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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面具(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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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安被裴心眼里的凶狠吓得后退一步。裴心退回去,有些瞧不起对面的人。
“我们不是一路人。”
他整了整衣摆,从口袋里摸索出靖安来的时候叼的牌子,塞回那人手里。
“现在你什么都没有了,又何必在意过去的事情呢?就当重新活一回。坛肆这个人对你不错。”
靖安紧握着他递过来的牌子,不说话。裴心也没有理他,转身兀自离开了。
靖安拿着牌子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其实他也不是讨厌坛肆。只是作为天神,他总觉得越待在冥府越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就像裴心刚刚说的,不是一路人的感觉。
他低着头想事儿,没有察觉到坛肆在他身后站了很久,然后又悄悄离开。
裴心漫无目的地走着。他现在赖以生存的名号没了。他没办法再回到原来的地方。
去哪儿好呢?家是不能回了,学校更不用说,估计现在他早就被除名了。
就在他游荡之际,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转过头,一张面具出现在他眼前。
狰狞的面孔,弯曲的羊角,不知从哪儿借来的身体。
裴心后退一步,倒是并不惊讶。
“方契。”
他笑了一声,眯起了眼睛。
“这不该活的,倒是活下来了。”
方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有面具上的那张脸更为狰狞。裴心悄悄扯下书包上的钉扣,用尖锐的那头刺破了掌心。
鲜血令方契晃了神,裴心趁机飞快地逃离了这个地方。
他一边跑,一边在包里找可以当作符纸的东西。好在记忆未被篡改之前,他也画过符。
他从盒子里掏出朱砂笔,犹豫了一下却又放了回去。
原身已死,他不能再画符。否则这具身体他就不能再用了。
他跑进一处死胡同,看着面前砖墙犯了难。身后响起了脚步声,他叹了一口气,认命地转身闭上眼,准备接受自己的结局。但他等了好久,却没有感受到预想中的痛苦。
他睁开眼,赵齐鸣穿的人五人六地站在他面前,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看样子是什么都想起来了。”
赵齐鸣从口袋里摸索出一根烟,放进嘴里,没有点燃。裴心忍不住就想讽刺他。
“你有病吧,装逼装到我这儿来了。”
赵齐鸣笑了起来,又把烟丢进了垃圾桶。裴心没看明白他这通操作,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只听赵齐鸣说。
“你起先什么都没想起来的时候,我还担心你被人蛊惑,要杀我呢。”
“现在看来,你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啊。”
说完就像是觉得不过瘾,又贱了吧搜地补了一句。
“看,得罪的人多了吧。谁都记恨你。”
裴心听的不耐烦了,皱着眉头问他。
“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想说什么,”赵齐鸣笑容淡了下来,朝他走了几步。
“只是希望我们从前的大祭司能够保重。至少不要被一个不如你的人替代。”
裴心歪着头打量他,那个眼神就像从来没见过他一样。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嗤笑出声。
“阮荣鑫的棺椁是被谁打开的,想必你最清楚。你在坛肆面前怎么装样子都无所谓,只是别在我面前装。我知道你不是什么善茬儿。”
赵齐鸣装模作样地撇撇嘴,侧过身给裴心让路。裴心从他身边经过,眼神一直没有离开过他的脸。他怕赵齐鸣再次把他拉下水。但出乎意料的,赵齐鸣只是侧着头望着那面墙,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裴心放下心往外走,就在他要出胡同口时,赵齐鸣忽然叫住了他。
“裴心。”
裴心站住了,没有回头看他,只听见他说。
“我没有骗过你。”
这句话一说出来,裴心的手微微蜷缩,他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转头想看赵齐鸣的表情时,赵齐鸣已经消失了。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他慢慢儿踱出去,远远的又看到方契站在街对面。他们对视了一眼,裴心就那么站着,看方契走过来。
方契手里拿着刀,还没等靠近就被早就在旁边儿观察他的城管截住了。
“哎,那个人干什么的?大白天的这副打扮,还拿着刀。你当你搞行为艺术啊!走,跟我去派出所去。”
裴心飞速冲到对面,在城管碰到方契之前,把方契往后拉了一步。转身又给城管赔笑脸。
“对不住啊您,这是我弟弟,他脑子小时候摔坏了,老爱这副打扮往外跑,对不住啊对不住。我这就把他弄走。”
他说着,一边把方契往后带。城管听了他的话,本来还想说什么,但一看裴心的眼睛,一恍神,就忘了自己刚才想说什么了。
裴心笑着拉方契往后退,退了一截儿后若无其事地转身走了。
他把方契带回了水云。
他其实很想知道方契是怎么找到他自己的身体的,虽说头是临时凑数,但这副身体的确是他自己的。
而且手上拿的刀,也是他生前的随身佩刀,整个人和生前的模样几乎是一样的。
“行啊,看这样子满闵他们在你身上花了不少心思。是巴不得你能杀了我吧。”
他语气像是很惊讶,可是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他随手从身边儿的草地上扯了一根狗尾巴草,拿在了手上。方契被他嘲讽了几句,面具上的表情从狰狞变成了挣扎。裴心却好像刚才匆忙逃走都是他装的一样。
“我知道你为什么来找我。”
他瞧着手里的狗尾巴草兀自笑了一下。
“你耿耿于怀我当初砍下你的头,你一直咽不下这口气。”
“之前来不及,也懒得告诉你,但现在你一定要知道的话,也不是不行。”
“你当年是将军的副将,他怎么通的敌,判的国,都是你一五一十说给陛下听的。是陛下让我砍下你的头,他说不忠的人留着也没用。”
“我只是奇怪,你居然觉得不甘心。居然有脸怨恨。怨恨什么?不甘心什么呢?是觉得当年你死的太早,没有被那些冤魂活生生撕碎是吗?”
他说着话,方契没有注意到他手上的那根狗尾巴草的尾巴立起来了,尾尖像尖锥一样锋利。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以为大家都彼此放过了。没想到你还缠着我不放。”
他把狗尾巴草藏在身后,方契早已按捺不住提刀砍了过来,可他没有头颅,力量虽强,但不够灵活。裴心一个闪身就躲掉了迎面而来的刀,他侧过身移到方契身后,用早就立起来的狗尾草从方契的头颅后方扎进去,捅穿了他的眼睛。
“啊!!!”
满闵捂住自己血流不止的眼睛,在屋子里惨叫出声。
裴心从前就是巫师,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把戏。她用巫术操纵方契,让方契可以灵活移动。且方契的全身都是稻草填充起来的,只是外面用他的皮缝起来了。如果刚刚裴心是戳的他的心脏处,方契不但不会受到影响,还会和满闵的灵识融合的更加完美,更为灵活。但只有一只地方,是满闵怎么也不能融合的。
那就是方契的头颅。
当初之所以是裴心行刑,就是因为裴心有一把特制的刀。可以使人和头颅永远分离。即使再强的巫师和道士,都没有办法再让它们组合到一起。
裴心早就料到方契不肯死心,所以留了一手。
裴心满意地看着一动不动的方契,笑着说。
“满闵,知道你我之间的差距了吗?”
满闵从方契的耳朵里甫一听见这话,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就想起,她当年见到裴心的最后一面。
是他手握着银刀,站在尸山血海中,远远地冲她笑。
他的脸上全是鲜血,手上也被划了很多道伤口。但他就像是感觉不到一样。露出那种诡异地,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
在他露出那个笑之后,外面的孤魂野鬼冲了进来,把还活着的人撕的粉碎。
而他就站在那个地方,看着活着的人们惨叫着死去,无动于衷。
满闵试图用巫术挽救那些还活着的人,但无济于事。她施咒的时候,裴心就那么看着,看着她一次次失败,又一次次尝试。最后连她自己,也抵不过那些凶残的怨灵,被活活咬死。
但最令她不解的是,裴心又让她活过来了。她的□□得以保存,只是被送回了以前的寨子,一步也不能踏出去。她试过一次,只要她踏出去一步,就会有个族人因此暴毙。
她始终不明白裴心为什么能那样不厌其烦的,一个一个下咒,在每个地方都留下痕迹,牵制着她。她想要自由,就得用所有人的命来换。
她恨裴心。
一个素未谋面,就能对你下狠手的人,多么的阴险恶毒。
她控制方契去复仇,就是在赌。赌裴心失去原身,又没有银刀。那么多年一直在做一个普通人。她在赌裴心没有她强。
可她赌输了,从她窥见裴心手里立起来的狗尾巴时,她就知道这个人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可她来不及撤回对方契的控制,本来可以全身而退,现在却瞎了一只眼睛。
“学不会感激的人,瞎了眼睛也不可惜。”
裴心的声音淡淡地传来。
满闵咬着牙,拿起桌子上的匕首,划破了手掌,用血液在地上撰写秘语。她们苗巫的秘术——仙语。
被下了秘术的人,舌头会瞬间腐烂。随之是身体,但身体的溃烂极为缓慢,这会让人非常痛苦。但他们又不能死,他们只有等五脏六腑都烂完了,才会慢慢咽气。
她快速的写着,一边写一边露出快要胜利的笑意。
可下一秒她就笑不出了,因为她发现,咒语自动写了下去。
而被诅咒的人,换成了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