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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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树枝繁叶茂，在又一年的春三月里抽了新芽。
菩提叶一片一片掠着乔天涯的头脸落下去，在半空里飞旋。披戴了满头满肩的旧绿，他也不拂，只让山风代劳了，凭着新的叶子继续落身复坠地。
他不嫌，这是他亲手栽的菩提。
菩提山中春雨弥弥数日始霁，晨光透云过山雾，分到乔天涯身上时已淡薄得吝啬，好在清风足够爽朗驱了些潮气，更催发林籁与他相和。
在轻而连绵的沙沙声里，乔天涯听到一点细响——非风非露，音声不定，分明是活物足音。
顺着望过去，叶子堆里翻着只灰白色的猫，在他视线扫过那刻滚身立起与他对视片刻，尾巴一摇跑进了树林中。
乔天涯心头一动，提步追上去。
劲风疾吹，万木摇动，娑响通天彻地直抵垂霄。层叠的积云纷纷消散，雾幕尽揭，现出了暖融融通透阳晖，与久违不逢的春景，像他在多年前柳下偶得的那幅好春光。
晴日辉刺目，乔天涯眯起眼睛缓了一阵，再回过神时，面前已站了个圆脸双髻的青衣小童，正对着他垂首行礼。
“松月先生好。”小童抬头，开口音声琅琅。
“你认得我？”
乔天涯撩开垂到眼角的发，把那绺灰白藏进耳后，打量起这身量不足自己胸膛高的孩童：眉眼脸颊稚气未脱，带着的一点笑意融在酒窝里看不分明，神情淡然自若，仿佛与他熟识已久。
熟悉得令他心惊，这小童像块璞玉，一眼望去干干净净，却看不透。
“是。”见乔天涯神色微变，小童再次垂下头，容他整理思绪，“小子名玄思，此乃先生所赐。”
落花照面，香气些许清苦。一霎间，乔天涯想起自己说过的话：
“我说人生有三恨，其中一恨就是生不能做虎奴，不然日日夜夜都息在你膝上，梦里也能玄思无限。”
是了，不论腕间红线，纷飞的菩提叶，流转的清风，还是吐语如珠的小童，眼前万相都与他有关。
元琢还在，元琢化作了万相，常伴他身。
见乔天涯朝着自己点了点头，玄思又对他一笑，继续道：“小子是来替仙家与先生送东西的。”
东西？什么东西？
不等乔天涯开口，玄思便像洞悉他心思，答道：“先生请看门外菩提树下。”
乔天涯醒了，双目神思俱清明。
他在榻上摸摸手腕，确认红绳还在，定下心坐起身。推开窗户，夜风夹着皓月清辉迎面而来。夜已深了，万籁俱寂，他只能明日再看阒都万家灯火成星河。
乔天涯净袜踏地走出去，在与庭外菩提相对的刹那定住了神。
树下有张琴，在满地的草叶翻零中纤尘不染，近旁还立着只白瓷瓶，盛了满满一腹酒。
乔天涯冲到树前抱起琴。这张琴与他从前那把形貌迥异，是秀丽的蕉叶式，白玉点琴徽，唯独最靠近他的第五徽是赤红玛瑙，水样月光下也艳如心头血，灼灼逼人。
“仙家说，先生莫要再失琴了。”玄思站在他身后合掌，“此生当有琴酒相伴，一甲子后红尘再会。”
乔天涯转身，玄思身影蓦然消散。怀里的琴却还在，被他的身躯捂得温热。
山间阒无人声，乔天涯却听见了遥遥的琴歌。
“浮生速流电，倏忽变光彩。
天地无凋换，容颜有迁改。
对酒不肯饮，含情|欲谁待。”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