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萧清林打叶声》暮秋晚

5、天竺

　　上官白崎逐渐被逼至角落，筋脉的剧痛剥夺了他使用内力的能力，引以为傲的心法使不出来单纯的武功又压不过敌方的包围，再往前走就是死路，上官白崎顿住脚步，反正这么耗着也是死倒不如赌一把。
　　上官白崎调动全身的内力掌风几乎凝成实体，给予对方一记重击，他很清楚自己恐怕只有这么一击之力，所以这一击用了十成的内力，众杀手有还在负隅顽抗的也有呆滞在原地不可置信的，最后内力的冲击冲散了他们刚结好的阵型，个个倒飞出去数丈远，死的死伤的伤，都失去了行动能力。
　　上官白崎感觉心口像是被人拧成了一团，血大口大口得往外涌，甚至漫进了鼻腔……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倒下的，筋脉里的痛让他无心留意跌倒时那点微不足道的擦伤。眼前的世界逐渐模糊，他眼睁睁看着远处有个火把倒在地上引燃了周围的梁木。上官白崎努力得喘息，尽管每吸进一口气胸口都是刀割般的疼痛。
　　他撑着身子往前爬，还不能死在这，家族的仇还没报，狗皇帝还高枕无忧得坐在高堂之上，要站起来，像曾经那样，只要能站起来就还有机会。
　　火已经烧到了阎罗殿一帮人，他们的哀嚎充斥在耳边。
　　上官白崎十指扣进石壁，支撑起整个身子，当他要往四周移动时才发现这里是一条死路，他又颓然地倒下，这世道为何如此不公，狗皇帝给他们家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导致全家流放，他自己却能儿孙满堂，苏时卿不顾往日兄弟情害他父亲惨死却能被世人称颂。朝堂上小人得志，而真正忠良的人只能埋藏在二十三年前上京城的那场大雪中。
　　中药的人是谁？苏清竹走着走着不禁冒出这么一个想法。天机阁的阁主姓上官，会不会是曾经上京城家喻户晓的那个上官？他不知为何会冒出这个想法。
　　他想：若是今日上官白崎因我之故而死我会不会在将来某一天午夜梦回时良心不安？苏清竹盯着出口的方向犹豫不决。
　　就在此时苏清竹嗅到了一股烟味，回过头一看深处某个地方正往外冒着滚滚白烟，昏黄色的火光把那一角照得格外亮，他当即选择转身回去，外面有接应，周围得到消息的暗卫也在往这个方向赶。虽然不敢保证，但宋子期的处境大约坏不到哪儿去。
　　当然他也有自己的私心，天机阁在江湖上的地位可不低。大皇子背后有傅家，曾经江湖武林盟的盟主，朝廷的手早就伸到了江湖。
　　上官白崎现在还没有出来多半是被困在了火场中。火势看着严重实则燃烧的范围不算太大，苏清竹顶着火焰的炙热进了火场，身上虽没什么事但袍角和袖摆被烧掉了一大片。
　　苏清竹在一条死胡同里看见了昏倒在地的上官白崎，大火快要烧到了他的头顶，要是他再晚来一会儿上官白崎少说也得秃。
　　苏清竹费力架起上官白崎，周围的火势也逐渐凶猛，他连拖带拽得护着上官白崎寻找一条相对好走又不致于被困死的路，一般情况下最好的方案是原路返回，但那条路易燃的粗木梁在他进来后倒了一地。再这样下去也不行，等那些用来支撑的梁木的烧完了这山洞极有可能塌陷。
　　火势还在往这边靠拢，烟雾弥漫得看不见眼前路，苏清竹感觉吸入的每一口空气都混着无数的灰尘，他止不住得呛咳，这火场进来容易出去难。
　　能活动的范围逐渐变小，终于有一条路上的木架烧尽，地上只剩下一节节红碳，上面的梁柱摇摇欲坠，隐隐有往下掉的趋势。苏清竹扯着上官白崎就往那边走，可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带着火的梁木正正当当冲着他们头顶往下掉，苏清竹想也没想得拿那只略有空闲的手挡了一下，碗口粗的梁木震得他手臂发麻，原本被刀伤到的那处没了衣袖的阻挡更像是被火焰逮到了机会，咬着使劲烧。
　　上头的梁木还有往下掉的趋势，苏清竹无暇顾及手上的伤三步并作两步冲出了火场，到了火势不会那么快蔓延过来的地方他的体力也到了极限，同上官白崎一起双双摔了出去，苏清竹下了狠心一咬牙把胳膊染着火的那处使劲往墙上一蹭，墙上瞬间一片血肉模糊。他靠着墙面大口喘着气，额角的汗珠浸湿了周边的碎发，正顺着发尾流向脖颈，最后隐没在衣衫中。
　　缓了一会儿苏清竹蹲下身摸上官白崎的脉，虽然被四季花语摧残得差不多了但好在还有脉搏，只要还有脉搏就能救，不然这火场救白进了。
　　苏清竹抖着手给他喂下一枚丹药，自己也仰头吞下一颗。
　　上官白崎运气确实不错，按他这种情况高低也得落得个半残，这天下也就只有三个人能救。一个是苏清竹的师尊，那位云游天下常年寻不到踪迹的乐无忧，一个是苏清竹那位从未踏出无忧谷的师兄戚九溪，最后一个就是他本人。
　　此地不宜久留，苏清竹再度扶起上官白崎，昏迷者身上的肌肉全部罢工，苏清竹光把他从地上扶起来就几乎用尽了全身的体力，现在最重要的是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这么想着还真被他找到了一处，上面有个燃尽蜡烛的灯架，跟入口处那个长得一摸一样。往上一提果然是道暗门，外面是夜半的深山老林，分不清南北。
　　苏清竹带着上官白崎往地势低洼处走，期间摔了好几下，还好都是上官白崎垫的低，还好没走多久就找到了一处洞穴，洞穴很浅像是被某些动物抛弃的，不远处还有一条小溪。苏清竹把上官白崎随意丢在地上，自己又找了些易燃的材料生了火，这才从怀里拿出一个做工精致的竹简，里面用锦布包着四十九枚长度不一的银针。苏清竹抬手，银针尽数悬停在半空，随着他内力的操纵一一没如上官白崎的各个穴位，随后又用内力在他各处大穴游走一番，温养着龟裂的筋脉。
　　这一套下来看似轻松实则十分耗费内力。
　　银针还需要在穴道内滞留一段时间，苏清竹这才闲下来看自己手臂上的烧伤，粘在伤口上的袖子被扯下，入眼的是一片触目惊心，但好在范围不大，他拿出小刀在火上烤了会儿干脆利落地削掉了伤口周围的烂肉，疼痛感让他无意识得簇起眉。
　　伤口又开始往外冒血，刚才走得过于匆忙，止血的金创药好像掉在了火场，小臂上的血滴滴答答得落到了地上。苏清竹其实看见了距山洞不远处有止血的草药，但又实在提不起力气去处理，他又往上官白崎腰上摸了两把，除了一些碎银和几只响箭什么也没有。
　　苏清竹对上上官白崎紧闭着的双眼了分分钟败下阵来，咬牙用撕成条的衣摆勒住了伤口上两寸，又给自己做了简单的包扎。
　　苏清竹估摸着时间过得差不多了，挥手收回了上官白崎身上的银针。
　　见人没有醒来的趋势苏清竹靠着岩体合上眼，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上官白崎在旁边的缘故他分明困得厉害但辗转反侧的许久也没睡着。
　　既然睡不着，那就来理理今天晚上发生的事。
　　能肯定的有围攻他们的一波是九梁山的人，一波是与天机阁对立的阎罗殿，目标分别是他们两个。
　　九梁山的人形似傀儡来无影去无踪，在张磊死后果断放弃战斗，背后还有更深的水。九梁山的结构也肯定比他们所勘测到的要复杂得多。
　　阎罗殿杀手使用的毒药无论是暗器上的毒还是“四季花语”……姑且算“四季花语”来自阎罗殿……都出自无忧谷，戚九溪虽常年在谷中不外出，但他的三个弟子未必可以洗脱嫌疑，对了，在上京城任太医院副院首的傅修越也曾拜师无忧谷，在里面待过五年。
　　这批人散得如此快，并且只派了个张磊领头，像是对他们并非势在必得，一开始又要做出一副很稀罕他们的样子，实则对他们的生死可有可无，更像是在拖延时间，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连当朝太子都看不上，他们背后的人谋的难不成是全天下？
　　与天机阁交好没有坏处，更何况上官白崎也还剩下不到一年的寿命……二十三年前怎么说也是苏家占了好处……过阵子闲下来要回无忧谷看看……
　　想着想着苏清竹迷迷糊糊得睡了过去，山洞不深，银白的月光恰好撒在他半边脸上。
　　半山腰处的褚怀风边跑边挥退追上来的杀手，时不时还要拉一把落后的宋子期，嘴上念叨着要不是上官白崎指名要你活着我才不会管你。作为天机阁情报司的负责人手头上的功夫虽然不怎么样但逃跑的轻功可谓一绝，但此时带着宋子期速度大大下降追上他们的杀手也越来越多。可这有什么办法，他对付这么多人都够呛更何况还要护着宋子期。
　　饶是如此追上来的人还是逼停了二人的脚步，宋子期累得气喘吁吁，手上抓着的那把大刀却丝毫未松。他朝着褚怀风摆手：“孤不行了……实在跑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