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蜜烘焙》Polipoli

48、子夜不再

　　轻松愉悦的广州行，这段经历会永远地印刻在二人的记忆中。不管他们曾经各自去过什么地方，都不及两个人一起走过的无名小巷。

　　再是不舍，这一趟短暂的旅途总会有结束的时候。在广州玩了近一个星期，扶辰和苏幼安一起回到杭州，不过奇怪的是，不管是在广州旅行还是回到杭州租住的小屋，只要两人在一起，就会有一种家一般的感觉。

　　所以扶辰此行并不是仅仅带着苏幼安去广州观光，他的一点小心机是让苏幼安了解自己多一些，了解自己的生长环境，适应他们未来可能会在一起的地方。

　　回到杭州，扶辰的假期还剩下近一半，扶辰的绘画工作暂时放下，但是他没有搁笔，他现在要完成的大业，是为苏幼安画一个画集。

　　在他的眼里，苏幼安的一颦一笑都是值得被记录的，他从没有这么热切地想要画下这些画面。

　　他想要以此作为给苏幼安的惊喜，偷偷地躲着苏幼安，对着拍下来的照片画在纸上。有时是素描，有时是水彩，扶辰最愿意的，是用色彩来画他的恋人，世间所有的色彩都绘不尽她一人。

　　在扶辰十分饱满的创作力的驱使下，他几天就画了十几张图，和最初给苏幼安画的那一张动漫图画装订在了一起，居然真的集成了一个册子。

　　当他一个人的时候，就悄悄打开画集，一张一张地翻过去，脸上总是会浮现出很幸福的笑容。

　　后来他觉得这个集子里不能缺少了自己，就把自己也加进了画纸上，把他们日常生活里的一些场景画了出来。有他们一起在厨房里，苏幼安给扶辰递调料瓶的生活场面；午睡时苏幼安夹在扶辰怀里和丹尼熊之间的样子；坐在饭桌上吃饭给对方夹菜的样子……

　　生活百态都是扶辰眼里美如画的一瞬。

　　有一次，扶辰的“大工程”差点被撞破。苏幼安午睡比以往起得早了一点，哭丧着脸上来开门告诉扶辰她中午做的噩梦。

　　扶辰吓得立刻把画笔放下，胡乱用几本书盖住了画纸。立刻起身走过去揽住苏幼安，抱着她安抚她的情绪。

　　苏幼安的噩梦让扶辰啼笑皆非：她变成了一只小狗，慌乱地躲避着其它恶狗、恶人的追打。

　　扶辰憋笑安慰她，环抱着搂着她，像哄小孩子一样平复她的情绪。

　　静好的日子一天天过去，暑假已经过半。

　　蝉鸣风轻的一个晚上，扶辰照旧俯在案前给今天新画的图画上色。

　　“叮~”

　　一条消息发过来，扶辰拿起手机查看。

　　扶辰愣了，眼睛盯着屏幕上的几个字，他好像突然不认识字了。

　　“对不起，我们终究还是没有保住子夜。”

　　主编和其他几位编辑都在致歉。

　　一滴浓墨顺着笔尖滴落在纸上，迅速晕染开来，画纸上扶辰脸上的笑容变得模糊。

　　夜深人静的时候，有些事情结束了，有些故事才刚刚开始。

　　一连几天，扶辰又开始了无节制地烘焙。本来他已经听苏幼安的话，半个月才会精心烘焙一道特别的小甜品，否则经常吃甜品，两个人都会持续发胖。

　　当苏幼安去找扶辰当面对质的时候，扶辰解释他是给画社和工作室的同事和朋友们做的。

　　这么一想，扶辰已经有两天没有和苏幼安一起吃午餐了。

　　“看来他最近还挺忙的呀。”苏幼安第三次一个人吃午饭的时候想。

　　“忙点好，大家都来找他画画，我家扶辰就能快点出名了。”苏幼安乐观地想。

　　但是今天扶辰居然连晚餐也没有回来陪苏幼安吃。他打电话给苏幼安，说公司的人一起出去聚餐。

　　“你不在我不会喝酒的，放心吧。一个人也要乖乖地吃晚餐哦。”

　　扶辰温柔的声线从电话那头传过来，不得不让苏幼安相信他，乖乖地听他说的。

　　“好，那你晚上早点回家，我等你回来。”

　　“嗯。”

　　苏幼安只好一个人在家里吃完了晚饭，然后打开电视，抱着丹尼熊窝在沙发里。

　　都是因为扶辰，苏幼安已经开始不能习惯一个人的生活了。

　　就这样一个人干坐着，苏幼安眼睛看着电视，但是她的脑子想扶辰已经想了几百遍。

　　她能理解扶辰最近外出的频率，毕竟漫画家才不是一群长在屋子里的人。但是他这几天比往常更加温柔了，晚上吃完饭，他们坐在一起看电视的时候，她偶然瞥到扶辰在默默地微笑着看她。

　　若即若离。

　　那种微笑给苏幼安的感觉就像含着万般的不舍。

　　到底怎么了？

　　苏幼安心里莫名地焦虑，翻看手机，仔细回忆，却没有发现扶辰情绪变化的迹像——他根本就没有留下痕迹。

　　她觉得此刻电视里的声音搅得心里愈加烦闷，不悦地关掉了电视机，紧紧抱着丹尼熊，一边自责，一边胡乱猜测。

　　过了很久，苏幼安才听见她等了很久的敲门声。

　　“你怎么了！”苏幼安一开门，想都没想就急切地问道。

　　扶辰的脸上有些红晕，大概还是喝了一点点酒的。

　　他手里扶着一个大相框，那个东西让苏幼安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扶辰走进来，把相框靠在鞋柜一侧放稳。

　　苏幼安看清了，那是扶辰曾经挂在《子夜漫谭》画社编辑部的那幅巨幅作品。

　　扶辰搂住苏幼安，他知道他让苏幼安担心了。

　　他低下头，依靠在苏幼安的肩膀上。

　　“对不起，我还是喝了一瓶啤酒，但是我没有醉。”

　　“不是这个事，你最近到底怎么了呢？”苏幼安没有推开扶辰，心急地问道。

　　“最近呀……和一群朋友告别了，子夜漫谭……没有撑下去。”

　　扶辰最一开始，和同刊的一些漫画家朋友们告别，大家的境遇相同，心里都不太好受。他们这一类型的漫画家很难再遇到一个这样包容他们的画社了，独立创作者的寒冬和漫长黑夜再次来临。

　　然后，和扶辰一起工作的工作团队人员也相继离开，工作室的大家一起建立了这个神秘的基地，现在又一起把这里拆散。工作室的阳台上结的百香果刚好还够一人拿走一个。

　　此后这里不再是一个生产漫画的热血基地，它未来一定会迅速成为这个城市中某个人寻觅的温馨港湾。

　　今天是编辑部还有公司一些领导们举办的饯别宴席。杂志的主编和扶辰的责任编辑兰岚哭得不成样子，连连道歉。

　　这对新婚夫妻为了《子夜漫谭》的存亡而奔走，和多方对峙，却没能挽留杂志的消亡命运。

　　资本家的判断都很决绝，一个没有人看的漫画杂志，它的已经没有出路了。不管它还有什么这个时代稀缺的理念和精神，它只要无利可图，就不值得他们继续投入资金。

　　当兰岚把巨幅画像递给扶辰的时候，扶辰的鼻子酸了，他面对这样的变故什么也做不了。

　　这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依托，但它现在突然坍塌了。

　　“这段时间多为新故事屯一些稿子吧，以后在别的地方画漫画别再拖稿了，很多读者都在关注你，别让他们等得太辛苦啦。”兰岚红着眼圈，第一次不那么像个女强人，说着这种温情的话。

　　兰岚真诚地看着扶辰：

　　“至于去广州的事情，你再好好考虑考虑。”

　　扶辰在杭州的工作已经告一段落了，子夜给他最后的回情分，是将他推荐给了一家广州的动画公司，这家动画公司虽然成立不久，但是扶辰早有耳闻。这一群追求极致的动画工作者历尽心血制作的第一部动画广受好评，大有振兴国漫之势。倘若能够进入这样的公司，是扶辰莫大的荣幸。

　　然而扶辰心里很纠结，他放不下杭州他的那个姑娘。

　　回来的时候，扶辰和朋友，他的老搭档骨头，一起走回家。

　　“老骨头，你以后去哪里？”

　　“哈哈，我哪里也不去，劳资以后自己想画什么画什么。”骨头醉醺醺地说，他喝得上头了，走路就算倚着扶辰都还摇摇晃晃的。

　　“哈哈，骨头你喝醉了。”

　　“我要是能像你一样就好了，家里又有钱，还有女朋友陪着，没有工作了我怕什么。”

　　“骨头你喝醉了。”

　　“我不想做漫画了。”

　　骨头仰头对天长叹了一口气，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他的脸上。这句话一直被他藏在心里，他一直害怕自己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到来。

　　“你喝醉了。”

　　扶辰扶着好友的肩膀，始终就说这句话。

　　两个人告别后，扶辰一手夹着他的巨幅画作，走着走着就在烟雨蒙蒙的大街上哭了起来。

　　年近三十，他还在颠簸流离。别人羡慕的那些条件，实际上根本就不像外人想的那样，一个是脱离他已久，一个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愿分离。

　　扶辰把眼泪抹干净，他才不管路人怎样惊诧地看他，又开始伤心地抽泣着走在大街上。

　　家里，苏幼安和扶辰无声地站在门口，保持着这个姿势不知道过了多久。

　　苏幼安觉得自己的肩膀湿湿的，她一时间也为扶辰感到伤感。

　　她抱住扶辰，手伸进扶辰的头发里，轻轻抚摸他的头。

　　“没有关系的呀，以后我教书养你，你的工作就是陪着我。”

　　“不行——你的工资只能给你买新衣服，我要你一直都漂漂亮亮的。”

　　“我不要穿新衣服了，没有新衣服我就不好看了吗？”

　　“你最漂亮了。”

　　扶辰站好了，把苏幼安紧紧抱在怀里，依恋地用头在苏幼安的脖颈周围蹭了蹭。

　　他们坐下来，扶辰慢慢地讲述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

　　他不得不告诉苏幼安工作变更的事情。

　　苏幼安都静静地听着。

　　“我不想去广州。”

　　“你傻不傻，你是回广州，不是去广州。”

　　“我不管，我就是要和你待在一起。我要回去当我的纨绔子弟，和你一起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微醺的扶辰依然会像小孩子一样撒娇，撅着嘴发脾气。

　　“哈……傻瓜，不可以这样呀……”苏幼安无奈地苦笑，让扶辰倚在自己的怀抱里，若有所思。

　　抛开幻想，他们现在需要理性地做出成年人该做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