拉那个白痴！
　　看着大地精大人给选上的十几个人挨个儿分发的一块肉食，卢克卢拉嘴巴里冒出了一股一股口水……是肉啊！为什么自己没有被选上？
　　卢克库拉这个白痴，一定是什么时候被马格鲁比耶大神的口水砸到了脑袋上！卢克卢拉不仅暗恨，这种好事情为什么没有轮到自己？可是大地精大人就站在那里，他也没有胆子敢扑到自己兄弟身上去抢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那块并不算大的肉食三口两口就消失在卢克库拉的嘴巴里面，然后再眼巴巴地看着兴奋得涨红了脸的卢克库拉跟在大地精大人身后走了出去，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谁知道是不是在外面找到了什么美味或者其他的好处，居然自己独享！
　　该死的卢克库拉！混蛋！白痴！
　　卢克卢拉再骂了一句，虽然弟弟是被大地精大人带走的，但是谁知道那个下流的马夏究竟在抖什么威风，居然要求自己代替卢克库拉去参加晚间巡逻！
　　哦，混乱与邪恶的马格鲁比耶在上，愿吾神降下恶毒的诅咒，让下流的马夏和愚蠢的卢克库拉都一起见鬼去吧！

　　虽然说是晚间巡逻，可是带队的居然除了扎拉比大人，还有另一个熊地精萨克修大人，看着他们走在最前面的背影，卢克卢拉就不停地想起那只被抢走的珍珠鸟。他今天几乎除了喝水什么都没有吃，早已经饿得前心贴后心，扁扁的肚皮不断地传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哦，我讨厌黑咕隆咚的馒头树，我讨厌一圈一圈的巡逻，我讨厌饿着肚子，我尤其讨厌在大晚上饿着肚子一圈圈巡逻这片该死的林子！”坠在队伍最后面的卢克卢拉摸着疼痛的肚皮，嘴里发出恶狠狠的低声咒骂。虽然他不敢对熊地精大人做出什么不敬的举动，但是在背后瞪两眼、吐口口水这种事情，他还是敢做的。
　　身旁的一个同伴嗤嗤地尖叫着：“卢克卢拉，快点让你的肚子不要再叫了！你肚子发出的声音让我听得都饿了！”
　　“嘿，肚皮自己要叫，我有什么办法。”卢克卢拉揉着肚皮，嘴里面嘀嘀咕咕地念叨着：“我今天一天都没有吃到东西了，一天了，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昨天那个人身上的肉实在是太少了，我只来得及咬了两口，就被马夏给夺走了！今天到现在我还没有吃饭呢，我都快要饿死了！”
　　“我也没吃什么东西呢。”另外一个同伴也加入了进来，伸手指指前面领头探路的熊地精领队，放低了声音说道，“自从大地精和熊地精这些大人们来到这里，我就从来没有一天吃饱过！我觉得现在给我一个村子的人类，我都能统统吃下去！”
　　“说起来，昨天那个人的肉，差不多全都是大地精大人和熊地精大人们吃掉的，本来我还分到一小块，结果又被马夏抢走了！还有那根带着肉渣的骨头也被他抢走了！那个该死的马夏！”卢克卢拉愤愤不平地吱吱叫着，“本来以前我们过得挺好的，但是这几位大人一来，我觉得我天天都在挨饿！”
　　“说到食物，你们有没有闻到，这附近好像有一种很香的肉味……”第二个说话的同伴抽动着自己的鼻子，闭上眼睛陶醉地念叨着，“马格鲁比耶在上，这是我做的最美好的一个梦了，如果能梦到吃东西，那就更好了！”
　　第一个说话的同伴哇啦哇啦地指着不远处的树上，大叫：“不是梦！不是梦！你们看，肉！肉！”
　　他的大嚷大叫引得巡逻队走得靠后这部分四五个地精都围了过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一只青蓝色的成年豹子正趴在树窝上，爪下按着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中体型动物，从垂下的头尾四肢看起来似乎是一只幼小的鹿。那大猫两只前爪牢牢按住鹿身，森白的牙齿咬住腹部一块肉，头颈用力一甩，血淋淋的一大片肉就被撕扯下来。
　　本来大猫吃得津津有味，一头一脸全都是湿淋淋的黑红血渍。结果这几个地精的尖叫大喊的声音惊扰到了他，像两个闪光宝石一样的大眼珠子不停地四处扫视，耳朵也警觉地竖了起来。
　　卢克卢拉咽了一口口水，咕咕作响的肚子让他这一瞬间忘记了自己是在巡逻队之中，忘记了带队的两位熊地精大人是个多么可怕的家伙，他的眼睛里面只有那只豹子正在撕咬的小鹿尸体，那是食物，能填饱肚子的食物。
　　他高高举起手上的钉头锤，嗷嗷叫唤着向大猫趴伏的树跑了过去。另外几只看到这个场面的地精被他的举动呆愣了一下，然后也跟在后面嗷嗷叫唤地冲了上去。
　　青蓝色的豹子咬住小鹿的脖子，冲着最新跑过来的卢克卢拉发出低沉的咆哮作为警告，但是随着其他几只地精也跟着跑过来，大猫也放弃了继续对峙，叼起自己的猎物，在树枝上轻盈地跳跃着，希望借助自己的速度来摆脱这群心怀不轨的不速之客。
　　但是眼中只有食物的饥饿地精们毫不放弃地追了上去，尖声叫喊着试图恐吓豹子丢下小鹿尸体逃走。这种小小的混乱惊动了巡逻队里走在前面的其他地精，看着几只跑开的地精背影，领头的熊地精很快就明白刚才发生的事情。
　　在战斗中失去一只左耳的扎拉比狞笑着，抖动着铲子一样的大片耳朵，咧嘴呲出黄黄的牙齿，用低沉嘶哑的难听声音咆哮着：“全都给我追！追上去抢到肉！连那只野兽，还有前面那五个知情不报的贪婪的蠢货一起，都变成我们的肉！”

　　◇　　◇　　◇

　　沉默的冒险者们将背包打好，武器放在手边，围坐在火堆旁边，一边吃着自己迟来的晚餐，一边将掺杂香料植物树枝的干柴杂草塞进简易石灶内，使得肉汤和烤山猪都保持着一个小火炙烤的热度。
　　因为时间的问题，原本预计要做的两只小山猪被伊维收了起来，他摆出来的还是之前精心准备好的各种食物——熟透的梅子、杏仁、烤榛子、松仁外加糖浆一起制作的苹果派，表面涂满融化乳酪的燕麦饼，搭配胡萝卜、莴苣和芦笋的鲜嫩小羊排，以及撒着肉桂粉和蜂蜜的美味红茶饮品。
　　精灵少年拿着特制的小鱼丸逗引着兰斯洛，明显表现出不爽的猫咪心里还在为刚才主人对别的猫科动物的亲热行为恼怒着——也许这种恼怒里面也包括自己与青蓝之间心知肚明的差距，特别是青蓝居然像个成年猫科动物对待幼猫一样，叼住他的后颈……
　　而自己的主人居然在通过情感链接得知自己的想法之后，摆出一张想笑又不好意思笑的脸……
　　喵呜！猫也是有自尊的！兰斯洛恼怒地一口吞下主人送到嘴边的小鱼肉丸，从鼻子里发出生气的呼呼声。
　　“奈吉尔，你和兰斯洛不要再玩了，赶快吃东西，地精们随时可能出现。”伊维按照五人份取出食物，摆放在众人的身前，“待会儿不要心疼你的卷轴，多用几张吧。”
　　精灵少年听话地点点头，这种关系到大家安危的事情，他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异议。
　　“伊维，我们……还是吃自己带的食物吧。”听过他那一长串“加料菜谱”之后，其他几个人心里已经把“伊维制作的食物”和“有毒副作用”划上了等号，冒险者们宁肯继续啃自己带来的黑面包和硬肉干，也不再羡慕精灵少年的好口福了。
　　“无所谓，请随意。”黑发青年一脸笑眯眯的模样，嘴里说出来的话可是有点气人，“这些是准备先引开地精们的注意力，免得他们上来就把这锅肉汤吃干净的。”
　　卷毛大叔忍不住要翻白眼了，这人，怎么都不肯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