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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前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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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家的路途中,魏子诺贪婪地享受着迎面扑来的晚风,闭上眼,朦胧中那柔和的街景灯火仿佛浩瀚星河在寂静的黑暗中闪射,漫舞。偶有一辆小车驶过,伴随着广播台的收音或者激荡的电子音乐。
“我仿似跟你热恋过,和你未似现在这样近,思想开始过分……”
一首《梦中人》的音乐声从远方渐渐靠近,忽然又远去,只是一瞬间,身体却抽空般僵硬,仿佛记忆碎片被乐声击碎,如玻璃般映着昔日的画面呈现脑海,冥冥中被拾起的情感呼唤。
2016年的暑假,一个毕业季,一场旅游无非是最好不过的解压方式。
12岁的魏子诺年幼无知,身材矮小,看起来是个不起眼的小屁孩。桂林山水天工巧夺,别具一格。
没有大人的陪同,只有一群孩子们和大学生相伴一路。
旅行团开团仪式上,和魏子诺年纪相仿但身高远高出同龄人一截的男孩林绪代表发言。
“2016年毕业生代表林绪……”
他的声音相比童声要成熟低沉许多,厚重沉稳,宛若古寺钟响,荡气回肠,余音耳畔。
平日活动里,他沉默寡言,偶尔被人提起也是微微一笑,礼貌地简单应答。即使在人群中,他看起来很抢眼,但是又孤独难免。
魏子诺的注意力汇聚在他一人身上,他似乎有捉摸不透的神秘感,像一口深邃的井,凝望着井口时,他看见的也是自己的倒影。
桂林的山河动人心魄的美,但是沿路的昆虫却无情扫兴,魏子诺被叮咬后产生过敏反应,同行的伙伴因为害怕感染而远离。
他的手臂和后背上赤红一片,看起来非常惊悚,他抱怨着自己的遭遇和伙伴们的爱搭不理。
林绪似乎并不在意,他来旅行前做好了防护工作,带有过敏喷雾和防虫药膏。
他慷慨地拿出来愿意替魏子诺敷药,魏子诺内心感激得颤抖不止但是言语上只道了谢。
“你算是倒霉,才旅行两天就要呆在酒店,不过这药若是管用,你睡一觉明天下午应该就能消肿,你要是无聊可以来我们房间,我那群室友很闹腾,大晚上关灯玩捉迷藏和讲鬼故事,反正我受够了,不知道你喜不喜欢那氛围。”
“我其实喜欢安静一点吧…但是可以聊天的那种。不过我的室友都搬出去找他们的小伙伴了,我的房间格外清净哈哈哈。”
“那我晚上可以搬过来咯?”
“随你便。反正一个人也是数星星呗,两个人数应该会快一点?”
“那倒是,啊…哈哈哈哈。” 敷完药他趴在床上保持着这个姿势僵硬了一下午。
听说他们今天去游乐园,坐过山车和跳楼机,玩得挺刺激但是都玩累了。
晚上吃过饭后,林绪果然提着行李箱敲门,魏子诺突然惊醒,以至于翻身压到背部,禁不住惨叫,然后蹒跚着去开门。
“刚才不小心翻身压到了。”
“你还行吗,要不换药再敷一遍?”
“我还活着,你别太用力。”
他放下给魏子诺打的盒饭,从行李箱里拿出云南白药喷剂仔细喷着,他的眉头似乎比负伤的魏子诺还皱,好像他疼似的……
“喂,话说你叫啥啊,我叫林绪。”
“我知道,你代表发言谁不知道,但是最后你说那一句“宣誓人林绪”,领导要求我们重复一遍,有点脑子的都知道宣誓人后面要加自己的名字,还是有搞怪的人故意喊你名字,可尴尬了哈哈哈。”
“所以你回答我问题……”
“我叫魏子诺。”
“我也不想代表发言,天知道我为啥长那么高,偏偏选中我。”他看起来漫不经心的说道。
居然怀疑自己长得高,真的是哟,魏子诺这个小矮子有被冒犯到。
他继续趴在床上,右手向上提,然后比出国际通用友好手势,中指还左右摆了摆,表示鄙视。
“名字挺好听的,倒是像个女生的名字哈哈哈。”
“去你的。”魏子诺感到自己的耳朵有点发热,尴尬的应答。
“你的腰怎么那么细啊,你多少斤了?”
“72斤,难不成你要卖了我?”
“卖不出去的,你放心。”
林绪轻轻地抚摸魏子诺柔软稚嫩的背脊……
“呲…啊~你、你别碰我的腰,很痒的!”
“对不起啊,原来你怕痒啊哈哈哈。”他把手从魏子诺的腰上挪开,拍了拍他的脊背。
“你碰我的腰试试,反正我不痒。”
“我没那个癖好。”
不到九点,他洗过澡趴在床上看了会儿手机,还没锁屏就睡了。魏子诺承认他自己有点不正经,不自觉拿起林绪手机,发现他刚才在看小说,点开瞧了瞧,名字是《夏日终曲》。他报复性地想趁现在挠他痒,两根手指头在林绪腰上狠狠点了两下,结果他压根没啥反应,看来他说的的确是那么回事儿。
晚上魏子诺擅自和隔壁的大学生溜出房间逛桂林夜景,在附近街道的甜品店买了一盒泡芙,泡芙盒底是一张小卡片,他回酒店借用前台登记的圆珠笔在卡片上写道:
谢谢你的药。顺便留下自己才创立两个星期的□□,希望林绪可以添加好友。
短短七天的旅行也将结束,魏子诺告别了桂林这个美好的城市,回到了大江城。
经历了一段初中时光,十一国庆节迎来了小长假,魏子诺打算乘公交去看一场电影。比较空旷的车厢里,他习惯性的走到靠窗的位置,透过玻璃反射,他看见背后一张熟悉的面孔——林绪
“嘿,你在玩啥呢?”
“王者农药。”
他微微抬起头,皱皱眉,似乎认出了魏子诺,还没来得及打招呼,游戏音效又使他转移注意力。
基于快到站了,魏子诺瞥了一眼他的游戏ID:双木林。带着一种喜悦又郁闷的心情下车。
目送茶色玻璃窗里低头玩游戏的林绪。突然想起自己的□□号里没有接受到好友申请,怀疑他或许没有在意后面的小字,又或许他没有自己吃掉而是送了人?
黑漆漆的电影院里坐满了人,夸张的声效刺激着观众的耳膜。
《湄公河行动》虽然情节跌宕激动,但是他的心思飘忽不定。在电影院里,他质问自己:是否对一个男生过于感兴趣?
他反复纠结了一段时间,最后疲惫地在黑暗里睡去,又几度被喧嚣惊醒,心烦意乱下他半途离开影院,买了杯冷饮,搭上车回家。
到家后他下载好游戏,无聊地盘坐在沙发上,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他注册游戏名称想了好久,心想什么名字可以让林绪知道是他。
但是他又不想把自己真实姓名填上,这种情感像是捉迷藏一样,刻意不露出真实面孔,但是会以拍巴掌的方式让你察觉我的存在,有一种欲拒还迎的情调。
魏子诺纠结了半天,在信息栏敲上“泡芙好吃吗”,没错,他把这个疑问句作为名称注册,并查询他的ID,然后添加好友。
在漫长的好友申请等待里,他怀疑林绪是不是改名了或者他老眼昏花看错了?魏子诺的希望和兴趣渐渐消磨,熄灭。
哎,缘分不过如此嘛。李健的《传奇》却时常伴随他入眠,他或许又开始憧憬,在脑海里幻想一百种场景,预谋着,编织着,上演着,梦醒总是忘记一切,唯独只记得结局总是不欢而散。
初中冗繁的学业分摊了魏子诺的思绪,他也时有时无的失眠,开始写日记,写小诗,有时候听到旋律动人的歌曲他会哼唱,然后自己写词。
他喜欢在沐浴的时候静静地伫立,让流水顺着他的头顶滑到脚底,他感觉自己很奇怪,渴望得到一种救赎,不知道是什么在羁绊着他,是一首歌,还是一句话,亦或是一个人。
那个冬天魏子诺几乎疯癫,对待兄弟忽冷忽热,反而和女生相处融洽。校广播里宣传早恋,他的心里却格外踏实,似乎和女生待一块他没有一点点内心的悸动。
雨夜,关上窗子躺在床上,听见树叶,屋顶,窗台在拍打下颤抖,摇曳的灯火忽明忽暗。
“想你时,你在天边
想你时,你在眼前
想你时,你在脑海
想你时,你在心田……”
李健的歌声循环,魏子诺渐渐沉浸,梦里,他再次遇见了他。
很多年以后魏子诺才会知道,这个雨夜,林绪打开了游戏,看见一个好友申请,他不禁抿嘴一笑,突然想起来自己行李箱的卡片,当初还在想是谁干的。原来是这样,他添加□□好友成功后,第一时间先访问了魏子诺的空间。
“每天你都有机会和别人擦肩而过
你也许对他一无所知,
不过也许有一天,
可以变成朋友或是知己。
2016.8.16”
他习惯性地点赞,犹豫了一会儿又取消,继续看下去,他在空间渐渐了解他的日常,他的习惯…
他开始发呆,打开百度地图,搜索魏子诺的学校地址,然后继续搜索他的学校,看着距离,他盘算着,困倦下忽然睡去,习惯性忘记锁屏……他在梦里清晰地看见了他。
半卷的窗帘,遮挡的月亮,两个人的思绪重叠,犹如未饮尽的香醇美酒,一句未被听见的话……
期末结束的三天后,迎来了初一的暑假,魏子诺开始补习英语,不知是不是昨天失眠,整节课他都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笔记上成团的墨渍相交,一片狼藉。下课后他才如同冬眠一样“苏醒”。他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懊悔自己已经错过一节课了。他整理桌上散乱的文件,发现一份字迹工整的活页纸笔记。
“打扰一下,请问这是你的笔记吗?”他询问邻座的女生。
“哦,不是,好像是一个男生的,他刚放你桌上就走了。”
“他好像给你留了便签吧,你自己找找…”
“哦,好,谢谢。”
魏子诺继续在桌上找了半天无果,于是起身离开,看见地上有张便签被他踩着。他弯腰拾起,嫌弃似的用两根指头夹着,细细端详:
魏子诺,不好好上课打瞌睡啊你,我借你一份笔记,你抄完明天再给我吧。
by木木
他顿时羞红了脸,连忙把笔记夹在课本里合拢,然后装包迅速离开。
车站旁,魏子诺不经意瞥见林绪叼着一根糯米棒,他从书包里掏出公交卡,背上包,颠了两下调整位置,然后用一只手拿着糯米棒,另一只手用来刷卡。望着他慢慢向窗口靠近,汽车突然启动,他一个踉跄公交卡飞出了窗外,他直勾勾地盯着飞出的卡,通过他的口型魏子诺猜他肯定是脱口而出的“卧槽”。
魏子诺朝林绪挥了挥手,林绪向地上指了指。魏子诺用嘴巴鼓着气,强掩笑意,三两步跟上去,等车走了几米远,挪开位置后弯腰捡起公交卡。
而在车上的林绪雀跃般地哼着小曲,他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公交卡,他甚至完全相信这个“朋友”。他在同学圈子里打听魏子诺的消息,也许魏子诺从不扩列社交,他失望地等了一晚上都没有关于他的消息,他只好继续打开百度地图,盘算着,猜测着魏子诺的生活轨迹,他甚至安排以后遇见了去哪看电影或者在游乐场里嗨闹。
回到家,魏子诺甩下书包,翻出课本,瘫软在床上,他抽出笔记,望着那干练整齐的字迹,他的木字每一竖都写成竖勾,每一横都有起伏,看起来像件书法品却格外有灵气个性。魏子诺从字帖上撕下一页薄薄的透明纸,拓在他的笔记上抄,抄完一遍又拓在自己的活页纸上。渐渐的,这似乎也成为他的习惯了……
第二天一早魏子诺便进教室,趴在课桌上,望着明晃晃的白炽灯然后补觉,一般他睡着了就不会感到饥饿,正好上课醒来。他自作聪明地想法迟早会害了自己…
恍惚间有人戳了戳他后背,然后拍拍他的肩,魏子诺头脑渐渐清醒,肢体仍感觉僵硬和发麻,突然,一只手触及了他的腰间,一阵酥麻感瞬间刺激他的五脏六腑,贯穿他的大脑神经,魏子诺条件反射般呻吟:“呲—啊~”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干的我要让他不得好死,魏子诺嘀咕道。他猛地一回头,看见林绪低着头,双手合十前后摇摆着,一双澄澈有神的眸子望着魏子诺,样子可怜极了,仿佛早就知道魏子诺要活剥了他似的。
“那个对不起啊叫醒你…公交卡还有笔记…”
“哦,对…给你。”
魏子诺转身看了看早上抽出来压手下的笔记和公交卡。咦——他瞌睡的口水不巧打湿了笔记,他正辨认着这份不幸的笔记是出自谁的……这份笔记是林绪的!
魏子诺顿时慌了神,连忙抽出下面一张自己模仿的笔记还有公交卡转头交给他,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准备上课。
他的余光悄咪咪地盯着林绪的表情,发现他仔细端详笔记后皱了皱眉,几乎要转身向他解释这一切时,他却毫不犹豫地把那张“赝品”整理在了活页夹内,并没有察觉他拿错了。
魏子诺心里暗自笑着:说明我练的字还不错嘛,“赝品”都足矣以假乱真了,嘿嘿。
课堂上每次老师提出拔高拓展的难题,林绪总是能正确回答,他似乎英语成绩不错诶,魏子诺从便签纸上撕下一张,写道:木木,你会不会阅读理解最后一题啊,我觉得选D。他在下方画了一只小猫咪留着泪水苦苦哀求的表情,卷成烟状,转身丢到后边。
他侧着身歪头小心窥视着林绪的反应,他抬眼忘了魏子诺一眼,魏子诺激灵地回避目光然后继续窥探他,林绪的嘴角微微上扬,眉眼里充斥着喜悦和一丝戏谑,嘴型表达着:so easy.
英语了不起就了不起呗,哼。魏子诺暗暗不忿。
“呲…啊~”
他皱眉狠狠蹬了林绪一眼,表示愤怒。
“别碰我那里,痒死了。”
“哦,我知道了。”他递过纸条,然后低下头,忍着笑声小声嘀咕:“下次还碰。”
“林绪,你敢!”魏子诺撅嘴侧身用手抢过他的活页本,然后再放下,特意制造那一声清脆警醒他。
“你怎么那么弱,还怕痒,还有,你好幼稚啊,每张便签画的花里胡哨,幼稚鬼。”
“要你管。”
课后魏子诺快一步收拾好书包,然后迅速逃离奔向车站。我在害羞什么啊?也对,那个林绪,简直了……魏子诺心想。
背后林绪急忙忙地跟着下了楼。
“魏大幼稚鬼。”林绪一手一只竹筒糯米棒,然后舔一口右手的,递给魏子诺。
“不用,你都吃了。”魏子诺白了他一眼,有点生气地说。
“逗你的,给。”他把左手的那根递给他。
“我也不用,不想吃。”
他向魏子诺靠近,把手胳膊肘搭在他肩上,再把糯米棒朝魏子诺嘴巴靠近。他不知道的是,这时候的林绪,只是单纯地想多试探他,他顾及魏子诺的感受,害怕他每一个抵触的动作会让他后悔懊恼。
魏子诺连忙走远两步,可是心里犯纠结,他明明很想接受,甚至想走近两步,可是身体不自觉地靠边,像是本能一样,保持着矜持。矜持?我在羞什么,魏子诺质问自己,男生不都是大大咧咧的勾肩搭背么?算了吧,反正他也没介意,就这样。经历了一场内心挣扎,魏子诺开口问他。
“你坐532路公交对吧。”
“嗯,你呢?”
“805路。”
“那我也可以坐805路。”
“嗯?”
“两辆车都差不多近,相隔一条马路而已。”
没有了话题,魏子诺掏出手机打开□□动态缓解尴尬,明明没有任何新消息他还是对着第一条动态点赞上下滑两下,取消点赞,如此重复……
林绪也掏出手机,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魏子诺,宠溺地坏笑,当然魏子诺肯定看不见他的任何表情,他一直处于被动和尴尬的状态。
“你干嘛不停点赞我动态啊?”这句话像是点燃引线的火,让魏子诺的面部瞬间充血。
林绪用一种看透一切的眼神望着他。
靠,魏子诺心里暗自骂道,原来这个昵称叫“梓上有序”的人就是他,他还以为是他的初中同学呢……他之前还从头到尾的看了看林绪的空间,除了几张日常打卡以外,简直空空如也。
魏子诺一时脑子转不过来,只好随便想了个歪理由敷衍。
“我在试这里网好不好。”
“真的?”
“假的行了吧!”
魏子诺撇了撇嘴,恼羞成怒,直接背过去看车一辆辆驶过,伴着刺耳的声音乱他心曲。532路车停在不远处的红绿灯,魏子诺回头提醒他说:“你车到了,快点掏出你的卡,免得又掉了。”
“我卡在裤子口袋里,我还在吃糯米棒呢,要不你帮我找找,或者你帮我拿一下。”
哼,你这点小伎俩我还摸不清楚?你肯定想让我拿了你的糯米棒以后不让我还回去,我才不会欠你人情呢,魏子诺心里盘算着。
他没猜到的是,无论魏子诺帮不帮他,他都占了魏子诺的便宜,也可以说是他本来就没想到魏子诺真的会自投罗网帮他掏公交卡。
“不用了,我帮你找找。”魏子诺蹲着准备伸手掏他的口袋。
“左边右边啊?”他抬头问林绪,发现他强忍一脸坏笑,结结巴巴地回复:“右、右边。”
他把手伸向右边口袋,感觉撞到了什么不对劲的东西,他趁着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抢先一步平复了情绪,赶紧抽出公交卡,起身递给他。
“大不大?”
“大你大爷!”
532驶来,想着这个讨厌鬼要走了,魏子诺应是满心欢喜却感到有一点说不上的失落。他站在车门口踌躇了一会儿,看了看魏子诺,又回头走来
。
“算了,没那么急,我坐805吧。”
“我去,那你为啥不吃完自己拿?”
魏子诺表面上彻底对他无语了,心里的失落感却平息了。
林绪回到家后,满足地对着穿衣镜的自己微笑,像是得到了什么奖品似的满怀欣喜掏出自己的活页夹,用戏谑的眼神望着魏子诺认真而别扭的字迹,他把这一页小心翼翼地珍藏着,本来不乐意上课外班的他突然向往每个学期的假期能够与魏子诺重逢,他甚至疯狂地期盼,他做的梦一点也不比魏子诺少。
也是在这个充实的暑假,林绪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第一次如此在意一个人,渴望了解一个人,他有点胆怯表达自己的想法,他希望他能主动给一个暗示。
暑假班的时光匆匆而过,林绪时不时和魏子诺小打小闹,魏子诺高兴自己得到了一个亲昵的绰号“幼稚鬼”,但是他们的交集也将会从此终止——不同的城区不同的学校,相聚无疑甚难。
秋季开学后,魏子诺苦闷:不知道哪个捣蛋鬼盗走了他□□号,他的好友全部得一个个加回来,但是林绪却没有联系方式了,失落感扑面而来,他感到一阵慌乱,仿佛儿时同父母走丢一样迷茫无助。他忐忑了好几天,不停地试着安全找回,但是这破平台愣是不管用,他彻底放弃了。魏子诺颓废地倚着床头的灰墙,抱着靠枕,小声啜泣。
“魏子诺啊,魏子诺,你不应该这么想,你只是需要一个朋友而已,朋友而已……”
他心理安慰自己。
在初二的这段时光里魏子诺总是希冀他们会再次相遇,但是不安又让他否定这一切,他有时会在以往那个卖竹筒糯米棒的车站徘徊,或者在林绪曾经下车的地方转悠,就期望一个遇见,一个对视,又或者只是远远看见一眼。
魏子诺开始留心人流里同他擦肩而过的人,望着向自己走来的人群他总感到一双澄澈的眸子同样望着他,他一定会伴有有熟悉戏谑的微笑,说不准还会叼着一根竹筒糯米棒。即使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幻想那柔柔的月光透过叠叠枝丫投下的婆娑黑影是林绪的身影伴他前行,挥着手向他告别。
魏子诺病态的想法膨胀着,他如此希望它将会终结在寒冬的肃杀里,不留一点痕迹。
远在大江城另一个市区的林绪,在这个学期闷闷不乐,他四处打听魏子诺的下落,他会因为有同学认识魏子诺而主动示好,听他分享关于魏子诺的故事,哪怕只是一小段无聊的经历,像什么魏子诺花五十块钱买五块钱糖葫芦忘记让别人找钱,魏子诺公交车一觉睡过站等等消息,从而开心一整天,他时不时会偷偷发一些私密说说,后面悄悄艾特魏子诺,既想让他知道又只想自己看见,矛盾而美好,他还想过哪天□□崩溃了,魏子诺看见这些密密麻麻的甜蜜文字,脸上的表情会是怎么样的……
可林绪一点也不想把他困进这个不被大多数人接受的孤岛,他在边缘漂泊着,找不到归宿,只是望着远方依稀明亮的灯火。他曾妄想把这温暖的灯火偷到船上,没有一盏烛台,他不足以安放这虚无的爱……
初三第一学年的期末考试完后,江城迎来了一次奇迹般的暴风雪,随着雪花的降临,2018年的寒假解锁了。
林绪在几百人的课外辅导登记表上找到了魏子诺的名字,他激动的几乎要亲一口他的名字——如果四周无旁人的话。
以往在班上,每个桌子上都会贴有名字,林绪在大门还没开就等着,为的就是擅自更改座位
。
一进班,他一排一排一列一列地找,从一排一号到七排五号,他顺着倒着都找了个遍,都没有。望着最后两张没有贴名字的空座位,他把自己的名字贴到了其中一个,他笃定旁边就是魏子诺,一种火辣辣的感觉漫过林绪心头,不知是累的还是……
一天整过去了,林绪没有看见魏子诺的身影,他耍小性子似的晚上用冷水洗澡,希望大病一场不去上课,既然课堂上看不见魏子诺,迷迷糊糊梦里总该可以见到。
第二天一早,父亲林海骂骂咧咧地把林绪怼进车。
“臭小子,你就算睡一节课也比窝家里好!你敢不去学校,你敢不去一次你就有两次!犯翘了还是……”
林绪不耐烦地缩在门边,在窗户上哈气,歪歪扭扭地写着:林绪讨厌魏子诺。
让我找到你,我非得把你……林绪想着想着,脑袋一昏就睡去了。
因为返校报道,培优班这里魏子诺缺课一次,要求安排一次插班补课,时间定在星期六的上午八点。
那天早晨格外寂静,城市披上了一层被褥,脚落积雪处的声声响,仿佛雪在轻轻问候,魏子诺小心地踩过,不忍心留下深深的脚印,打扰自然的那一份安宁。整个江城都沉睡了,连车辆都歇了脚,慢步前行。
步入教室,他惊讶地发现班上只有一人趴在最后一排角落的桌上,那熟悉又陌生的背影。他走近,发现林绪满脸通红,额头上敷着冰贴。他蜷缩在一团,一旁还有一包冲过折叠成搅拌棒的感冒药和早已凉透的药水。
这家伙感冒了啊?要不要叫醒他?魏子诺看见林绪手收缩了一下,心想:算了吧,他都病了,我就不打扰他了。
林绪晕晕乎乎感觉自己好像梦见魏子诺来上课了,梦里他狠狠地捏了魏子诺红扑扑的脸蛋儿,软软的,有猛亲一口的冲动。
望着他额上的汗珠和微微蹙起的眉,看着好生让人心怜。也许那种感觉会是林绪当年替我擦药一样的吧……魏子诺心想着。
他把书包轻轻放置在桌上,下楼去星巴克点了一杯抹茶拿铁顺便要求一杯开水。他小心翼翼地端着两杯水上楼,把他的药水托在热水里,静候了一会儿,试探了一下温度,便拿出擦干,放回原处。
距离上课只有五分钟了,班上陆陆续续来了同学,魏子诺拍拍他的肩,试图叫醒他。
他缓缓舒开身子,估计想看看谁这么大胆打扰一个病人休息,小爷正在会情人呢。他惺忪的双眼在扫到魏子诺的脸时顿时睁大,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似的。魏子诺撇撇嘴,掩饰内心同样的欢喜,然后提醒他喝药。
他伸出舌头探了探温度,皱皱眉,疑惑地望着魏子诺,然后喝了下去。
林绪感觉药温度不对劲,更像是被人特地加温了,他笃定是魏子诺干的!心里美滋滋的,苦口的药他也舍不得一口灌下去,一口一口地品尝。
魏子诺以为他要试水是不是烫的,于是没有感到他察觉了什么,然后看他这么可怜,把自己的抹茶拿铁朝他推了推。
“给我的?”
“嗯。”
“真的?”
“不要拉倒。”魏子诺白了他一眼,从书包里拿出课本。空荡荡的心里仿佛找回了宿主似的感到一阵充实和温暖。他想这应该是朋友重聚的喜悦吧!
林绪握着拿铁,感觉脑子犯迷糊,他心里暗骂自己为什么要冲那凉水澡,跟自己过不去,然后强撑了半分钟,斗不过身体,昏睡过去…
上课过去了十多分钟,魏子诺不经意间看向他,他抱着拿铁,嘟着嘴睡着了,嘴巴像婴儿喝奶一样一张一翕。魏子诺望着他发笑,发现他180的个子,脸却像不成熟的少年一样,笑起来会露出一排大白牙还有一个小梨涡,给人一种乖乖坏坏的感觉。
不知不觉魏子诺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要不要摸一下他的脸?这个想法窜出来时我魏子诺后背脊一凉。我在想什么?我应该不会有这个癖好的,他暗想。魏子诺回过头把目光转移到密密麻麻的课本上,掏出活页纸开始记笔记。他认为听讲或许可以打消这种不良的念头。
想到当初自己睡着也是林绪帮他记笔记,心中很是感激,又回想那个夏天,他帮自己敷药……
魏子诺加快手速,抄了两份笔记,那一份他插在林绪手和桌子的缝隙下。
他撕下便签纸,在上面写道:
我也帮你抄了一份笔记了,我俩两不欠了,嘿嘿。他习惯性地在下面加了一个小兔子,特地画成猥琐地笑着。
临近下课,魏子诺突然感到一双手从他的腰上滑过,合十扣紧,搂住他,像是要吞并占有他一样的。魏子诺的身体一阵颤抖和抵触,几乎快要叫出来,为了避免尴尬他强忍着,抿着发抖的嘴唇,狠狠掐了一把林绪的手腕,留下一排指甲盖印。
紧接着,魏子诺感到他宽厚的肩膀贴到自己的背上。低沉磁性的声音明明很小,却覆盖了老师的讲课声。
“魏子诺,你怎么这么好啊。”
林绪把头重重地搭在魏子诺肩上,他的头脑一片空白,嗡嗡地响,身体下意识地用力推开了林绪。
“你干什么!”
只感觉周遭的色彩霎时亮得刺眼,魏子诺心里打着颤,不知所措。当耳朵勉强辨别出老师说下课时,他慌张清完了书包,三步做两步走出教室,恍惚间,他好像听到林绪低沉的声音又好像是自己的幻想。
“魏子诺,我……”
“喜欢你啊…”
魏子诺无法回头看他,他的身体几乎不由自己掌控,勉强拖着麻木的双脚走出大门,拐到旁边的小巷,特意避开他,扶着破碎的矮墙。
魏子诺不敢想林绪对于自己而言是谁,也许是比较亲密的朋友,但是他心里却否定这个结果。
外面的世界依旧那么清明而寂静,柳絮般的雪花被刺骨的寒风扬在澄澈透明的天际,被柔和的光镀上银边,绽放着,喘息着,又斜斜地落在掌心,留下冰凉的泪水。
魏子诺不知道是脸是羞红还是被冷风亲吻得透红,只感到炙热一片。发间有银河缠绕,一瞬间星云成团,宇宙生;一瞬间星河坠落,宇宙灭。反反复复,他向雪深处漫步。
幻想,一切都是幻想罢了。
他回头走出矮巷,凝望着车站,看见林绪徘徊着,他想自己能从寒冬中带走什么呢,什么都转瞬即逝。
魏子诺舒展开半缩的躯体,让两袖灌满清风,目送他上车。林绪宽厚的背影是明是暗地嵌在魏子诺的瞳孔…… 魏子诺想:我可以满载而归了。
同林绪错着搭上805魏子诺开始懊悔自己为什么会粗鲁地推开他,明明自己是那么期望,他想自己是害怕,害怕自己得到一个拥抱,会期望第二个,第三个,甚至更多。也许他就会厌烦自己了。
魏子诺第一次正视自己内心,明确了他希望和林绪的关系并不是友谊。那天魏子诺连他联系方式都忘记要了,经此一别,不知何时再见。
《重庆森林》里的阿菲暗恋警官,他们别离后又再次重逢,一首《梦中人》萦绕脑海……
夜里,魏子诺偷偷地百度:男生喜欢男生怎么办?从网络上,魏子诺第一次真正接触了解LGBT这个群体。
基于是明天下午的课,他熬夜看了人生中第一个同性题材的电影《Call me by your name》。
电影看完后他才感到原来两个男生的情感可以如此细腻美好,这并不是变态,他打开知乎搜索电影评价,发现有极高的称赞,电影改编自小说《夏日终曲》,好熟悉的名字?他突然想起林绪当初看过这本小说,魏子诺猜想他会不会也是这个群体呢?
他希望有人可以理解自己的心情,但是又害怕朋友,同学,父母误解,他把它深深埋着,不让任何人发现,他下意识开始模仿其他男生嘴里时不时跑火车、开车,对于同学打趣提出的基佬表示反感和否定,尽管他的内心充满了矛盾和委屈。
如果能再次见到林绪,如果能再次拥抱,我不会推开,我要把头埋在他的胸前,魏子诺愧疚地想着。
而在城市另一端,凛冽的寒风在林绪耳畔呼啸而过,像一个又一个巴掌扇在林绪脸上,血红一片,他靠着小区大门的铁栅栏再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他明明知道魏子诺很抵触肢体上的触碰,却依旧还是那么做了,他想知道又害怕自己最后说出的话魏子诺是否听见了。
若他听见了,他怕魏子诺会因此同他绝交,但是他抱着渺茫的希望,更期待魏子诺会接受;若魏子诺没有听见,他怕下一次鼓起勇气会有多么艰难,但是魏子诺至少不会疏离他。
林绪矛盾的想法和长时间的内心封闭使他怀疑周围所有人的目光,他担心其他人也会因为他喜欢一个男生而刻意或无意的烦扰他,孤立他。
他需要一个挡箭牌,于是他张扬地去追求一个女孩——路小冉,尽管这行为明摆着就是以伤害为目的的,他挣扎着,也曾在无数夜里反省,渴求原谅,他可以欺骗任何人,但是他不能瞒过自己的真实想法。
他勉强答应自己只和这个女生相处一个星期,就一个星期,但是女生却并没有任何把柄和毛病让林绪去挑剔,他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去开脱这个用谎言支架搭建的虚情,他只好放任自己,让路小冉甩掉他。
路小冉和林绪在一起的时候觉得林绪的目光总是呆滞得牵强,看不见一点爱恋,她的第六感告诉她林绪其实并不爱她,她每次撒娇般地想知道自己男友□□里的聊天内容,却往往是以激怒林绪,大吵一架,两个人冷战收尾。
下午一节自习课,林绪看了一眼抽屉里的手机趴下睡觉,路小冉偷偷抽出手机,翻了整整一节课的聊天记录,她发现了林绪的秘密。
她下定决心,约他在校旁的星巴克交谈。
路小冉放学后早早地点了两杯摩卡,看着穿校服的小情侣一对一对的进来,晃过她眼前,那周围的气息不知是咖啡味还是什么,甜腻的让她犯呕。
林绪却特意迟到十分钟才来——为了给约会营造一个不愉快的气氛,他看见桌上两杯一样的咖啡,语气不耐烦地说:“没让你帮我点,而且我不喜欢这口味。”
“随便你,我今天也只是想和你聊一下,别介意。”
林绪走到前台,掏出星享卡,柜台店员抬头看了一眼,就做好了抹茶拿铁。然后他做到路小冉对面。
“我觉得你并不喜欢我。”
开门见山。
“你看出来了?”
路小冉接着说:“也许我们在恋人的关系上并不能走下去,但是这不代表我们不能做朋友。”
林绪之所以和路小冉交往,是因为他发现这个女生不像其他人一样无理取闹,更加理智看待事情,倒像是很认真。这方面他真的很佩服和感激路小冉,自己做了那么多没心没肺的事,她也并没有胡闹一样的四处宣扬林绪是渣男。
“对不起,我的确不怎么喜欢你了…”林绪紧紧地咬着下嘴唇,几乎看到咬印下的血色,他这是压根没喜欢过。“我其实有喜欢的人了……”
“我知道,我只是想听你亲口说出来。”路小冉早已接受了林绪喜欢他人的现实,当她印证了心里的猜想的时候,依然觉得有一点失落,她毕竟也曾动容。“非常抱歉,今天自习课我趁你睡着没锁屏看过你手机,你的手机里有一个特别关心,但那不是我,我觉得会是你的家人,但是你的动态里的私密说说却每一个都@了他。我起初猜想那也许是你前任,我还在想这个男孩挺可爱的,没有那么薄情寡义,以往的说说我可以不追究,但是你最近几天晚上,我想想,你发了什么来着?“我想要更好更远的月亮/想要未知的疯狂/想要声色的张扬/我想要你”
你在这句陈粒的歌词后面@了那个人。”
林绪一时被怼得语塞,他算是默认了路小冉说的一切,他也知道这场恋情算是结束了,他稍微放松的神经下藏着深深的愧疚,他挑了挑眉,舒了一口气。
“我请你吃一个星期的中饭作为分手补偿好吧!”
“没必要了,不过我还是祝愿你能和喜欢的那个她在一起。”路小冉打开了心结,她认为宽恕也许是彼此最好的解决方式,更何况林绪并没有伤害她多深。
“那怎么说?既抱歉又谢谢你了……”
路小冉走后,林绪咬着吸管对着窗外的车站出神,看见805的末班车驶过,他似乎回到了那个暑假假期,他冷漠的眼神变得温柔了许多,他清晰的知道,他还会重温多次……
第二天早上,林绪发现自己书柜的旧书空了一半,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那本活页夹是否幸在,他上到下,左到右,几乎每本书都拿出来翻了翻也没有找到,他问母亲放哪了,他母亲说昨天收废品的时候按斤秤买了。他气鼓鼓地冲出家门,跑到收废品的小站台,他急冲冲地迫切地想找到那一本活页夹。但是所有废品都被处理干净了,他在空荡荡的铁皮筐前怔住,他发疯似的想宣泄,最后被父亲强按进轿车里送去北城区职校参加作文比赛。
一路上,他强忍着泪水,掐着自己的大腿,无助又无奈地望着窗外。
春天在回忆里显得荒芜而黯淡,夏天的炎热也没能抵挡那年寒冬的冰雪盛情,消散了深绿叶的沉静,冲淡了栀子花的芬芳。时间是记忆的橡皮,魏子诺似乎不再奢求什么了,只愿时光静好,偏不料,那缘分纠缠不放。
楚才作文比赛每个学校都会有名额,魏子诺在北区职校考试,一层一间找考场的时候,他看见一个宽厚的背影,那么熟悉又陌生,脑海里联想的还有那戏谑的微笑和澄澈温柔的双眸。他不敢确定这会是林绪,于是从后门小心翼翼地绕道前门,像打赌似的,他贴着冰冷的瓷砖,希望这温度让自己冷静,他想自己应该是错的,他甚至总结出要说的话,那会是问他,你知道彩虹这个群体吗?如果我是你还会愿意搭理我吗?
直到魏子诺从前门探头,目光锁定那个人——果然是林绪!他静默在角落,痴痴地望着窗外,另一个同学突然从后门走过去,魏子诺扭过头像贼一样的躲开,耳朵却紧贴着墙壁。
“小林哥,我们都可以理解你的,你只要对我们说,我们真的不会嫌弃你,你女朋友,哦不,前女友知道这件事情肯定会崩溃的,正常人都接受不了。”他同学安慰道。
“你不懂……”
“……”
听到“女朋友”这个字眼,魏子诺撤离开来,他们继续又说了什么他听不见也不愿意听见,总之那些话八竿子打不到他身上去,他又好像整句话只能听到“女朋友”这个字眼了,原来他曾经有过女朋友了啊,原来我们真的只是朋友啊,只是朋友,朋友啊…魏子诺知道答案却还是一遍又一遍的质问自己。
等那同学回位,魏子诺最后一次看着林绪,他红着眼,左手托着脸,一滴泪水无声划过脸颊,停留在嘴角片刻,他便抿在嘴里。
止水微澜,林绪的泪水泛起魏子诺心中阵阵涟漪,想必那泪水一定是饱含对她的深情才会如此沉甸甸,咸涩不堪,坠落在魏子诺心底。
他没有同林绪问候,直接转身离开。
作文题目是《余音》,他想了好久,一会儿想到《梦中人》,一会儿想到《传奇》,一会儿想到《Visions of Gideon》……
考完后,他看见林绪在洗手间洗脸,林绪似乎又恢复了沉静,只是眼眶的红晕背叛了他,证明他哭过。魏子诺想这一切本应该就是自己的错,他的胡思乱想。
趁着这段时间,他溜进林绪的考场,走到他的座位,慌慌张张在他的书包里塞进一包纸巾,心里隐隐割痛。林绪,你哭吧你哭吧,你最好哭得用完一整包纸!然后匆匆从后门离开,林绪恰好从前门进来。魏子诺知道是他,但他不会知道自己来过,只有那包纸也许能证明魏子诺曾经来过,曾经爱过吧。
搭上中午午休前的末班车,魏子诺坐在最后一排左边的角落,把窗户开到最大,让冷风刺激自己面部,他幻想的那一百种场景一点点地崩塌溃散,他甚至怀疑这始终是自己自导自演的戏码:我在悲伤什么呢?悲伤自己的自作多情吗?我应该笑对吧,嘲笑讥笑我自己,魏子诺,魏子诺,你就是个混蛋,你活该是变态!
从静静的风过树叶的沙沙声到喧嚣嘈杂的汽笛声,从明媚到刺痛眼睛的艳阳到昏黄蒙蒙一片的夕阳。
魏子诺承认自己从北城区起点站哭到了终点站,尽管那不是他的家,但他再也没有力气支配自己的身体,甚至没有留给自己一包纸巾,让自己体面的回家。他自以为插上了耳机,随机播放音乐。
什么音乐都可以,转移注意力就好,魏子诺闭上眼,睫毛也托不住的眼泪掉落。
“I have loved you for the last time
Is it a video Is it a video
……”
音乐是《Visions of Gideon》,为什么会是这首,魏子诺苦笑,原来一切都是基甸的幻象,是想让自己在心碎中认清现实啊……是啊,一个拥抱而已,男生的大大咧咧算什么,算什么……
魏子诺想逃离这个夏天,一切都作云、作风,什么都擦肩而过,什么都戛然而止,微澜后不会再有汹涌,终归止水……
穿过马路走到对面尚在施工的8号线前的公交站,魏子诺埋头掩着面,等返程的公交,忽然从站牌后钻出一个瘦高的男生,穿着浅色衬衫,戴着一顶鸭舌帽,看不见他的眼睛。
男生眼神迷离地上下一扫,看得出来是打量了一番眼前戴着耳机、手机外放着歌曲,泪眼婆娑的魏子诺,接着绕到他身后,坐到站台旁的长椅上,半分钟后又起身走开。
长椅上留下了半包纸巾。
魏子诺茫然无措,还是拿起了纸巾,眼眶里再次盛满泪水,望着失焦的世界,暮色四合,彩霞燃烧,他像戴着一副泪水做的眼镜片,努力分辨那人走远的模糊背影。
小孩子走在大街上抓错人的衣角,麻雀歇脚误入喜鹊的归巢,魏子诺坐过站,和半包纸巾、一个虚化的背影邂逅一场。
夏天如此神秘多姿,耀眼的光芒有着炽热的温度,穿透人的肌肤,贯穿内心,彻底干涸他的心田,连最后一滴也不留。
“什么都蒸发了,什么都不留下”他想。
没有音乐的夜晚没有入眠,没有期待没有后悔,湿湿的枕头还有汗湿的头发有着咸涩的味道。他第一次疯一样的想忘掉一个人,那就拿他当个东西看待吧!他只是个东西!他想。于是他起身提笔写下:《双木断后无楼台》
拾起你画浊霞晕晖
缀祥云一对
添大雁南飞
渲染情怀谁寻味
放下你沏相思一杯
剪烛芯几回
待黄昏燕归
冷落愁绪凉茶水
饮罢夕阳余晖醉
沐浴三更清辉碎
不见仙子枕月睡
倚栏北望江湖是非
话语一如既往慰
弹指一落千丈岁
辞别悲欢两相兑
握手言欢心志隐晦
眷恋红尘岁月颓
贪杯清水不觉味
勿忘容颜莫相随
执笔思量半途而废
抚琴一曲断肠悔
吹笛一梦黄粱泪
再寻佳人叙一回
感慨荒唐流年逝水
“魏”的释意是古代宫门的楼台,“双木”是林,但愿从此以后,林绪只是一首词,一首魏子诺不会在去体会的词。
这一切权当是一场默片,一个人演出一个人谢幕,一个人鼓掌,至始至终,无人光顾。
魏子诺以为插曲高潮过后会平息,但它依旧余音袅袅,绕梁不绝。
也许已经习惯了空荡荡的内心,没有任何牵挂,没有任何想法。每天按照作息规律生活,在题海中撑篙滑行,有时还未接触深海便搁浅岸边,有时被暗涌的漩涡卷入海底,有时是吞没在惊涛骇浪,白浪如山中。
初中的生活如梦一般,短暂又残酷。梦醒了,一切又那么的真实,真实得像雪的温度,拥抱的力度,泪的狠度……
即将初中毕业的魏子诺,在各大学校开放日里游走,他们乘坐大巴车来又乘车而去。不知是困倦了还是望着天边出神,魏子诺盯着茶色玻璃窗,看见它反射着漆黑的枝丫,停驻一只短小的麻雀,它梳理着羽毛。忽然,那玻璃窗向左划开。
魏子诺万万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景,这样的方式下遇见他。他俩只是对视,没有言语。林绪眨眨眼,澄澈温柔的眸子更加清明,梨涡浅浅人面笑。魏子诺以一种既悲既喜的眼神回视,久违的情感莫名再现。他感觉鼻尖酸酸的,好像知道身体快坚持不住了,立马转头跑向林绪看不见的地方,他的身体不停地发抖,冷得像身置寒冬,心在颤栗。
不知缓了多久,魏子诺打算回头乘坐大巴返校。一转身,撞上林绪白里透红的脖颈。
“魏子诺,你躲我干嘛?”
“没躲你,你自作多情吧。”
“你啥时候找个女朋友?”
“莫名其妙。”
“开玩笑就是问问而已。”
“分了,要你管!”
魏子诺愤怒地回答,欺骗他自己有过女朋友,尽管这很荒唐,但是这是唯一支撑他欺骗林绪的理由了。
林绪愣了愣,忽闪忽闪的眼睛黯淡了下来,他自然地转身,好像无数个噩梦里反复排练过一样,他早就料到了……
“每天你都有机会和别人擦肩而过
你也许对他一无所知,
不过也许有一天,
可以变成朋友或是知己。”
生命中匆匆来往的过客,却成了记忆反复的常客,魏子诺,你真是可悲,可悲。
魏子诺拼命想忘记林绪,甚至想不着边际地毁掉一切关于他的东西。但是他有什么留下来呢?笔记,对,那页笔记。他翻出已经落满尘埃的活页本,泛黄的纸张上透露着干练的字体。但这愈发戳中他自己的痛处。
他连写字都是模仿他的,他怎么忘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