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号线》幼稚鬼

18、第十七章

　　取餐后，选了靠墙的四人桌用餐，沈渝坐在魏子诺对面，总是若有若无地偷看他。

　　“喂，你为什么选文科啊？”沈渝问道。

　　蒋楠和路小冉也问道：“你理科明明也还不错。”

　　他抬眼皱了皱眉，歪头想了一下，回答：“学文对生活方面用处大一些吧。”

　　“对了，跟我们分享一下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沈渝惊喜地睁大眼睛，期待着。

　　“人家学霸谈啥恋爱啊，好好的远大光明摆在那，难不成你要插一脚？”路小冉伸胳膊肘碰了一下沈渝，眼神略带怨气。

　　“没有。”魏子诺毫不犹豫吐出，反驳路小冉说：“人家大学霸韩依言不也谈过么，我记得你和林绪也是……”

　　蒋楠有些别扭地低头吃饭，魏子诺感觉自己说错话了，辩解道：“他们那简直就是渣，一点都没有认真，你们也是太天真。”

　　“我看你和他最近挺僵的，你俩对视总感觉苦大仇深似的，又不说话，也不打一架，怪尴尬的。”路小冉望着魏子诺陈述事实。

　　魏子诺低头不语，路小冉见状岔开话题，问他：“我都上个月悄咪咪告诉过你我是他前女友，你也告诉我你俩咋认识的呗。”

　　“眼熟见过几面而已，没怎么认识。”魏子诺不假思索平静地回答道。

　　“哦——”路小冉装模作样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补充道：“他倒是经常跟我提起你。”

　　魏子诺虽然感到有些意外，但是那些陈年旧事总归是放下的，也没有多去思虑，他心里住着另外一个人的影子，挥之不去。

　　实话说这一顿他并没有吃多少，基本上都在看着她们吃，他却有种愧疚、负罪感，感觉像做错了什么事一样，细细一想，他觉得自己对待韩依言不应该那样绝情，朋友可贵，知己难交，三个月的知己也够了，这是对他自己最大的宽容。

　　他又有些后悔为什么会要求自己一定要说出口，他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大概是一个印证，根据上一段暗恋无果，他这一次想求一个彻底的死心。

　　饭后路过那家餐馆，看见韩依言一个人孤零零晾在那，魏子诺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他让她们先行回校，自己在隔壁中百罗森买了两瓶二厂汽水，站在店门口犹犹豫豫地，进一步又退一步，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走进那家餐馆，坐到韩依言对面，把两瓶水放在桌上。

　　韩依言放下筷子，双眼无神地看着桌上的两瓶水，气泡晃荡触顶到恢复平静，他缓缓抬起头，木讷地看向魏子诺，目光从冰冷转变为温和，他有所期待。

　　“帮我拧开，另一瓶给你。”魏子诺把水往前推了推。

　　韩依言随意往桌上一磕，撬开一瓶，懒洋洋地送到他面前。

　　“你最近状态不好，考差了没关系，下次考试再作数吧。”魏子诺拿走汽水，迅速地起身走出店外。

　　韩依言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感觉出了他这一趟折回来的用意，高兴地双手一拍，一个激灵拿起汽水跟着跑出，三两步追上，揽住魏子诺一同回去。

　　魏子诺倒也不惊讶，抬起手，装作擦嘴偷偷笑了笑。

　　“不是我赖你，是你先松口的。”韩依言赌气说道，伸手往墙角磕开瓶盖，和他一个碰杯。

　　魏子诺长呼一口气，无助地望着天边那畸形的小片天空，心想果然自己还是狠不下心，盘算着就这么苟着吧，苟到十二月，那天一定彻底死心。

　　走到校门口，碰见班主任老王笑嘻嘻的看着他俩，吆喝韩依言去领卷子，韩依言最后搓搓他的背，轻轻一拍，先一步小跑走开。

　　魏子诺摸摸下巴，如同以往般目送他的背影，保留一份独酌的心情，是苦是甜，心里明着。

　　他觉得韩依言刚才磕瓶挺帅的，也可能只顾着耍帅了，瓶盖哐当掉下来没管，他又折回去捡，发现瓶盖已经不在那，周围也没见着，估摸是被踩走了吧，也没放心上。

　　光阴涉步深秋，且听风吹过，梧桐果摇摇晃晃，如风铃摆，柔和的阳光透过窗帘照在木质课桌上，斑驳一片的碎光游荡，时间从这里开始慢下来，静静沉淀。

　　下午连堂历史课上到一半，魏子诺侧过身掩嘴打了个哈欠，用笔敲敲脑袋提神，继续记笔记，忽然一束光闪过他的眼，他闭眼偏过头，正准备叫靠窗同学拉下帘子，睁眼看见从窗帘那探出半张脸的韩依言，展眉微笑。

　　他朝魏子诺比了一个“嘘”，然后悄悄溜到后门，轻轻打开一道他足够穿进的细缝，勉强钻进，像只猫一样弓腰蹑手蹑脚地摸到魏子诺板凳后，经过最后一排的时候，沈渝白了他一眼，低声骂道：“死渣男。”

　　“你咋跑过来了？你不上课啊你。”魏子诺一脸嫌弃地望着他，身体倒是连带凳子往前挪了挪。

　　“那王老师把我轰出来了，太无聊，找你玩。”韩依言睁着水灵灵的眼望着他，噘嘴说道。

　　“你咋惹到她了？”魏子诺从抽屉抽出一张废卷子，塞给他垫着坐。

　　“也没啥事，”韩依言抿嘴憋笑，害羞地挠挠头，“就是……那个我在考物理的时候，答题框空白的地方写了一堆骂她的话。”

　　魏子诺惊讶地瞪大了眼，向下伸手比了个六。

　　“其实她气的不只是这些……还有喜欢你。”韩依言低声自语，像是故意要他听见声音又不知具体说什么。

　　“你别说啦，我要记二鸦影响。”魏子诺用笔戳了戳提醒他，开始记笔记。

　　历史徐老师放好PPT，忽然下讲台，一列一列走动看同学笔记，走到中间走廊前时，魏子诺屏住呼吸，一阵风过，后背脊一凉，余光瞥见韩依言从路小冉那钻出去，躲在历史老师的盲点。

　　待老师走过魏子诺，看他密密麻麻五颜六色的笔记，朝他微微一笑，，魏子诺心跳骤停，脸迅速红涨，心虚地看了眼侧面，拿过他的笔记转身回讲台，神经才放松，长呼出一口气。

　　历史老师投影他的笔记，大夸一通，准备下台，魏子诺赶紧跳出凳子，不等她走两步跑到讲台拿过，小跑回座位，挪了挪凳子坐下。

　　“你他……吓死我了。”魏子诺差点要爆粗口，看见韩依言那委屈样儿又忍住憋回去了。

　　“五分钟。”韩依言说道。

　　“啥？”

　　“还有五分钟下课。”韩依言指了指后墙头挂着的钟。

　　“哈哈，那钟是停的，永远离下课差5分钟。”魏子诺笑了笑，感觉韩依言窝在这儿太挤了，又往边上挪了挪，凳子腿都出走廊了。

　　“晚上一块儿吃吗？”韩依言扯了扯魏子诺校服衣角，“我从没和你一起吃过晚饭。”

　　魏子诺心虚地舔了舔有些干瘪的嘴唇，因为他的晚饭躺在他的抽屉角落——那半个花卷。

　　“不用了，我中饭吃的挺饱，就算晚上要吃你也该回家了。”他婉拒道。

　　韩依言也不勉强，微微一笑，拍拍他的大腿再原路返回，打开门，他又像猫一样窜出去。

　　“欸，那谁啊，邪完了？”

　　历史徐老师以为有人逃课，跑到前门叫吼道，看见一个飘逸的身影晃过眼前，正准备冲出去抓，说时迟那时快，魏子诺叫住老师。

　　“老师，刚分班，他应该进错班了，班上没少人。”

　　魏子诺想到辩词帮韩依言开脱，历史老师也扫视全班，确实没差人，便将此事搁置一边不管了，继续上课。

　　下课铃响了，班上同学都结伴而行享用晚餐。

　　“魏子诺，一块儿吃饭不？”沈渝掏出自己钱包，挽上蒋楠的手问道。

　　“你们别白费力气问了，他开学以来一直一个人，从未和班上同学撞过地方。”路小冉很了解地提醒她们。

　　魏子诺微笑以表示认同，靠着板凳背懒懒地一挥手，等班上走空以后，他才慢慢摸出抽屉里的半个凉透的花卷，背对着门，望向包容秋色的窗外。

　　他自认为只要把花卷当成奶香软酥的面包一样吃，就会忽略它的味道，从而心理暗示它就是一块香甜的面包。

　　他正一瓣一瓣地掰下来吃，突然一双手蒙住他的眼睛，他吓得往后靠险些倒下去，被膝盖轻轻托住，但是手上的花卷滚下，掉在地上。

　　“你不和我一块儿就吃这？”韩依言松开手，插在腰上。

　　魏子诺捡起地上的花卷，有些气愤又难过地走出去，被韩依言一手拦住。

　　“你别管吃啥行吗？弄掉我的晚餐我还没说啥……”魏子诺把花卷粘上灰的一层撕下，准备一口吞下，直接被韩依言一巴掌拍落在地。

　　“走，我带你去吃。”韩依言扯住魏子诺的袖口，往门外拽。

　　“你不要以为有钱就能怎样，我他妈又不是蹭饭的，搞得像花卷不是吃的一样，你看不起谁啊！”魏子诺使劲一甩手，挣脱开，嘶吼着说道，愤怒得喘着气，呼息有些不稳地发着抖，他又哽咽着小声说：“我不想欠你的。”

　　韩依言被他语言过激的一番话震住了，有些茫然又不知所措，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方式太过强烈，不应该这样践踏他的自尊。

　　他不好意思地掐掐耳朵，走到魏子诺旁边想安慰他，在心里默默地组织语言。

　　“对不起。”魏子诺转过身揉揉眼睛，平静地坐回原位，趴在桌上静息，偷偷抹掉左眼的泪“我知道你是关心，但我习惯自己一个人。”

　　韩依言更加茫然了，感觉像面对大海一样，丢下石子，扑通一声响，掀起涟漪，他打扰了那份宁静，想去抚平波澜，但大海又恢复平静，沉寂得让他无可奈何。他只好转身离开，让魏子诺一个人安静。

　　魏子诺感觉他走了，捡起地上脏兮兮的花卷，丢进垃圾袋里。他侧身翻出手机，打开某物app看那两双鞋子还需要多少钱，自己手头上应该是够了。

　　他查看收藏，看见那双鞋下方一个绿色箭头指上500。

　　他心一寒，接着浑身一哆嗦，心里抱怨着着涨的真快，什么破鞋子这么坑爹。

　　他又细算自己手头上的钱，按照这涨势，买下来肯定悬。他自己肯定不会找别人借钱，思索着怎么赚钱买这双鞋，望着桌上的空瓶子发呆，他灵机一动，决定收集废品卖掉。

　　晚上回宿舍后，他赶忙拿从食堂捡来的纸箱做了个空瓶易拉罐箱，用深色荧光棒标注，打算明天一早把这搁在垃圾桶旁边，中午倒在食堂后面的小道，用黑色大塑料袋装起来。

　　星期二一早魏子诺起床，叫醒宿舍里的各位瞌睡虫，然后自己先一步洗漱完出宿舍。

　　秋天的清晨，尽管有些寒冷，空气还很湿润，晨光熹微，黑灰色掉漆的栅栏外，城市的车水马龙，正装上班族在8号线来来往往，过了一叶知秋的时节，便是风卷残群的萧索肃杀了。

　　飒爽的风，微微拨动着树叶，让树叶不断摇曳；微微的响声，惊扰着沉睡的梦，留下了时光了里面的朦胧。路边的人流，这个时候，也会携带着几分忧愁，在慢慢地向下走。而永清街边的梧桐，在不断追求，留下了岁月里面的蹉跎，还有那些数不尽的执着。

　　一阵阵的大风，一层层的秋云，仿佛就是人生一次又一次的际遇。

　　魏子诺逆着风挺起腰杆，背着书包经过操场，看见韩依言穿短袖长裤在晨练。他感觉身上凉飕飕的，倒不如跑一圈热热身，走两步把书包放在看台上，脱掉校服外套搭在书包上，开始跑圈。

　　有规律节奏的踢踏声和大口喘息声伴着渗出肌肤的汗珠，给两个少年身体上的刺激快感。

　　韩依言不断超过魏子诺，待他稍微松懈，魏子诺咬咬牙驱使自己抬腿又紧跟，小步高频率地超过，两个人胳臂肘的相互交错，传递一种敏感的讯息，一种不服气的倔强和挑衅。

　　“你这小短腿真厉害，比不过比不过……”跑完第四圈时，韩依言弯下腰，手扶膝盖大口喘气，抹了把头上的汗从包里掏出两罐运动饮料，自然地递给魏子诺一瓶。

　　“家里冰箱带的，还有点凉。”

　　“谢谢。”魏子诺吞了口口水，感觉喉咙要撕裂般干渴，二话不说接过饮料，扣半天发现昨天上课咬掉了指甲，打不开。他无助地看了看韩依言，韩依言似乎领会到了，笑着走来拿过饮料，把自己刚才打开的递给魏子诺。

　　“谢谢，咳咳……。”魏子诺喝了一大口水，喉咙痒痒地呛住了。

　　“都是兄弟，别这么客气，你喝慢点。”韩依言拍拍他的背，让他得到舒缓。

　　“羡慕能让你省吃省用，兼职攒钱的那个女孩，她要是伤你心，我非报仇不可。”韩依言帮他拿起包，把校服搭在他身上，“有点冷，别着凉。”

　　“谢……”没等魏子诺说完韩依言捂住他的嘴，挑眉一笑。

　　“不记得我说的啦？”

　　魏子诺望着他真挚的目光，竟有些恍惚认为自己没睡醒，他所奢望的日常，无非就是两个人嘘寒问暖，相互依靠。

　　“走了。”魏子诺穿好校服背上包，看着人还少，小跑会宿舍，正赶上常愿他们几个睡完回笼觉，迷迷糊糊地醒来。他扯下晾着的换洗衣服进洗澡间，简单洗个澡，由大汗淋漓到一身清爽。

　　“哥们，你不会早起办了事吧？”常愿斜着眼，不怀好意地坏笑。

　　“你整天脑子里一班一班的开地铁是吧，我就晨跑了一会儿。”魏子诺敲了一下常愿脑袋，走向教学楼，正碰上韩依言从食堂出来。

　　韩依言快两步跟上，一边剥鸡蛋壳一边和魏子诺并肩走，他趁魏子诺打哈欠，一个不注意把鸡蛋塞他嘴里。

　　“唔……我去你大爷。”魏子诺取下鸡蛋，朝笑得发颤地韩依言竖中指。

　　“谁叫你不吃早饭，从今以后，你的早饭我承担嘿嘿。”韩依言没等魏子诺辩解拒绝，继续说道：“前提是你每周六来我家，教我写作业。”

　　“你开玩笑吧，你需要我教？”魏子诺百思不得其解，对韩依言的举措毫无防备。

　　“那当然，你这会可是拿了第一，而且你语文那么好，教我写写作文也行啊，最次你给我做宵夜。”

　　韩依言不听他回复，顺手一摸魏子诺的头发，后摆手挥挥，溜进教室。

　　魏子诺心里一阵悸动，像雨后初晴的天空，映着若隐若现的彩虹。

　　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前，魏子诺迈出半条腿，时刻准备冲出去躲在厕所，以免再让韩依言发现自己，以“好兄弟”的名义特别关心自己。他真的快受不了他的亲密行为了，也不是嫌弃，像是殊荣一样，把诚信锦旗挂给一个马路边捡到一分钱的小朋友。

　　铃声一响，他脱了缰的野马般奔腾，闯开后门冲出，以百米冲刺直奔厕所。

　　到了洗手间门口，他叉腰缓口气，慢慢走进去，抬头看见一个高大的人影扶着腰，撩开半边衣襟，解开裤腰带嘘嘘。

　　“我cao。”魏子诺就这么尴尬的盯着这个人影看了足足五秒才认清这他妈就是韩依言，顿时羞红脸的他捂着脸转头就开溜，“打扰了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