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红颜－－烟华梦》水冰棱

6、妆台恨

　　“听说皇上和摄政王在朝堂上闹得不可开交呢。”杏儿缝制着手中的衣物，一边念叨着。我拿起剪刀，将手中的棉布一裁两半。都说婴孩皮肤嫩，反倒是这廉价的棉布最贴身。“杏儿，你猜他们最后谁会赢？”“当然是摄政王了，皇上和老谋深算的摄政王比起来相差太远了。”我笑了笑，不以为然。

　　从皇后的寝宫出来已是黄昏，接近宫门的地方，一个熟悉的身影伫立在宫墙下，望着夕阳西下。我揉了揉紧皱的眉头，自从上次的争执，我已有数月没有见过摄政王，许是那日留下的阴影，让我一直对他避而三尺。今日相见，不知道他又会怎样刺激我。我想了想，趁他还没有看到我，连忙转身。“府夫人！”我心头一紧，只好换了笑脸转过身来。“摄政王别来无恙。”不知为什么，记忆中一向精神奕奕的摄政王今日看起来却是那么疲惫，看来杏儿所言非虚。“夫人，那日我只是和你开个玩笑，并没有恶意，你不要介意。”我笑了笑，没有说话。“府夫人，你能不能陪我去一个地方？”摄政王话锋一转，我暗想，你都开口了，难道我还能拒绝位高权重的摄政王吗？

　　我随着他来到一处偏僻而又简陋的处所，四周由于长期没有人照料，长满了野草。没想到，如此繁华的宫廷还有这么荒凉的地方。

　　“这是我出生的地方。”摄政王平静的说：“我的母亲是一个卑微的宫人，无意中被先皇看中，于是生下了我。贤皇后知道后，嫉恨难平。在我三岁的时候，我亲眼看到我最信任的奶娘受贤皇后的指使毒死了我的母亲。从此，我不再相信任何人。我在宫外长到成年后才重新回到宫廷，那时候贤皇后和先皇已经双双过世。从小到大我没有享受过父亲的关爱，所以我对自己的儿子格外疼爱。我宁愿放弃自己称帝的机会，把我的儿子扶上了皇位。这些年，我日夜操劳，把先帝留下的烂摊子整理好，希望等他接手的时候能够是一个国富民强的局面。我这么辛苦都是为了他，可是到头来他却不领情，听信一些小人的谗言，事事与我作对。不是我不让他去实现他的想法，而是他的那些想法实在太幼稚，你说我怎么放心把国家交给他？”摄政王的眼里滑过一丝迷茫。

　　“我小时候听过一个故事，说狐狸一生下来，就被妈妈扔到很远的地方，让他自生自灭。做父母的总是疼爱自己的孩子，狐狸也是，可是它为什么能够这么狠心？不是因为它不爱自己的孩子，而是它知道它不可能庇佑孩子一辈子，只有让它们早日独立，才能在这个凶险的世界上生存。没有人生来就是合格的君王，有时候，明明知道他会吃苦头，也要让他去试一试，这就是历练。”

　　“何况，你与皇上不仅是父子，也是君臣。不管这个皇位是不是你以前让给他的，现在皇权的归属人是皇上而不是你。你若是再不放手，会有更多的人说你是贪念权势，甚至会说你有谋逆之心。你如此辛劳，皇帝不仅不会领情，还会伤了你们父子的感情。”我望着天上滑过的飞鸟，淡淡的说：“海宽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摄政王，是时候放手了。为了皇上，也为了你自己。不管怎样，我们曾经联手，你也算帮过我，我不想你落得吕不韦的下场才这样劝你。”

　　摄政王望着我，沉默不语。不知过了多久，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我的心里一松了。我笑盈盈的看着他，他看着我，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其实我们都清楚看似平淡的谈心其实又是一场政治对峙，这一局，赢的是我......

　　同和八年，摄政王还政与协帝，协帝亲政。同年，摄政王退隐。

　　我站在江边，送别曾经权倾天下的摄政王。“府夫人，不管你是出自什么目的，我姑且听你这一次，让他放手试一试。但是如果有一天我的子孙不能担起这片江山，我还是会回来重新执掌朝政，这对我来说易如反掌。”摄政王盯着我，语气中是一贯的霸气，我轻轻一笑。“摄政王应该比我更有信心，你的子孙不会让你失望的。摄政王一路顺风。”“我的母亲生前一直有一个心愿，希望能重返故乡，今天，我终于可以帮她实现她的心愿。”摄政王望着手中的瓷罐，里面装着的是孝和太妃的骨灰。“我此去姑苏，不知何日再见，我有一个礼物要送给府夫人。”我从侍从中接过一轴画卷，打开一看，是一幅观音画像，眉眼间与我倒是有几分相似。“摄政王有心了，找了一幅这么精致的佛像，只是，我淳于心妍早就不信佛了。”我合上画像，微笑着说。在我身处逆境的时候，佛祖对我没有半点庇佑，从那时候起，我就再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了，我的手上早就沾了鲜血，我注定是要下地狱的。

　　“淳于心妍，其实，我一直很想和你说一句，很多事情无需耿耿于怀，该忘记的就忘记，该放下的就放下的。”他看着我，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柔和。

　　“有些事情可以遗忘，有些事情永不原谅！”我看着远处的落日淡淡的说，微笑如许。我微微转过脸，不想让他看到夕阳映照下满是血泪的眼。

　　“有时候，放下别人也是放过自己。当年，我也曾今异常憎恨贤皇后，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后来我才明白，其实仇恨折磨的只是自己而已。”他第一次那么语重心长的对我说，夕阳拉长了他高大而又英俊的身影。“那天，我只不过试探一下你，就可以让你方寸大乱，如果有一天你的对手利用赵家打击你或是用赵家设一个局逼你就范，你岂不是连半点招架之力也没有？作为一个优秀的政治家，把自己的弱点暴露给对方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更何况你的这个弱点天下皆知。所以，淳于心妍，为了你的政治生涯，不管有多么困难，你一定要学会遗忘，学会原谅！我那么痛恨贤皇后，却仍旧尊她为母后，年年祭拜，我可以做到，你也一定可以！”

　　他的目光深邃，我震惊的看着他，突然间我有一种错觉，早已看透我的他也许这么多年并没有真正想和我交手，而我亦没有真正赢过他.......“谢谢你！”我的心头突然涌起一丝感动，为了他这番发自内心的话，也为了当年他做的一切，虽然他只是为了自己的目的，但如果没有他，也没有我淳于心妍的今天。这么多年，我们一直在算计彼此，我始终都欠他一个谢字。他微笑着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跳上船头，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尽头。

　　风萧萧兮易水寒，故人别去不复返。很多年后，我的孙女淳于朝歌问我，我与摄政王到底是敌是友，我想了很久，却始终没有答案。

　　同和八年四月，皇后产下一子，举国同庆。我抱着出世不久的嫡皇子，站在太庙高高的阶梯之上，接受天下百姓的朝拜。我望着头顶几乎触手可及的太阳，仰天长笑。我知道，属于我们淳于家的时代终于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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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后 永安府

　　我玩味的看着手中的信札，微笑着问：“汉瑾，你怎么看这件事？”

　　坐在下首的淳于汉瑾冷静的说：“侄子认为，这是尚书苑的阁老们在向姑母示好，既铲除了异己，又讨好了姑母。”

　　我自同和二年起一手建立淳于私家书院，挑选族中优异子弟，聘请名师教导，同时举荐给皇帝，担任朝中要职。汉瑾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也是我最欣赏的子侄。汉瑾出生淳于旁支，天资聪颖，好学上进。父亲死的早，靠母亲织布为生，生活困苦。我知道他的情况后，送给了他母子一块地，解决了他们的生计，同时将汉瑾选进书院，多加栽培。而他也不负我望，一举考取榜眼，经皇后举荐，年纪轻轻就担任了同副承旨要职。

　　我笑了笑，现在的永安府权贵们争相巴结的地方，也是如日中天的淳于家的核心，而我也实际上成为了淳于家的当家人。“这件事，永安府不必表态。”我把信札丢在一边，不去理会。

　　同和十一年 盛夏

　　“夫人，听说众议院的阁老们联合在一起，要弹劾右相大人，今天在朝堂上，阁老们当场列举了右相十几天罪状，整个朝野都震惊了呢。”杏儿边给我梳头别说。这个丫头，嫁了人还是这么絮叨，呵呵。

　　“那右相有什么反应？”我淡淡的问。“右相大人反应可激烈了，说都是诬陷，差点要以死明志呢！”杏儿在我的头上插了一根别致的发钗。我冷笑了一下：“皇上怎么说？”“皇上下令彻查，右相已经被软禁在家中，人们都说，赵家这次是难逃一劫了。”我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嫣然一笑。这有了权力就是好，不必亲自动手，自然有人会为你想到。公爹大人，您可千万别怨我，怨就怨你自己平日里不知收敛，得罪了太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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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房中翻着书册，杏儿在一旁绣花。“听说右相府到处托关系，可就是没有一个人感出手相救，人家都说是报应呢！”杏儿幸灾乐祸的说，我只淡淡的笑，这官场之上没有朋友，落井下石的多，雪中送炭的少之又少。突然间，外面一阵骚动，我不禁皱了皱眉。

　　“母亲！”颂儿打开门，脸上有些不寻常的急迫。“出什么事了？”我抬起头，问道。

　　“右相府的赵伯然大人前来跪席请罪，现在就在院外呢。”“什么？”我诧异的看着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