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已远》松石

1、第 1 章

　　〈1〉

　　好像是该做些什么的时候了吧。

　　黎小末打开MacBook。显示屏明晃晃的亮光照得眼睛微微发疼。黑暗里面瞬时明亮出一块空间。苍白而微凉。右手边有一杯摩卡，香醇的气味弥漫出一团团温暖缓缓地心内溶化开来。

　　黎小末双眼注视着屏幕。没有任何思绪，甚至任何念头。她端起杯子，放在唇边，一股温热而香甜的气息在鼻间悠然弥散。回过头看看窗外，冬雨连绵，雨水顺着玻璃一串接着一串流下来。空气里透着略微凛冽的潮湿。

　　短讯铃音响了起来。是林熙。会在凌晨发短讯过来的也只有他了。

　　睡没？
　　没呢。
　　再不睡就该熬成黄脸婆了。
　　好啦。我知道了。罗嗦。

　　黎小末轻轻笑着关上手机。对于林熙，四年前的那个大男孩，与黎小末同一所高中，同一个理科班，却在高三之前没说过几句话。黎小末觉得自己和这个高个子男孩生压根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他有他的天南地北，她有她的海阔天空。那时侯班上稀罕这小青年的女孩子还挺多，黎小末经常和她那帮朋友们出去吃饭时大伙就开始议论“林熙今天在球场可帅了、林熙剪了头发，比以前好看、某某看上林熙了”之类的话题。每到这个时候黎小末就会觉得特别无聊，只能一勺一勺地往嘴里塞鱼香肉丝炒饭。黎小末那个时候只觉得林熙是个特傻的自恋狂。记得黎小末有个特别要好的朋友挺喜欢林熙的，可林熙似乎并没什么兴趣，就拒绝了女孩子。黎小末第二天中午就找到林熙，说他不知好歹，别那么自以为是。对于眼前这个热血少女，林熙很诧异，他说不喜欢就拒绝了呗。这有错吗？黎小末说，当然错了。人家是女孩子，能给你这么欺负吗？然后黎小末昂首挺胸地走了。高三的时候，黎小末却和这个她以为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男孩子在一起了。黎小末直到现在也常说，林熙，你这祸害众多无知少女的小妖孽终于还是被本座给拿下了。想想那时侯，其实是林熙给黎小末扔的纸条，黎小末慢半拍，后知后觉，这才明白已经上了贼船。
　　学校的时光总是充满青绿色的光影，如同森林中斑驳错落的树影，深绿重叠上翠绿。黎小末穿梭在这片绿影中，在尽头，遇见了一个清瘦的男孩子，栗色的头发，柔软如他温和的微笑，咖啡色的眼睛，映出迷离的光芒，洁白的面庞上面有浅浅的汗毛。他站在森林的尽头，有稀疏而迷散的阳光洒下来，投影在他身上，将他映照得像个天使。黎小末有些晕眩。这就是上帝所赐予她的礼物么？

　　冬日里的清晨，阳光淹没在厚实的阴霾背后，所有的锋芒都黯淡下去，消失在云层中。黎小末推开窗户，望望头顶上灰寂的天空，然后披上大衣，挎了一个单肩包，一边翻出钥匙一边拿上star-bucks的水杯。忽然电话响了起来。在空空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嘹亮。

　　“小末，今天下班能早点吗？”
　　“不知道。本来打算昨晚做一些的，可是最后什么也没弄。这样，我今天抓紧时间，晚上尽快下班赶过来。”
　　“恩。工作比吃饭重要，你好好弄吧。我到时候等着你。”
　　“好。那我挂了。bye。”

　　星期六的早晨道路两边都很空旷，公车晃晃悠悠的也跑得挺顺。黎小末斜倚在窗边。今天是林熙的生日，那时侯青涩明亮的男孩子已经二十一岁了。黎小末很早就计划给林熙好好过这个生日。可是偏偏碰到黎小末兼职的杂志社要做一期专栏，而黎小末负责绘制插图。没办法，只能今天加个班。黎小末转向窗户，轻轻哈了一口气，然后用手指在玻璃上面画了一个笑脸。

　　从傍晚开始，便下起雨来。黎小末站在写字楼大厅门口。身边偶尔走过一两个公司职员，低声谈笑着什么，然后走到门口，一边抱怨着凉飕飕的冬雨一边又撑开各式的雨伞。天空从远方逐渐灰了下来，像一团晕染开来的紫墨色，在云朵之间化开。淅淅沥沥的雨水落在对面商店的屋檐上，再落下打在商店门口的那辆黑色汽车的车顶上面。环顾四周，没见到一个认识的人，哪怕是杂志社里的清洁工人。黎小末将单肩包挡在头顶上面，跑到路边，拦下了一辆的士。

　　到了饭店门口，黎小末见门外空无一人，撅了撅嘴，该死的林熙，也不知道来迎接一下。
　　一推门，黎小末就看见了满屋子的小青年。林熙坐在中间位置，跟这些人坐在一起还真有点鹤立鸡群的感觉。

　　“嘿。小末。怎么这么晚？”

　　林熙走到黎小末面前，看着她大衣上面的雨点子和裤脚上零零星星的泥印，皱皱眉头。

　　“怎么这么狼狈啊？”
　　“外面一直在下雨。我又没带伞出来。今天怎么来这么多人呀？”
　　“这些都是我大学同学。关系都挺好的。”

　　林熙拉着黎小末走到那些人面前。黎小末大概猜出他什么意思来了，一个劲地拽他的衣角。林熙冲她笑笑，然后说：
　　“这就是黎小末。我女朋友。”

　　黎小末心想，这下可太丢脸了，给林熙的朋友们就留下这么个尴尬的印象：这林熙，挺光彩照人的主儿怎么找这么一个邋遢的媳妇啊。衰死了。黎小末真想对着林熙大喊一声：“先生，你认错人了。”然后转身就走，以一千米每秒的时速，让林熙怎么也追不上来。

　　“发什么楞啊。来吧。”

　　林熙拉着黎小末坐下。黎小末只能冲着林熙瞪瞪眼珠子，以发泄心中的尴尬。

　　最后散伙的时候还是有几个人喝高了。林熙扶着一个叫做哨子的女生出来。

　　“喂。有人和哨子同路吗？”

　　然后一个身材高挑，烫着卷发的女生走了过来。她扶过哨子，对林熙说：

　　“我和哨子住挺近的。我送她吧。”

　　林熙笑笑：

　　“行。卓嘉，你送她我也放心。路上小心。”
　　“恩。你也是。对了，这个送你的。生日快乐。”

　　卓嘉从包里拿出一个粉绿色的小盒子，递给林熙。

　　“谢谢你。”

　　卓嘉轻轻地笑着，白皙的面容在昏黄温暖的路灯下面显得格外温润 。黎小末看得有些出神。卓嘉微笑着向黎小末摆摆手。

　　“小末。bye-by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