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红颜－－烟华梦》水冰棱

2、感古堂

　　被赵家赶出来之后，我和杏儿走投无路，便定居在了京城郊外的感古堂。这是淳于家族在最繁盛的时期建立的专门供奉那些将家族发扬光大的女子的祠堂。德庆皇太后、明辉皇太后、贞懿太后的牌位都供奉在此。我幼年的时候曾经和祖母一起到这里祭拜过。十几年过去了，由于家族的衰败，这里也荒废已久了。杏儿艰难的打扫着房梁上挂着的蜘蛛网，我拨动着烛台底座的开关，隐藏在祭台下面暗格一下子弹了出来。我从暗格中抽出一只玲珑剔透的翡翠镯子，这是只有淳于家女子才知道的秘密，我那年迈的奶奶也是在临终前才告诉我的。当我让杏儿去变卖明辉皇太后的遗物时，杏儿捧着镯子吓得跪在地上不停的发抖。我凝视着画像上祖姑母那美丽的面容，硬起心肠冲着杏儿冷冷的说：“我知道这是大逆不道的事情，比起孝道，我们首先考虑的是如何活下去！”祖姑母，就请您原谅我这个无用的子孙吧，我发誓日后一定完璧归赵......

　　第二天一早，杏儿将一些用品连同那个翡翠镯子一起放在了我的面前。我诧异的看着她，她迟疑了一下：“我在大门口发现了这些用品和两袋大米，是......舅老爷偷偷让人送来的。他让我不要和任何人说起，怕舅夫人不高兴。”我点点头，疲惫的闭上了双眼.....

　　腊月二十四，皇后淳于心碧被废为庶人，皇帝有令，除了当年陪嫁入宫的孟姑姑，不可带走宫中一人一物。听到传闻，我停住了手中的针线，想都不用想，这必定是我那前任公爹的好主意，既迎合了皇上，又讨好了风华正盛的张氏，真是个懂得主子心意的好奴才。“听说淳于家的族人们个个都躲避三丈，谁也不肯收留被废的皇后娘娘呢。皇后娘娘真可怜啊！”杏儿长吁短叹，我心里冷笑道，这帮只知道落井下石的势利小人！

　　刺骨的寒风中，我和杏儿站在宫门之外，深夜的官道上一个人也没有。我抬头看着孤寂的夜空，那晚被赶出赵府的情形历历在目。“小姐，来了！”杏儿兴奋的叫道。厚重的宫门打开了一叶，一顶素轿被抬了出来，隐隐的还夹杂着宫人压抑的哭声。“到宫门口了，庶人自行离去即可！”一个让人厌恶的公鸭嗓音响起。“娘娘！”在零星的几个宫人的哭声中，孟姑姑含着泪扶出了废后。在他们身后，宫门无情的合上了......

　　“娘娘！”我急急的迎了上去。多年未见，堂姐疑惑的看着我。“我是心妍，你的堂妹淳于心妍啊！”我激动的握住她的手。“是心妍小姐啊！早几个月，听说您被右相府给......我家娘娘还大哭了一场，现如今也.......”孟姑姑抹着眼泪。堂姐一句话也出不出来，只是握住我的手，两个同命相连的女人抱头痛哭。

　　感古堂内，我扶着虚弱的堂姐给我们的先祖上香，看着虚无柔弱接近崩溃的堂姐，我心里揪心的痛。微弱的油灯光中，我凝视着太祖姑母德庆皇太后和祖姑母明辉皇太后的画像。若是先祖泉下有知，看到我们淳于家的女子竟被欺凌到如此地步不知会作何感想？

　　堂姐哭了一夜，好不容易在快天亮的时候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我叹了口气，拢了有些零散的发髻，打开院门，发现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袋大米。寒冬中，我的心里突然有一些温暖，定是知道我收留了堂姐，哥哥又偷偷背着嫂子让人送过来的，虽然以前总是埋怨哥哥不学无术，但对我这个唯一的妹子，还是很好很好的......

　　靠着哥哥每月偷偷送来的大米，我和堂姐虽然过的清苦，但总算衣食无忧。但唯一让我担心的却是我的堂姐，看着她郁郁寡欢、日益消瘦，我和孟姑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随着惠嫔张氏被立为贵妃，堂姐的脸上再也没有了笑容。“下一步就该立为皇后了啊！”屋檐下，我和孟姑姑看着漫天大雪，相对无言。

　　“小姐，孟姑姑，快来看，这里有个孩子！”在杏儿的惊叫中，我和孟姑姑连忙跑到门外，一个冻僵的小乞丐蜷缩在我家门外。我赶紧探了一下他的呼吸，还好，还有救！我张罗着杏儿烧开水，煮姜汤，总算救下了这个孩子。第二天，这个孩子就不辞而别了，之后每天早上一开门，我们总会看到有一小堆柴整整齐齐的放在门口。我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小堆柴，日益冰冷的心有一点变软......

　　在一个早晨，天还没亮，躲在一旁的杏儿揪住了偷偷来送柴的小人儿。“我没什么别的本事，捡点柴火给夫人们过冬......”被逮个正着的小乞丐不好意思的说。“是个知恩图报的孩子啊！”许是看了太多世态炎凉，孟姑姑不无感慨的说。

　　我留下了那个孩子，多做一点针线活，养个孩子也不是太难。“夫人家里都是女人，我是男孩子嘛，杏儿姐姐，这些粗活我干就好了.......”看着他一有空就帮着杏儿干活，忙的满头大汗的样子，我和孟姑姑会心一笑。堂姐也仿佛找到了寄托，每天教他读书写字，渐渐的脸色也开始红润起来了。终于有一天，我拉着这个孩子一起恭恭敬敬的给祖先们上了一炷香。堂姐亲自在感古堂保存的族谱副本上写下了“淳于颂”三个字。简单的仪式过后，我拉着颂儿站在院子中央，我淳于心妍终于有了自己的儿子，百年之后不用成为孤魂野鬼终日游荡，墓碑之上终于可以刻上淳于心妍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