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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夜访 ...

  •   三、夜访
      等铃未央再醒过来天色已经黑透了,似稠墨一般,她用力掐了掐眉心,沙哑地唤了声小蝶。
      一只白瓷碗,盛着清水,送到了她的唇边,她垂眸,喝了小半口,梅铃伸手拿帕子点了下唇角,摆摆手示意小蝶先行告退,随即不冷不淡道,"二公子怎么还不回去未央这可是从来不留客的。”
      "回去过了,在梅铃带着惊讶的目光洗礼中,谢霖举起了手上的药包,笑道,“还顺手给你抓了服药。
      梅铃神色淡然,“喝多少服药都一样,已经治不好了。
      她哪里会指望着自己不好只是三番五次的希望,最后只得了个失望,最终只是自暴自弃地绝望着,哪里还敢盼一点好呢别跌的更重就好了
      她的手有些不自然地绞着这鸳鸯双飞的帕子,眉目间尽是萧条之色,她长久流连于病榻之间,再不是那个能一-口气唱一整天戏的铃未央

      了。梅铃似乎是知晓他要说什么,抬手止住了对方的话头,轻叹道,“如今你也见着了 ,可还有什么打算”

      谢霖不语,梅铃也不催,两个人隔着一只白蜡遥遥相对,却是无言。似乎跳动的火苗中,昔日沉默寡言的谢二公子,离经叛道的梅三小姐亦在无声自燃。
      不过是生不逢时,也只叹岁月匆匆。
      梅铃似平听见了他嗓子中不太清晰的一声呜咽,随后谢霖用正常的声音低声道,“如今唱戏的,都是些什么人”
      “不过是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铃未央略思索,道,“虽说乐伶,只宵一副好嗓子罢了,自古以来巫医乐师百工之人就是这三教九流的末端,自然什么人都看不起,什么人都干来作...大门大户的动不得,那小家小姓的呢家道中落的呢
      铃末央冷冷地看着谢霖,对方早早收起了玩世不恭的表情,危襟正坐着,眉目间是近乎冻住了的冷。她侧身倒了一杯热茶塞到他手中,那人冰冷的指尖被氤氲的热气烫了个激灵,有些怔怔地看着她。
      “世人都传言说,这坊间不风光的姑娘脏,玩不得,从低处爬到最高端的姑娘更脏,只有看看的份儿..可若只是看得见碰不着的,那些客人还指不定要调些难听的骂。捧你的时候是角儿,诋毁你的时候竟还不如那些窑子里的干净!
      铃未央说得自己不免有些伤感,低头抿茶。倘若不是还没到时候,她哪里愿意在这么个不体面的地方呆着!
      “那他们待你如何”"谢霖将手中的青纹杯盏轻轻一搁,低声道。
      梅铃如何也没有料到他会先问自己,手中不自觉的拨着杯盏的花纹,启唇道,“横竖我也不是这绣坊的人,又是菁老板的爱徒,再者也是个三小姐,也奈何不了我.
      “那婉儿.. "谢霖终是忧心忡忡地问出了声,却被铃未央截口打断,“二公子此时此刻说得有情有义,当真同那楚霸王一般要 道是'虞兮虞兮奈若何的时候知晓心疼了?”梅铃偏头轻咳一声,继续道,“你们官宦人家的重情我不懂,我只知晓她毁了嗓子好日子只怕是要到头了!”
      谢霖张口似要辩驳,铃未央只是冷笑他薄情,“二公子如今惦记着了倒不若早些将她赎了回去,保不齐还能多续几年命!
      谢霖苦笑了一声,“你还当旧时候谢师两家是世交如今可是世仇!倘若给人撞破了她就是罪臣之女,且不说谢府了,天下哪里还能容得下她?”
      铃末央垂眸,低声道,“四年前,整个汴京城都传闻,是师将军盗取了虎符,意喻叛变,不得已,满门抄斩,可那虎符还是没能寻着,可如今我瞧见了
      谢霖一把捂住她的嘴,亦低声道,“这件事不可胡说!保不齐就要了谁的脑袋!
      铃末央不躲闪,只是扣住了谢霖的手腕,一双凤目死死地盯着他,“你还记得大娘娘走前说的句什么话么胭脂坊中绝良缘现是藏在机关盒里,当成胭脂给了夫人.....就算没有你们谢家顺水推舟,帝王早就容不下将军! "她嗤笑道,"这样一一个能文能武的人,

      马驰骋疆场,英勇杀敌,最后就被你们这样算计,可悲!
      梅铃原本一个江南人,从眼眉到嗓音都是江南盛产的水腔,温和而软糯,如今沾染了汴京的风雪,什么都似冰冻的一般,就连方才那一番厥词,都冷的好似冰渣子打在谢霖的脸上。
      打的他择个及防
      自古红颜多薄命,自古英雄多遭妒,又如何能叫人不惋惜呢
      也不知道师婉瞧见这一盒胭脂是什么样一 个心情呢是悲伤,亦或者愤怒,再者是和她梅铃一样,只是冷笑呢
      “她自出生时从母胎里带出来的寒毒,再加上早年间被人算计服用的虎狼药,积年累月,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去了..谢霖轻声叹息道,“一辈子还能活着的日子屈指可数,你难道还希望她去寻仇么
      谢霖轻轻地将她手中的茶盏抽走,给她再续一杯,道,“我也只希望她能活得糊涂一 点,过得开心一点,不要在被什么所谓的真相所乱了方存……我只能守她一生,也不求她长命百岁,不再颠沛流离,不再无枝可依,与我而言,已经是不幸中最大的幸运了。
      谢霖说罢,起身一拱手,道了声告辞,就匆忙离去了。
      梅铃盯着杯中碧茶,直待其凉透了也没喝上一口,她起身,将那茶随手泼出窗外,她冷眼看着水滴碎成水花,最终落到檐上,地上,再看不真切了。
      小蝶轻手轻脚地进来,见梅铃气得指尖都在打颤,连忙扶着坐到床上歇着,她只当是谢霖惹了她家小姐,一手给她顺气,嘴里嘀嘀咕咕道这霖哥儿糊涂,咱们小姐肖理他的话。
      梅铃晓得她是误会了却也没有解释,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出去候着。她垂眸吹去了蜡烛,却思来想去却没有丝毫睡意,只是用枕头捏了人形,自己翻墙出去,敲了敲对面的窗沿。
      对面依旧亮着灯,只是没曾想到还有如此不雅的造访方式,师婉撩开窗帘朝下一望,正对上梅铃的一双凤目,师婉蹙眉,伸手将那身手不凡的病秧子拉了上来
      师婉上上下下当量了她几番,梅铃一身素衣,松松垮垮挽着发髻,脸上不施粉黛,带着明显病态的苍白,却愈发显得可怜可爱。梅铃不着痕迹地拦了一下她的视线。
      师婉皮笑肉不笑道,“铃姑娘大半夜来敲小女的门,小女可得看看清楚,这究竟是铃姑娘还是旁人的魂。
      梅铃也不恼,不温不火道,“师姑娘可看清楚了”
      师婉心下疑惑,却侧过身将人放了进来,道,“大抵是没错了...换了旁人早就给打出去了。”
      她的嗓音失去了活性,只是干巴巴地像是费劲从喉咙口里挤出来的。这药性烈,只怕是往后都只能这样子了。

      梅铃也不同她客套,伸手抽了一把木藤椅坐下,依旧是方才的语调,说出来的话却不复先前令人如沐春风了,“那师姑娘可知,在下用的,是哪个字?

      师婉没打一个绊子接道,小女粗鄙,唤作林诗婉,思来想去也只能是诗情画意的那个字罢了。
      梅铃接着道,“说来也巧的很,在下有一位故人,却是唤作师婉....
      师婉眼睛也不眨打断了她,惊恐道,“铃姑娘竟然唤那罪臣之女为故人”心里头却冷笑道,真是一派胡言 ,我哪里来你这样的旧友,就算说是我嫂子我都不信!
      梅铃的脸上没有丝毫笑意,“就算天下人都觉得将军有罪,这番下场不过是罪有应得罢了,只要她不那么认为,自己就不会是罪臣之女...可倘若她一人认罪,纵然天下人都觉得她无辜也于事无补。

      ”人死不能复生,人活不求明通,真真假假有何意义”师婉冷了眼眸,看着她对面的那人。明明满脸压不住的病气,却令人感到如此这般的压迫,这个人着实不简单。“世人为这无稽之谈蒙蔽了双目,为了所谓的真相拼了个头破血流,到头来也不过是在逝者的墓碑前以泪洗面,是,结局不一样了,世人的看法也变了,但是那些人也早就不管身前事了!
      所以也奇怪得很,一个明明不食人间烟火的人竟然还会会生气。
      梅铃也冷冷地看着她,道,“原来你打心底里认为,他是个懦夫.. .”"
      师婉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梅铃,连脸上的冷笑都淡了三分,她近乎于心平气和道,“将军的罪名是私藏虎符,如今虎符找到了,纵然我能将它送回,将军身死,启东的,南边的将军,要么就是远驻边疆,要么就是近十载都没能上沙场的废人,再不然就是皇帝那个去哪都带着御林军的惜命病秧子,还有哪个能担得起这枚虎符况且我一个罪臣之女,只怕是还没面圣大概就已经死在御林军的乱箭之下的吧。
      梅铃亦不搭腔,只是道,"有些事情,藏着掖着,就是一辈子了
      师婉睨了她一眼,道,“横竖我还躲在这汴京城里,在天子眼皮子底下作妖,他早晚容不下我,“她轻嗤了声 ,"反正也没多少时间好活了,看看谁先熬死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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