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重生 ...
-
暮春时节，南归的燕子盘旋于空中，偶尔留下几声清脆的鸟鸣。微风拂柳过，柳暗花明处洋溢着盎然的春意。
大梁京都，汴京城南郊的皇庄内，空气中略有隐隐苦涩。
纯净的阳光，洒在红漆木长廊下。长凳上手持书卷的姑娘，身姿柔美背影曼妙。
“二小姐，廊下风紧，大夫说了您病刚好，要少吹些风。”丫鬟芸香见大病初愈的二小姐，穿着单薄的坐在风口处，连忙回去拿了件厚实的披风，嘴里嘟囔着朝廊下的苏南方向走来。
苏南回眸，信手接过芸香手里的披风，将其穿在身上，笑容莞尔的朝其说道：“大夫还说了，我身子里邪气重，必得要好好晒晒太阳，这句话你怎么倒是不记得了。”
见二小姐穿好披风，芸香撇撇嘴。
论伶牙俐齿，府里的其他三位姑娘加起来，都不如她家二小姐能说会道，无理也能寻出三分理来。
芸香扭过身子，不在搭话茬，她也觉得没了乐趣。转而也斜依在廊下的扶手上，迎着太阳的温暖闭目养神，唯有思绪袅袅，百转千回……
位居后宫四妃之一的她，在奉天殿前护驾丧命。
小命休矣，身死魂离时刻，苏南眼瞧着奈何桥下的彼岸花，正姿态摇曳的在向她招手。
忽听得身后传来一阵空灵的声音，呼喊得正是她的名字。
回头之际，乍见一道金光，冲破迷雾重重的黑暗而来。
刺眼的金光恍惚了苏南的神识，再次睁眼时，她隔着朦胧的纱帐，瞧见走到她跟前的人影，竟然不是菱角也不是琴韵，而是芸香？
芸香是荣景伯府的家生子，父亲是荣景伯府的大管事，母亲则是苏南母亲荣景伯夫人身边的老人孔嬷嬷。
也是有着这份牵连在里头，她们入宫五年后，苏南便借着萧恒大赦后宫的由头，将她放出去婚嫁。
芸香自幼跟在苏南身边，离宫时自是万分不舍。反观苏南倒是极为情愿的将她放出宫去。
也不是她不近人情，皇宫内院看似万般奢华，却是远离了至亲好友。从入宫门的那一刻起，就得她们被困在这里头一辈子。
宫女不比妃嫔，妃嫔还算是有个归宿。宫女？幸运的，得了帝王雨露成为妃嫔，得蒙大赦出宫嫁人，或是不幸的终身孤苦。
彼时的苏南对萧恒仍抱有幻想，芸香却不同，她花一样的年纪，如何能继续在宫中苦熬？
苏南瞧着眼前向她一勺一勺喂药的芸香，面庞青涩，梳着的还是丫鬟发髻。
眼前的情形明显与记忆不符！
苏南下意识的伸手抚上胸口处受伤的位置，然而她并没有迎来预想中的痛楚……
她详细的朝芸香问清如今的时间，才得知眼下竟是新元十七年。
新元十七年，这一年的苏南仅有十六岁，还是未曾嫁入南安王府，成为萧恒的侧妃。
一向不信鬼神的苏南，不可思议同时，又觉得惊悚万分。
她浑身汗毛直立，神思恍惚了好些日子，方才适应。
“小姐，咱们什么时候回去，夫人来信催了，若是再拖您生病的事情，恐怕就瞒不住了……”芸香见苏南不知何故而出神，只好靠近她身边，出言问道。
苏南漫无边际的思绪，被芸香出言打断。
“我身子好得差不多了，明日就能回去。”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从前世被拉回来的苏南，不再考虑其他。
眼前正有两桩极为要紧事情，需得她未雨绸缪，将近在眼前的祸患，掐死在萌芽里。
“那奴婢这就下去安排。”芸香听过苏南的吩咐，起身离开。
汴京城中，城北的青玉石桥后，一顶红紫色车架，起起伏伏的从青石桥边上路过。
石桥上，便衣出游的南安王萧恒和靖南王世子萧翎二人并立。
南安王唇角上扬，会心轻笑……
“九哥为何突然发笑？”萧翎忽见一向习惯冷着脸的萧恒，笑得坦然，颇感意外的朝他问道。
萧恒不言，负手而立，双眸定格在青石桥下里，缓缓驶来的乌篷船里，游赏玩乐的众人。
“九哥，前日先生的课上，弟弟才学了一句话‘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没成想今日就要将他用在九哥身上了。”萧翎难得一见九哥心情大好，遂轻笑一声，摇着头向南安王开玩笑道。
“学了庄子却不明‘请循其本’的道理，你当真是将大梁宗室第一草莽，这个名头做的无人撼动！”萧恒瞧着桥下渐行渐远的红紫色马车，眼神尽显柔和，言语间讽刺之意尽显其中。
萧翎听罢萧恒的话，顿时语塞。心中暗自搓牙后悔，怎么竟跟这位较上了真儿。
懊恼不已的萧翎抬头，瞧见萧恒面上残留的淡笑，恍然大悟……
怪都怪九哥今日的笑容太和善，迷了他的眼、眼恍了他的神？才让他把这位祖宗平日里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做派给丢在了脑后。
红紫色的车架，过了石桥，朝东南方向而行，经过几条胡同，终是停在了金字匾额的朱门高户门前。
朱门之上的荣景伯府，四个烫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苏南被这久违的刺眼光芒，晃得眼睛发酸。
“芸香，先不急着回菡萏苑。拿着账本，同我一起先去宁安堂母亲哪儿请安……”苏南被芸香扶下马车，朝芸香吩咐道。
“是……”芸香听见苏南的吩咐，立刻重回车里收拾好账本。
苏南昂着头，立于荣景伯府门外，打量着许久未曾回来的家。
“二小姐，收拾好了……”芸香收拾好账本后，从马车里下来，见苏南望着家门而不入，心里生疑却又不好想问，只得出言提醒道。
苏南听了芸香的话，回过神儿，点了点头领着芸香一同入府。
踏足荣景伯府，熟悉的气息迎面扑来。一草一木，砖墙里瓦，雕栏玉砌依旧，苏南置身其中，一时间感概万千……
恍然间，竟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
“二小姐……”芸香又见苏南驻足神思，出言提醒道。
得芸香提醒回过神的苏南，怕被人发现端倪，忙收回异样眼神继续向宁安堂方向而行。
“二小姐来得正好，夫人在屋里等您呢。”宁安堂的大丫鬟金环，见来的人是苏南，当即热络地打起正屋的帘子，将苏南迎进屋内。
“有劳了……”苏南笑着对金环道。
大丫鬟金环，是除了在宁安堂的两位嬷嬷外，最受伯夫人信任的第三人。
因着这份缘故，府中的公子小姐，也要私底下给她几分薄面。以免惹怒了母亲，挨罚时连个劝慰说话的人都没有。
正院里屋，紫檀桌上的镂空金丝炉，青烟袅袅。
坐在炕上靠着软枕的荣景伯夫人，见苏南一回府就马不停蹄的来了她这报道，心疼的问道：“你怎么也不知道回屋先歇歇。
“母亲大安。”再次得见母亲坐于榻上，苏南心底百感交集后萌生无限亲切。
“坐下吧，瞧你这风尘仆仆的样子。”荣景伯夫人见女儿面上疲乏，眼底下的乌青趁的皮肤愈发苍白憔悴，连忙朝身边侍候的金环说道：“金环再去厨房催催秦嬷嬷，问问给二小姐预备下的点心好了没有。”
“是，夫人。”金环含笑，领命福身后退下。
“劳母亲操心。”苏南微笑的瞧着炕上带着抹额歪坐的母亲。
“谁家当娘的，不为孩子操心。”这次苏南从庄子里回来，荣景伯夫人瞧着苏南，看向她地眼神中少了几分以往的谨慎疏离，多了几分热络，心里一暖的朝苏南絮叨了一通。
“母亲说的极是。”
苏南从小客居在外祖家，十一岁才重新回到府里。对于自小没在身侧陪伴的父母，她心里难免有些埋怨。
这些埋怨导致她与本家的亲人之间，在相处的时候难有亲近，多有客套疏离。
多亏了有上一世经历，她才知道，当年的母亲处境艰难，将她送到南乡候府实属迫不得已……
苏南往日看向母亲的神色大多是敬佩，如今又多了几分亲切。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秦嬷嬷端着热腾腾的点心进入宁安堂内屋。
汝窑瓷盘里呈的正是她平日最爱的桃花糕，苏南笑着望向秦嬷嬷，信手拾起香气扑鼻的糕点，往嘴里送……
荣景伯夫人瞧见苏南用了不少糕点，心满意足的向她问起这些日子巡视的情况。
解开心结的苏南，也明白母亲如今将家中诸多事务交给她打理，是为了历练她的能力。
希望她日后出嫁，不被外人糊弄了去。而绝不不是同苏南之前猜的那样，因体力不济才不得已将手中权力交放与她。
现在的苏南不再同以往那样顾忌良多，即使是在荣景伯夫人面前，也要将十分的主意去了三分才拿出来。
“回母亲，这次巡视的三处庄子。女儿已将去年各处的账目抄录了下来……”苏南用过糕点，浅饮了清茶过漱口后放下手中的茶杯，接过身边菱角递来的账目，双手递给母亲。
荣景伯夫人大致翻了翻苏南递过来的账目，接着朝苏南问道：“说说你查出来的情况”。
苏南仔细地将巡查出来的问题、优劣，连同解决的法子明明白白的与母亲面前说了个清楚。
“不错，你出去历练的这一圈，倒是进益非凡。看来还真是纸上得来浅，凡事必得要躬行。既然如此，就按照你说的办……”荣景伯夫人面上疲惫的扶着额间，颇为满意的点点头朝苏南继续说道：“我听了这会子也乏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重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