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精灵》Couatl

22、第十一章 上（修）

　　伊维和奈吉尔这边的工作相对要清闲许多，他们不需要动手抓猎物，只是一人手上抱着一只小竹篮，弯腰仔细检查着阴暗潮湿处生长的各种菌菇，或者是其他有麻痹弱毒性的植物。
　　听到半精灵小姐和大猫走过来的脚步声，伊维抬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你们速度挺快啊，哟，居然还有黑纹山猪，兰斯洛，晚上吃烤猪排好不好？”
　　大猫明显对这个提议非常赞同，丢下叼在嘴上的山猪尸体，摇头摆尾地凑到自己主人身边，又磨又蹭，满地撒欢。
　　“嘿，兰斯洛，离我远一点！你把血都蹭到我脖子上了！”奈吉尔对大猫这种行为极度不爽，丢下蘑菇篮子，就扑到大猫背上，扭住猫耳朵一顿揉搓。
　　米兰妮也将肩上架着那个扎着鸟尸的树枝放在地上，走过来问了一句：“这些猎物足够用吗？还需不需要我们继续打几只鸟回来？”
　　她一边说话一边弯腰将歪倒在地的竹篮扶正，那篮子里面是一堆各种各样的蘑菇，上面布满白色斑点的深红色菌盖，灰褐色甚至发黑的菌盖，还有奶油白一样纯色的蘑菇。
　　凭借巡林客对自然植物的认识，米兰妮直接叫出了两种东西的名字：“那种红色的是斑点毒菇？白色的是白毒伞吧，黑色的是什么？”
　　“黑色的是亚稀褶黑菇和鹿花菌。”黑发青年瞄了一眼回答道。
　　米兰妮继续问：“这些都是毒蘑菇，看起来你是准备对地精们下毒？不可能的，黄皮儿认识这种玩意，精得很，不会吃的。”
　　“斑点毒菇如果少量食用，药师们可以用做催眠药水，炼金师们可以做致幻药水；白毒伞发作很慢的，倒是这种毒黑菇还有点用处，一般吃下去半小时就有呕吐感。”黑发青年毫不在意地耸耸肩，“可惜的是无论哪种的数量都太少，这种东西吃的够多才会死的，不过做一点处理之后，也许还有其他的作用。再说了，我这边还有别的准备。”
　　“那我先去处理这些猎物的内脏，你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吗？”米兰妮问。
　　“我们这边也差不多了，一起回营地吧，后面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的。”伊维喊了一声，三人一猫带着各自的成果离开了馒头树林。

　　快走出树林的时候，半精灵小姐听到宿营地方向传来卷毛大叔鬼哭狼嚎般一声惨过一声的痛苦号叫，声音凄厉悲惨，令人闻之心惊胆寒。
　　米兰妮心里一惊，难道是小黄皮儿们已经发现了这里，大军突袭？快走两步奔出树林，原本紧绷的神经在看清眼前的景象后立刻放松下来，随后发噱不已——
　　克莱恩双眼红肿得像是两颗烂熟的桃子，眼泪却如同大神殿前的喷泉一样哗啦啦狂涌而出，他丢下手里的切菜刀，习惯性地去抹一下饱受刺激的眼睛，谁知双手接触脸上那一瞬间，眼泪喷得更凶，喉咙里面也再次发出一阵媲美兽人狂吼的惨叫：“啊啊啊啊——水，水在哪里？！快给我水啊啊啊啊啊————”
　　他身边滚落一地的紫色外皮球状植物根茎很直接地说明了造成目前状况的原因，只可惜除了米兰妮，其他两人丝毫没有同情他的意思，兰斯洛甚至已经笑得再一次摔掉了口中叼着小山猪。
　　距离他四五步远的位置，则是一堆法香菜堆，众人入林时小山一样高的菜山在埃德加近乎疯狂的 “辛勤”工作下，已经只剩下接近腰部的高度。大胡子战士已经养成习惯性程式，反正也是给地精们弄的食物，也无所谓择不择菜叶的问题，只是抓起一把法香向天上一扔，然后抡起自己的大剑，冲着落下的蔬菜上下左右一顿乱劈乱砍，剑光飞舞中绿汁横飞，被切成长短不一的菜段落进两个大盆中。
　　“看起来是我小看了队长的工作效率啊~”黑发青年发出啧啧的赞叹声，施施然走到只剩一半左右的菜山边上，蹭了蹭戒指，然后——
　　新的一堆菜山出现了。
　　在大胡子战士欲哭无泪的表情中，伊维轻松地挥了挥手：“队长，这部分也请你来处理了，现在的速度我很满意，请继续保持。”
　　……………………
　　埃德加终于也像克莱恩一样，发出了媲美兽人狂吼的惨叫。

　　“伊维，这样做好吗？”半精灵小姐还是关心自己的队友的，她拉住正向克莱恩方向走去的伊维，轻声说着，“我可以去帮他们做一部分切菜的事情，你不要故意去整人了，尤其是克莱恩……你看他的眼睛都那个样子了……”
　　黑发青年耸耸肩膀：“其实大家每个人都有很多工作要做的，米兰妮，你会剁肉馅吗？”
　　“剁肉馅？”
　　伊维拽着她找到一块表面平滑的大石头，从戒指中取出一块木制案板，还有两大桶新鲜的猪肉，“来，这边工作交给你，把这些肉剁成细碎的肉馅。对了，还要给你找两把好用的菜刀。”
　　“哎，我说，你该不会把身上的储物道具，都拿来装了这些吃吃喝喝、锅碗瓢盆了吧？”半精灵小姐这次可是亲眼看到他从储物戒指中拿出这些东西的，然后指着远处的蔬菜近处的生肉，忍着笑意调侃起来：“虽然我们都知道，依照你的身家想买了几千金币甚至上万金币的储物道具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是你那戒指里面不会装的都是这些东西吧？是不是也太暴殄天物了？”
　　“嘿嘿，我一直在说我对做饭比较感兴趣，再加上我这人嘴馋，吃的又刁，装这些才算是物尽其用，要是连自己都在饿肚子，那赚钱还有什么意思。”伊维丝毫不以为意，耸耸肩开始给她分配工作，“我去给奈吉尔安排些事情做，然后去处理这些山鸡啊山猪什么的。”
　　半精灵小姐指指那两篮子半满的毒蘑菇：“我看你们好像没有采到多少，如果放其他食物太多，会影响毒性的。”
　　“不是只有毒蘑菇才能毒死人的，有时候单纯的食物同样能做到，而且我也准备了点别的东西……我早就说过了，我是一个自然学者。”黑发青年将手中的刀递给米兰妮，“我去那边找个水坑处理猎物。”

　　精灵少年看了看手里的蘑菇，再看一眼被洋葱刺激得满地乱跑的可怜的卷毛大叔，心怀不忍： “克莱恩，我和你交换一下工作吧？”同时递过去的还有一块湿润的棉布手帕。
　　眼泪鼻涕一起狂流不止的卷毛大叔一边用手帕反复擦着眼睛，一边逞英雄：“那怎么能行，你看你看，我现在都惨成什么样子了……幸好这地方没遇到小黄皮儿，否则一定是死翘翘的下场……
　　“可是，我不会受到气味的影响。”奈吉尔小心翼翼地说着。
　　“奈吉尔啊，你可是不知道洋葱这东西，他可不像那毒蘑菇，小心不要吃掉或者在伤口上沾到蘑菇汁就没事了，洋葱可是从汁液到气味都刺激人啊！”克莱恩还准备继续说几句话来打消他的念头，一想到一个如此美丽清秀的精灵却顶着一对烂桃一样红肿的眼睛的景象，他就觉得这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奈吉尔再给他的手帕上倒了点清水，低声说着，“那个……我对洋葱气味没有反应的。”
　　其实他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伊维知道他身上有可以过滤空气的魔法物品，所以才让他去切洋葱的，谁知道有个逞强的人自己跳出来自讨苦吃。
　　“你说什么！”卷毛大叔被奈吉尔的话刺激得一蹦三呎高，然后恨不得痛苦得以头抢地，“你是说……你原来就打算去切洋葱，因为你根本不会收到任何洋葱气味的刺激！”
　　“啊，是、是的。”奈吉尔被他狰狞的表情吓得连退两步，甚至以为卷毛大叔被这个消息刺激得发了疯。
　　“呜哇~~~~~~”卷毛大叔听到这个迟到的消息，再联系到自己之前几十分钟里面被这堆恐怖的洋葱折腾得不死不活的惨样，脸上的颜色白白红红蓝蓝绿绿紫紫黑黑，最后还是没能忍住自己一腔悲愤之情，呼号着泪奔而去。
　　“哎、哎——”奈吉尔稍微一愣，就发现卷毛大叔已经狂奔而去，只留给他一个背影，有点措手不及，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为之前的事情来道歉。
　　“别管他。”说话的人是埋头苦“挠”法香的埃德加，大胡子也是咬牙切齿面容狰狞，“他那是自找的，谁叫他故意耍帅，哼哼，一点儿都不值得同情。”
　　“可是……”奈吉尔看着卷毛大叔奔向水坑方向的背影，还是忍不住有点踟蹰，这件事情好像伤害了卷毛大叔可怜的心灵……之前伊维也是去那里收拾鸟尸的吧？现在让克莱恩遇到伊维，会不会有什么不太好的事情啊？

　　◇　　◇　　◇

　　下午会选择这个坡面扎下营地，主要就是因为这片树林边上有一连串断断续续的小水洼，应该是一个半地下暗河露出地面的部分，看着地面上杂乱的爪印蹄印，说明这里也是生活在馒头林甚至北部丘陵附近一些生物的饮水点。
　　克莱恩冲到水洼时候，直接就将整个脑袋全部扎了进去，直到憋不住气才抬起头，像是落水狗一样左右狂甩一顿。这次学乖了的卷毛大叔用左右衣袖蹭蹭脸上的水珠，那个用沾满洋葱汁液的手去擦眼泪的惨剧也没能再次发生。
　　接近水洼进入地下部分的水坑边上，黑发青年正仔细处理死鸟身上的细微绒毛——看到卷毛大叔的举动，伊维勾起一边唇角，“洋葱的味道不错吧，不准备继续当护花使者了？”
　　“……你小子根本就是故意这么做的吧。”克莱恩从鼻腔里面发出不屑一顾地哼声，继续用力搓洗沾满刺激液体的双手，然后用非常炫耀的口气进行挑衅：“刚才奈吉尔可是用他的手帕帮我擦眼睛哦~~”
　　“我知道，一块棉布手帕，纯白色，有一个角落绣着一小朵蔓藤花纹。”黑发青年淡淡地回应。
　　“哼哼，你羡慕吧，你妒忌吧~~~”某个大叔发出非常无聊非常幼稚的声音。
　　“那是之前我们去杂货店采购时候我让他带在身上的。”黑发青年继续用非常平淡的腔调回应。
　　半空中一群乌鸦“呀呀”叫着飞过，地面上卷毛大叔被这个非常“残酷”的事实直接石化了。

　　最终，克莱恩还是放弃了这种争风吃醋的无聊把戏，他双眼紧盯着对方有条不紊地给已经处理好禽鸟开膛破肚的黑发青年，盯了好半天，突然语调尖锐地提出自己的问题：“你究竟为了什么目的而加入我们的团队？”
　　伊维将手边已经掏净内脏清洗干净的灰背伯劳放在一边，抬头看了他一眼，伸手拿过另外一只赤红山椒鸟，手下动作不停，根本没有什么说话的意思。
　　不过克莱恩似乎并不打算因为伊维的沉默而放弃，他站起身走近几步，提高音量继续说着：
　　“在酒吧第一次马蒂尔介绍我们和奈吉尔组队的时候，因为米兰妮是个半精灵的缘故，身为纯血精灵的奈吉尔很显然并不愿意加入我们，可是第二天他居然改变了主意，这是因为你从中出主意的缘故吧？
　　“提醒我们地精数量的问题，然后发生了地精们使用粗劣的计谋袭击米兰呢——那些愚不可及的黄皮儿们可怜的脑壳里面盛得满满的全都是食物和各种金币银币，别说什么熊地精粗野、大地精狡猾，说到底他们都是该死的地精，根本没有一丁点的脑浆可以想到这些事情！可是你却以此为理由，将大家的思路引导到怀疑任务源头身上。
　　“一个强烈要求加入团队的陌生人，身上带着价值几千金币的储物道具，但是居然说里面装的都是各种食物和炊具。刚才你已经拿出来了三五十磅的蔬菜，十几磅的生肉，如果没有事先的情报，一次野外探险战斗，是不会准备这些不容易存放的原材料的。你觉得这种情况很正常吗？”
　　卷毛大叔突然举起右手，食指直直指向黑发青年，发出一种近乎磨牙般的声音，恶狠狠地说着：“从源头去找？哼哼，你做的这些事情就是证据！那些食物是你带来和地精们进行交易的东西才是真的吧！你让我们在这里给地精准备食物，等地精来了再让我们成为他们下一顿吃的肉！”
　　他再走近几步，突然探出右手抓住伊维的领口：“其实你才是一切事情的罪魁祸首吧！借助一个什么都不了解的新手冒险者，借助一般人心里对精灵正义身份的习惯性认同，一步一步将我们引到地精的眼皮子底下！”
　　“你说话的时候最好离我远一点儿，口水差点喷到我脸上，脏死了。”黑发青年皱起眉头，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原来你们是抱着这样的念头，所以这一路上你才始终不肯吃我准备的食物，是吧？真可惜，我的黑胡椒汁可是特别口味，千金难买啊。”
　　“你……！！！”克莱恩直接将他手里的禽鸟尸体打落地上，接着双手用力揪起伊维的前衣襟，恨不得直接挥拳头揍上几拳。
　　伊维不躲不闪地站在原地，任他扯住自己的衣服，嘴角始终保持着近乎嘲弄的弧度。
　　两人大眼瞪小眼互瞪了半天，克莱恩放松了手劲，然后当胸一推一搡，愤恨不平地转身离去。
　　伊维低头看看自己凌乱的衣服，再看看自己沾满血迹的手掌，摇摇头叹了口气，弯腰捡起沾满泥渍的山椒鸟，简单冲洗之后继续他处理内脏的工作。

　　◇　　◇　　◇

　　卷毛大叔怒气冲冲地跑了回来，看了一眼下风处切洋葱头的奈吉尔，眼珠一转，蹲着身子凑到叮叮当当舞着两把切肉刀密集砍剁的半精灵小姐身边，嘀嘀咕咕地念叨：“你这么快就被那个混蛋给说服了？你真的觉得切切菜剁剁肉馅，就能干掉那些个黄皮儿小臭虫？”
　　米兰呢手中的两把刀均匀稳定地落在已经切成细条小块的生肉上，很快，这些红白相间的生肉上就变成细碎的肉末，被丢进身边的盆子里，转身捞起另一块生肉，继续剁剁剁，连眼睛都不抬一下。
　　克莱恩哼了一声，转身凑过到大胡子战士身边，陪他一起练上了“猫爪功”，继续低声嘟囔：“埃德加，你真的觉得这计划没有问题？要是弄一大堆生肉蔬菜来就能解决为祸商路的地精们，那他为什么早点不动手，非要等到现在？”
　　埃德加停下了手里的工作：“克莱恩，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有的时候，下了决定就不要再犹豫，想得太多没有任何意义。”
　　“可是你们真的觉得……退一步来说，奈吉尔本身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他太容易被人看透；可是伊维呢？你们看看他身上带的这些东西，他像是准备外出冒险的人吗？”卷毛大叔脸颊上的肌肉抽动着，脸色涨得通红，“甚至昨天他还引导你们去猜疑镇长和马蒂尔不是吗？事实上，我个人认为，他本人的嫌疑比其他人都要大得多！”
　　“如果真的说团队内部有嫌疑，这个人也不会是伊维，他没有给敌人通风报信的条件。”米兰妮冷淡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最可疑的人反而是奈吉尔——他的猫经常不在他身边。”
　　“米兰妮！”克莱恩重重喊了一句，但是还知道要控制自己的音量不让奈吉尔听到。
　　“我们出发之后所有路线的安排都是我来确认的，但是午饭后奈吉尔的猫就不见了，随后没多久我们就遭遇了地精巡逻队。事后回想起来，奈吉尔见到敌人出现的时候神情并不惊慌，而是厌恶，这可不像是第一次接触敌人的新手；更关键的是，他的猫是一只能变身、会说话的魔法兽，完全可以代替主人去送信。”半精灵小姐毫不退让地对视着他，“克莱恩，你得出来的‘奈吉尔本身没有问题’的结论太草率了……擅长伪装的人很多。”
　　“我同意米兰妮的意见。”埃德加做出总结性的发言，“克莱恩，如果要猜疑的话，那就是人人都有嫌疑，我们在怀疑他们两个，难保他们不会来猜疑我们三人。与其把时间精力都放在这种事情上面，还不如想一想究竟有什么办法可以尽快完成任务。”
　　就冒险者现在接触到的情况来看，目前的局势已经太过诡异，完全不适合他们这种依靠工会任务养活自己的小人物。他们只是普通的、单纯为了自己的生计而卖命的冒险者，还没有那种为了完成某个任务就不惜一切代价的执着，更别说是什么清理抢劫商路的地精这种无厘头的正义感了。
　　反正这只不过是个工会任务，大家也可以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直接返回橡木镇，然后直接上报任务失败就好，无非就是一笔数量不小的失败违约金而已，大家凑一凑借一借，紧巴巴地过一阵日子也就解决了。如果再有责任心一点的，就是将熊地精的头皮和耳朵上交，然后提醒工会派出更多人来一起围歼地精。
　　唯一的麻烦事，也不过就是他们为了这个任务而敲诈了镇长一笔钱，大不了也就是从此离开橡木镇去别的地方讨生活，等到镇长那个老吸血鬼死了再回来。再说了，镇长连自家雇工被地精劫持了都秘而不宣，都是一镇乡亲，还不一定有多少镇民从此会对他冷言冷语呢。
　　埃德加会赞成伊维所提出的这个“美食计划”，也有不少这方面的原因，不管镇长和马蒂尔中的一个或者两个究竟有没有策划这个越来越接近阴谋的任务，如果能完成整个任务，或者提出最合理的失败理由，自然对三个人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