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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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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上这么个阴森黑漆的危楼,魏子诺心里很没底气,他不知道自己是喝了一点酒壮了壮胆还是因为韩依言就在他身边,即使看不见他,听得见喘息声、碰得到肌肤,他感觉心里都安稳踏实些。
推开咯吱响的木门,便到了天台。楼顶上砖瓦碎了一片,还有啤酒瓶碎渣子,晾衣绳上挂着被褥和衣物,四周没有防盗网和围栏,学校的体育馆第四层有面窗户正对危楼的楼顶,两层楼间足有一臂长的空隙,下面空荡荡的,还飘散着一股一言难尽的霉味。
“我先过去,你等我,我在对面拉你过来。”韩依言走到天台边缘,微微屈膝伸脚,勾到窗户的槛,他叹了口气、卯足力气用手一撑地,把自己往前猛地一送,迅速抓住窗户那头的空调室外机,踩着它缓缓滑进体育馆。
“北斗七星,准备好了没?”韩依言从窗口探出半个身子,朝魏子诺高举着手。
“你让开,挡到我了。”魏子诺笑着说,有些心虚地半蹲到边缘上,立定跳远一样,一梭子飞射进窗里,踩地上闷声一响。
“突然觉得……我没有必要进来。”韩依言朝魏子诺笑了笑,狼狈地爬上窗户又翻回去。
一高一低,透过窄小的窗棂,两个人相互对视两秒,魏子诺不自在地别过脸笑。
韩依言抬头仰望着右半边的夜空,他纠结要不要就趁现在再跳去,一把抱住魏子诺,把他摁在地上猛亲,然后浪漫地告白,在他的寝室住上一晚……
他低头又看了眼魏子诺天真灵动的眼眸,长叹一口气,最后只是望着夜空大喊一句:“北斗七星真好看!”
“啊?”
“没事了,晚安。”
“那……再见,今天多谢了!”魏子诺使劲儿一踮脚朝上挥挥手,蹲下身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了照四周,忽然想起一件事,他对着窗户大喊:“你明天早上还晨跑吗?”
“那肯定,你怎么现在记得这事?”
没有回答。
看不见魏子诺的人影,想必应该是走了,韩依言朝窗户那头轻轻地一挥手,又有些担心他会害怕,自己也停在上边观察了一会儿,忽然一束光朝四周散发,他放心魏子诺可以安然回去,便走下楼,插上耳机骑车回家。
魏子诺走下楼后,穿到铁围墙那头,扒着栏杆往外望,看着韩依言骑车上马路,脚一蹬,驰骋在秋风夜色中,看他视野被其他楼房给挡住,直到化成一个亮晶晶的点,再也看不见为止。
不知道还会有多少次,会这样深情地目送他。他深知所谓圣诞节前的时间,不过是一个苟且的借口,他心里还是胆怯的,哪怕所有和韩依言共度的日子,都是他做贼一样,昧着良心偷来的。
他希望那天得知真相后,空留伤悲的只有自己,他不敢面对韩依言眼神里的绝望和鄙夷,那会让他更窒息。难受。
叶公好龙,魏子诺回头细想,即使韩依言有许云帆这样的朋友,但是这件事真正落到他自己头上,难免会畏惧厌恶。
魏子诺反正是不敢以身犯这个险,现在明目张胆地坦白,万一风声走漏,牵扯到他的家庭、老师、同学,他肯定玩完。
他轻声叹口气,感慨这无奈而遗憾的世界,他无非只是爱上了那么个人,是有罪,又无罪的。关上了手电灯,他借着清冷的月光默默地转身回了宿舍楼,怕惊动宿管老师,他闭着眼闷着头一路上爬,那感觉仿佛潜伏深海底般,他不断安慰自己只要够快,灾难就会甩在脚后跟。
到了宿舍门前,他一股脑撞开,逃命似的冲进宿舍,脚使劲儿往后一勾带上门。
常愿听见门哐当一响,忽的一下盖上被子遮住荧光,头闷被子里装睡。
“我回来啦。”魏子诺走进宿舍,脱下外套搭在自己床头,路过拍了拍常愿的床栏杆,“还玩手机呢。”
“魏子诺,你吓死我们了。”常愿哧溜一下爬下床开灯,眯着眼睛打量脸颊红扑扑的魏子诺,“刚才宿管阿姨查房,我们提前把其他查过房的哥们翻窗叫来顶替你”。
“啊?这么厉害的?”魏子诺哭笑不得,扶着墙撑腰笑半天,“你们真够厉害的。”
“那可不是,那兄弟我小学同学,交情深着呢。”靠门的一班美术生转了个身,睡眼惺忪地说道,常愿爬回床上,盖上被子:“你快洗澡吧,过会儿停水了。”
“你们不问我去干嘛了吗?”魏子诺纳闷常愿这个八卦佬怎么不说话。
常愿从枕头芯里掏出手机,“刚才韩依言都发动态了,你没看吗?”
“还没呢,我俩就吃了个烧烤,发啥动态呢。”魏子诺嘟囔一声,从行李箱摸出一条内裤,跑进洗手间浴室。
脱下衣服,打开花洒,魏子诺洗脸时,莫名其妙擦出额头上黏丨糊糊的一块印子,闻起来还有甜甜的汽水味儿。
应该是那会儿不小心打瞌睡汽水泼头上了,咦——真恶心。
躺在床上,魏子诺倒没觉得很困,他枕着手臂望着天花板上明晃晃的一抹月光发呆,他努力描摹出未来同自己相伴一生的那个人,不管怎么想,全是韩依言的笑脸,他克制着排除这个人,又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想到尽头,他回忆了林绪用手托着脸流泪。
已经回不去了,他的手枕着有些发麻,换了个侧躺着的姿势,面对着墙,用手指瞎写瞎画,无论怎么勾勒最后还是写出一个“言”,这难道就是……喜欢?魏子诺抓狂地挠了挠头。
“cao,我好他妈喜欢你。”魏子诺朝墙轻骂一声,把被子裹成一条虫一样睡着了。
早上被定好的闹钟叫醒,魏子诺眼睛都是肿的,双眼皮活生生变成单眼皮了,不过照照镜子看上去倒是很精神,他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希望打起精神,他还得赴约晨跑。
洗漱完,背上包走出宿舍,经过空无人烟的操场,魏子诺想自己应该是来早了,走到看台边把包放下,高出不知哪两个缺德人促膝长谈过,留着两个空汽水罐子,他把罐子清理掉,开始跑圈。
他可以一边锻炼身体,一边等人,其实他真实的内心想法是发泄,发泄那些不顺心的破事。他曾沉浸幻想未来的美好,但走到那一步总是一片令人失望的阴霾。
他一圈又一圈的跑,享受风过耳畔的絮语,享受脚踏世界的反力,他明白身体累到极致也会歇斯底里的兴奋。
他见过大城市里混吃等死的人,见过小城市里平凡奋斗的人,见过大城市里前途光明的人,也见过小城市里迷失自我的人。
初生牛犊不怕虎,他从不信什么所谓背景借口,无论生在何处,自当强大。
校门口的那条路从冷冷清清到熙熙攘攘,最后预备铃响了,食堂也关门了,魏子诺歇息了,也没等到他。
也许昨天他睡晚了,今天没能早起。
魏子诺有些沮丧地收拾好东西,气喘吁吁地小跑上楼,教室里人声鼎沸,课代表们挤在一团收作业,时间一到,她们不管收到多少,冲出门右拐,直奔办公室。
魏子诺一边打开包抽出作业,一边追她们,最后拿包纸擦了擦汗,调整呼吸准备回去上早自习。
一转身,远远地,看见11班门口走廊,韩依言打开一袋面包,男生从背后扑上去抱住他,把脚盘起在韩依言腰上。韩依言先是一惊,笑着抬手喂他一口面包,颠了颠身体,背着他在走廊撒了欢儿一样地转悠。
那个男生看上去一米六出头,比魏子诺还矮些,看起来很小巧可爱,校服背后还用勾线笔画了个柯南头。
魏子诺歪着头愣了愣,打了个寒颤,就这么望着他们直到消失,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他咽了口气,装作若无其事地大步走过去,回到班上。
翻开书早读,魏子诺看不进一个字,只是合着口型不念出声,像哑巴失声一样地自我演绎。
一上午他都心不在焉,虽然上课还是抄了笔记写了题,但是他压根没怎么动脑筋,整个人呆呆地,没了精神。
中午吃饭时候,魏子诺还没吃早饭,铃一响他上半身一软,瘫在桌上闭目养神。
“魏子诺,你昨晚没睡好么?”沈渝推了推魏子诺的背,他转过来换了一边继续瘫着,一言不发,干睁着眼。
“你先休息,我和蒋楠她们吃中饭,需要带什么你□□上说。”沈渝虽然不知道魏子诺怎么了,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好悻悻地走了。
班上人都走空了,魏子诺想起来箱子里的废瓶子还没倒,支起身子走出门,走廊上几个班的学生来来往往,他先靠在门边上等着。
忽然发觉韩依言今天没有堵在门口叫他吃饭,他疑惑地探出头向隔壁班后门看,讲台边,韩依言揽着比他自己矮一个头的男生,你推我搡地走出班下了楼。
俩人笑脸盈盈,你一言我一语地畅聊。
魏子诺感觉心被针刺了一下,呼吸都是心痛的,就这么望着他们直至消失。
看见韩依言和蒋楠在一起,都没有现在这般难受,他从不觉得韩依言会喜欢男生,自然对待自己和别人都是一样热情。
等人走了,他才走出去把箱子快速处理完,像往常一样最后一个走进食堂,买那吃腻了且难以下咽的咸菜花卷。
不过这次他干净利落地一口塞到嘴里,三两下嚼完,不知道是吃急了还是怎么的,走到二楼,他心刺痛得不行,冲进洗手间拼命地呕吐,本来也没吃什么,现在肚子里更是空空如也,他恨不得把自己的心给吐出来,剥开,强行把藏在里面的东西清扫干净。
那感觉说不上难受,只是寒心,况且人本来就是不断交际的,他怪不得别人,明明是自己一厢情愿,何必再矫情埋怨别人家呢。
恨不得快些结束这两个月,他不由得把时间填充给学习和攒钱。眼不见为净,只要躲着不见,这感情自然会淡的,搞不好碰见合得来的,另寻新欢去了呢……他忽然想起自己连个旧爱都没有,何来新欢。
洗了把脸,出洗手间正巧撞见对面韩依言和同学吃完饭上楼,他和别人笑着打个招呼,朝魏子诺走来,魏子诺淡漠地看上一眼,勉强挤出微笑,擦肩走过,目若无人般把他晾在一边。
“我和杨朔都报了音乐社,他打鼓一级炸,很酷的。”韩依言挠了挠头,也不知道魏子诺怎么了,奇奇怪怪的,他转身手搭上魏子诺的肩,“你报的什么社团,今天下午两节课上社团。”
“与你无关。”
抛下薄情寡义的简短一句,魏子诺头也不回地走进班,他心里正赌气,不想搭理任何烦恼自己的人。
殊不知,他尝试绕开那些悲痛,却也错过了所有的欢喜。
下午社团活动前的政治课上到一半,窗外下雨了,魏子诺望了望窗外,明澈的天泛着波浪一样的云,一点点靠近,坠落,又疏远。
他不禁想到唐婉的一句“雨送黄昏花易落”。
在讲台上,政治老师热情不减,自我地讲着政府职能;讲台下,魏子诺就这么发着呆,痴痴地咬着笔盖。
下课铃声他都错过了。
“嘿!魏子诺,你发什么呆呢,下节社团课,我们班要腾出来了。”路小冉用手在魏子诺眼前挥了挥,他方才“醒过来”。
收拾好书包,他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掏出手机走出,走廊上同学们的脸上洋溢着笑容,似乎欢愉的心情一丝也没有被雨天消减。
背着吉他的韩依言和抬着小鼓的杨朔并排走上楼,魏子诺混在后面的人群里默不作声地跟着,他在打赌,赌在半层楼的平台转身踏上阶梯之际韩依言会笑着和他问候,倘若他这么做了,魏子诺心里会好受些,自我安慰时也更有底气。
事与愿违,韩依言扶着扶手,偏着头和杨朔聊天,他赌输了,心里却更坦然了。
或许压根就不应该打这种丧气赌,明摆着和自己过不去,魏子诺轻叹一声,拖着脚步上楼进了摄影社所在的教室。
教室很小,容纳得下十来个人,有个大投影仪,黑板上写着群号,还有老师的名字李述,讲台上扎着小辫子的李述老师调试着相机,看起来很有文艺范儿,挺个性的。
班上陆陆续续坐满了人,李老师一手插兜,一手撑桌,靠在讲台边扫视一眼本来就不多的学员,开口道:“好,进来的同学找位置坐下,今天我们不教学,一会儿大家可以围绕学校,拍自己喜欢的风景,下课之前传到社群里。”
魏子诺加好群,不像其他人都走出去取景,他就想先从教室找风景,目光爬过黑板,略过百强,最终停驻在窗边。
淅淅沥沥的打在窗台上,散落的雨一点一滴地积在一团,绘出颠倒的城市,滤上冷色的光影。
魏子诺打开相机,选好一个合适的角度拍好,发现透过隔壁窗户,韩依言弹着吉他和杨朔并排坐着,恰好两个人眼神交织,和刚才的风景浑然相融,相得益彰。
风景是美的触目惊心,但魏子诺看着心里隐隐作痛,不如就痛着吧,习惯就麻木了,以后见他和别人玩得好的时间多着呢。
他把照片导入修图软件,切了层滤镜,配上自己的手写字。
-日光拥抱山野,月光亲吻潮汐,倘若你的目光能温和地照在我的脸庞,这算不算是亲密的一吻。
他把又试着在教室拍了其他很多的照片,删删选选还是不满意,最后临近下课只好惴惴不安地把第一张提交到群里。
下课前,李老师说提交完可以去吃完饭了,魏子诺也收拾妥当,趁现在食堂人少,不用扭扭捏捏,先下手为强,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走廊下楼。
若他愿意在音乐社门前停留一秒,他会听见韩依言唱的词正是他俩在同一个夏天创作的,有着吉他的轻快,鼓声的激昂。
吃完一顿寒酸的晚餐,他看见才上完游泳课,头发还是湿漉漉的沈渝她们,和音乐社的蒋楠一块儿吃饭,他在食堂门口等了一会儿,打算约路小冉坐一块儿上加训课。
魏子诺大老远就看见韩依言同杨朔挥手分别后一个人背着吉他急冲冲地朝食堂走来,为此他特意绕了一圈避开韩依言的视线,省得两个人见面擦出一股火丨药味,惹得不愉快。
韩依言进了食堂,大致走动一下扫了一眼,没看见魏子诺,问蒋楠她们也不知道在哪里,他又绕食堂仔细找了一圈也没见着人,皱着眉掀帘而出,往教学楼小跑两步赶去。
魏子诺躲在柱子后屏住呼吸,余光轻轻一瞟,见韩依言走远了,才明目张胆地站出来,他不知道韩依言慌里慌张地一直在找他。
等到路小冉,她一脸吃惊地望着门口的魏子诺,把他拉到一边的小道去。
“我累个乖乖,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路小冉焦急地望着魏子诺,若不是知道他是摄影社的,她也不敢相信他会做出这种事,“你快点把帖子撤了。”
“什么帖子?”魏子诺看着路小冉焦头烂额的,回忆一整天干的事,也不知道自己哪件得罪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