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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兰氏公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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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冬的屋中日,眼见白雪消融,春燕清啼,红墙褪衣,枯木抽新,一派欣欣向荣的春景。连土里的草儿也纷纷探头而出,要在这百花未盛之时,先争一争这头春。
春日枝头的花惯来含蓄,得先需要同冬日告别一番才能缓缓的矜持的绽放,但京都却不因此而孤寂。
因为枝头未开的花,在京都名门里滋养了十多年的芳华正茂的贵女们却已因为一个人怒盛了。
京都观星楼。
“打听好了吗?兰公子今天回来吧?”
“我这袄裙要不还是脱了吧,反正只一会儿。”
“我也脱!”
观星楼中此刻人声鼎沸,呼叫的话语一声叠过一声,揽镜、点妆、做婀娜......莺莺燕语,好不热闹,仿佛又是另一种春意。
窗口位于街道的包间早已在一月前就已被京都里消息灵通的名门贵女们给包下了。
为的就是在这一日,在通往佟渥巷长安侯府的必经之路上,一观长安侯府大公子兰润生打马归京的风姿。
说起这长安侯府,就必定提到显贵一方和大公子兰润生。显贵一方盖因传世百年,而这大公子兰润生正是这百年世家中诗书礼乐养出来的大家公子。
生而聪敏,自幼就学习君子六艺,七岁时一首赏花之作传达天子耳边,得了神童美誉。
神童美名之后非但没有伤仲永,也没有湮于京都众才子中,反而稳步同风起,扶摇直上,名盖京都。
但只这些,就让京都半数以上的名门贵女都如此疯狂,显然还是高估了贵女们对于才学的仰慕。
这个时代里对于男女并无太大歧义,虽女子地位普遍不如男子,但也有女子做官、为将的美名传出。但许是生活富足,高门贵女们,最热衷的还是赏“花”——赏异性之花。
而这长安侯府大公子能有名盖京都的美名,除了自身才气出众外,便是那如美玉雕琢的容颜和若空谷幽兰的气质了。
传闻,天子传见,先品才学,而后抬头观天颜。天子震惊,呼道,竟真有玉琢器雕之翩翩公子,特赐“芝兰玉树”四字为兰润生,可见其美。
于是见没见过兰润生的京都贵女们都疯了。
但凡有兰润生所在的地方定有娇弱西子遗簪掉帕、明媚女儿掷花扔信、才气佳人吟诗抚琴等,层层围堵,以至于见山山满红,见水水满舟。过目之处,皆为美人,不见山色。
兰润生避之不及,在家三月不出,纸鸢满墙飞,花束信纸香囊丢满了整个院子,府中仆人日日收捡。一日,长安侯在花园中对月饮酒,一簇带着泥土芳香的花枝砸在长安侯酒杯之中,诗意全无,吓得三月不敢去院中饮酒。
第二日长安侯便涕流满面的不顾爱妻劝导,给自家芝兰玉树的爱子兰润生在朝中请了一个江南监督之职,还在侯府四周墙壁上粘贴:长子远行,勿扰。并下附:内有朝廷命官,严禁往院中乱扔杂物!
长安侯府这才慢慢安静下来。
“来了!”
不知道是谁先喊起来的,接着一声叠着一声,娇声如浪卷席在观星楼中。直到马蹄声响起,才见音浪渐消。
不多会儿,观星楼上窗口就玉立着形态各异的美人。或犹抱琵琶半遮面、或临窗执卷静雅、或胆大挥手明媚......无一不是身形窈窕,装扮精致。
一头黑色鬃毛的骏马率先从城门而进,马背上是个披着白色风衣的青年男子。后边还跟着数十个褐衣护卫。在一群褐衣护卫里,一身白衣率先而行的青年男子显得尤为耀目。
只是一眨眼间,那身骑黑色鬃毛骏马的白色身影就从观星楼前一闪即过,贵女们皆叹息不已:根本看不清!
正当愁叹时,一道皮鞭抽地的声音凌厉的响起,十多匹骏马齐停嘶鸣,马蹄踏步的声音在早春的街道中异常响亮。
领头的兰润生更是当即手挽缰绳,迅速制服了受到惊吓停住的马儿,一袭白色风衣随之扬起,露出玉琢般的侧脸。
观星楼中传来震震女子的惊呼,一道接一道,再次热闹了冰雪还未完全消融的京都,香囊蒲扇随之扔满了整个街道。
安抚住骏马的兰润生抬手示意身后的护卫不必向前,就见前方骑着枣白色骏马的红衣女子,声音在空旷的大街上显得有些清冷:“郡主烦请让一让,我等还须进京回禀陛下。”
红衣女子缓缓打了个哈欠,从狐裘里露出一张莹白的小脸来。仿佛森中深处鹿儿般的眼睛眨了眨,染了朱丹的檀口嘟囔道,“还不是你,不声不响就下了江南,信也不来一封。”
出口若玉珠落盘,又有春露初出的慵懒,吐出的话音就似精灵歌唱一般令人心旷神怡。
然兰润生却是面无异色,仍是冷冷的模样,“公务在身。”
言辞短促,面色冷淡。冷冽的面色在青瓦积雪的映衬下,使得棱角分明的俊脸有一种别样的清冷。
观星楼中的女子见兰润生不耐,已经一句句不满起来,身世好的,胆大的已经开始朝街道上骑着白色骏马的红衣女子呵斥起来。
尚书家的小姐道挥着帕子喊道:“街道上拦人,好不害臊!”
将军家小姐挥了挥手:“郡主若是想要与人切磋,倒不如同我来。”
莺莺燕语,竟有战场上誓不罢休之态。
最后是大公主家的大郡主道:“元溪,快快让开,兰公子公务在身,莫挡兰公子去路了。”
说完,又蓦的一个羞红了脸。
盖因兰润生回身朝她拱了拱手,面上含一抹浅浅的笑意,周身若裹了旭阳之光,如星子般熠熠生辉。
观星楼中先是一静,而后爆发出震天般的尖叫。
平日里或明媚、或文雅、或英气的女子此刻全然不顾形象的尖叫起来,齐声赞誉着兰润生此刻的丰神俊朗。
一旁打马横着的元溪也皮鞭一掉,双手撑着脸痴痴的看了起来。
兰润生本想说一句什么,此刻只觉耳膜炸裂,见元溪也恍然若其中,忙打马穿过元溪身侧,朝着皇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身后护卫见机也打马跟上大公子的身后疾驰,速速离开,沾染了一身的脂粉味。
马蹄声声低沉,旭阳缓缓高升,春雪渐渐消融,一点一滴的人物、时间、环解,却都没有人感受到,只沉浸在兰润生一笑之中。
元溪捧着小脸,看着兰润生远去的背影,不由得真心一叹:真!好俊美一公子!
兰润生打马远去的背影消散良久,众女子才回神,却觉意犹未尽。
一个个才华横溢的贵女纷纷觉得灵感爆发,要为兰公子的美貌吟诗、作赋、谱曲、作画等等来表述自己对于兰公子美貌,呸,丰姿的赞美。
楼下骑着白马缓缓走近的元溪双手环于胸前,看着楼上穿的轻薄的贵女们大声喊道:“哟,这雪还没有化就夏天了?”
众贵女这才觉得冷,身旁的侍女忙为小姐披袄,递汤婆子,细心的还要倒上一杯热茶暖暖胃。
贵女们一边裹上袄子,拿上汤婆子,一边回嘴。
一说:“郡主这还没嫁过去就穿红衣呢。”
一说:“郡主这观星楼三个字认得全了,就出来言雪道夏了?”
一说:“郡主话说的这般好,也不知音律是不是也谱的这般好。”
......
众贵女皆是言辞犀利的回了回去,还要照着元溪讽刺她们句式来回嘴,还句句踩在元溪的点上,气的元溪提了鞭子就要上观星楼抽人。
身旁侍女忙拉住元溪,苦着一张脸死命劝说,还搬出了王妃的家法这才堪堪止住了元溪的怒气。
见元溪要甩鞭子抽人,众贵女这才住了嘴,眼下这是连皇子看不过眼都抽的人,何况是她们这等臣女。
元溪气的不行,但家中礼教森严,只得提着鞭子狠狠的甩了一下地板,还不解气,又放了一句狠话,“你们等着!”
这才鼓着似塞了玉珠的腮帮子打马往皇城的方向而去。
“看看,她是不是要去皇城里堵兰公子?!”一个贵女尖叫。
“好生不害臊。”
“就是,嘉怡郡主是大公主的女儿,都不曾这般嚣张,她竟如此。”
见元溪离去,众贵女又开始高声讨伐,无一不是直接或间接的讽刺她。
嘉怡郡主听着这些议论不由得攥紧了拳头,同样是郡主,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却仍旧不得天家喜爱,而那元溪大字不识却得了宫中贵人们的青睐。好生不服。
那厢兰润生已经述职完毕,在陪着天家说话。
许是美真的能让人心情舒畅,天家看着兰润生那芝兰玉树立着的身影,觉得心里都平白畅快了许多。
“润生啊。”天家因着这心情舒畅,叫的也亲切了不少,“原朕还好奇你父为何要在年关将近还要请旨让你去江南做着差事,直到朕听闻你家府上四处都贴满了不许扔花的告牌,朕才知为何。”
天家想到那“内有朝廷命官,严禁往院中乱扔杂物!”的告牌,就不由想到元溪幼时在宫中张贴的“内有恶犬,禁止入内!”的告牌,心中一时忍俊不禁。
看着天家揶揄的神态,又想到刚刚路过观星楼旁的事情,兰润生抽了抽唇角,深觉困扰。这些人日日如此,怕是要看杀了他去才罢休。
见兰润生一副皱眉头疼的模样,身上还有一股贵女们的脂粉味,想来是贵女们又做了什么。天家对于这般的美色实在容易生起愧疚,想了想道:“兰卿此次差事办的甚好。接下来不如再帮朕去监管一下护国寺的寺观壁画进程?倒也不必急,画的精美才是。”
听了天家的话,兰润生顿时眉目舒展,脸上也有了笑容,忙跪地叩谢圣上。护国寺乃佛门重地,常有士兵驻守,贵女们再如何胆大也是不敢放肆的。
看兰润生眉目舒展后,天家觉得周身光亮似乎都明媚了一些。
果然是美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