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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小纸人的恋爱愿望(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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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晴空万里的一天,一大早的太阳灼热而耀眼,刺的面朝阳光赶路的上班族有些睁不开眼。
院子里的月季花蕾遍枝,许多含苞欲放的花骨朵绽放开来,淡粉的花朵数量远胜浅黄和桃红,压满了枝头,大片如少女笑靥上的粉色中挤出星星点点的黄色或深一点的红。
李修衍伸手弹了下月季层层叠叠的花瓣,残留在上面的朝露四处飞溅,散成点点更小的露珠。
院子的木门嘎吱作响,白明秦从外面回来,手里提着一个铁盆。
他一进门就看到站在花盆前颜色亮瞎眼的李修衍,纸人身上的衣服一早就被他脱下来,红黄搭的绝妙配色光明正大地显露出来。
李修衍见出去买盆的人回来了,笑嘻嘻地上前道,我的安身立命盆买到了?
“别笑。”白明秦道:“你的安身立命盆要放在哪里?”
李修衍哟了一声,压下笑容,假装惊讶道,我还以为你会嘲笑我的起名水准,难得难得,让我想起刚见面时你装出来的温柔。
白明秦冷冷瞟了他一眼,却没有说什么,拎着铁盆走到月季花旁边。他开始移动花盆,几盆月季被围成空心的圆形,接着他把铁盆放到圆心处。
做完这一切,白明秦道:“如何?”
李修衍啧声不停地上前,伸手拍拍对方的肩膀,白明秦立马避开。他举着落空的手,道,对我真的太好了,是不是因为我快走了?
白明秦不语,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站进盆里。
李修衍摸摸下巴,似乎在思量什么。他看了看全副武装的白明秦,又瞧一眼被月季包围的铁盆,突然想起有一件被他遗忘的事。
可以帮我拿下我的兄弟吗?李修衍问。
白明秦蹙起眉头:“你想把玩偶一起烧了?”
李修衍道,什么叫我想,别人做它的目的就是烧了它。我这是帮它实现使命。而且它长得和我一样帅,我不忍心让它又被扔进垃圾桶里。
玩偶的做工拙劣,又是比较仿真的人头造型,既不适合做儿童玩具也不能充当普通抱枕。垃圾桶的确是它最有可能的归宿。
白明秦暗道也是,就进屋取出脏兮兮的玩偶,它这两天多次和李修衍的手亲密接触,导致乳白的脸颊染上一层稀薄的绿色。
李修衍心满意足地把玩偶放在并拢的脚上,双手自然垂下,贴在大腿外侧。他笔直地站在铁盆里,尽可能转动眼珠,环视周围的一切。
初夏的微风阵阵,月季花微微颤动,眼前人取下黑色的墨镜,浑浊的眼睛直视着他。
李修衍摆出一副慷慨赴死的样子,他知道除了笑容外五官不会有任何变化,但他还是尽力露出视死如归的表情。
他正欲说来吧,忽然一个念头从脑海里浮起,他转而改口问道,这是我最后一个问题。
你觉得我这个搭档如何?
“挺好的。”沙哑的声音轻柔地回应。
李修衍满意的笑了,他说,我们下个世界见,我的朋友。
白明秦上前一步,紧握在手心的打火机变为夹在拇指和食指之间,火苗冒出,点燃了纸人的手指。
在火焰窜上指尖的那一刻,破碎的记忆如同暴风雨般倾盆而下,李修衍的脑海里哗哗作响,一部电影开始放映。
纸人第一次睁眼,映入眼帘的是手持画笔的贺老板,一个老人家和一张正对着它的照片。照片夹在老人的手指间,很快就收回口袋中。短短的几秒钟时间内,被画上眼睛的纸人就陷入了爱河,它对照片上的人一见钟情。
纸人成了一个有生命的,有感情的纸人,它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笑容,因为照片上的人是笑着的。它很聪明,无人的时候偷偷的笑并学着说话,有人的时候会假装自己是一个普通的纸人。它学习的对象只有贺老板,而那个老人只出现过一次,不过就是这一次让它知道了自己暗恋对象的名字。
“我外孙王意……”
在几句简短的对话里,它只记住了这几个字。
王意,王意,它不断念着这个名字,却只能发出一个音节。
它独自站在一个昏暗的房间里,但这不妨碍它畅想未来。它想着那个老人,想着她带上自己去和王意见面。
不知过了多久,它被贺老板带出房间,挤在后备箱里,来到了店铺。
之后它就一直躺在货架上,满怀期待地盼望着,盼望着,在无数个黑夜白昼后,李修衍来了。
李修衍浏览完这段短暂的记忆,无话可说,虽然他一早就认识到纸人肯定是一厢情愿的单恋,但没想到惨到这种地步,从头到尾都是它一个纸人在唱独角戏。记忆中的老人就是王意的外婆,也是突然消失的老太太。他突然想起之前的梦境里老太太朝他说的那句“你怎么不替他去死”,不禁为纸人深深默哀。
它蜷缩在阴暗的角落,会难过,会喜欢,会嫉妒。然而自始至终,没有人知道它有灵魂。
他回过神,发现火焰已经吞噬了全身,不时有噼啪声响起。
李修衍看着白明秦,见到对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说了句话。正当他想要问你说什么时,眼前一黑,意识消散了。
白明秦怔怔地盯着铁盆里暗淡星火闪烁的一堆灰烬,玩偶还剩下一小部分,烧焦的棉花袒露在外面。
没有系统提示,李修衍的选择是错误的。
白明秦以为自己会难过,但没有,甚至还笑了笑,反正他也撑不了几天,很快也是一堆白骨。
铁盆里的灰烬被撒进月季花的花盆里,他再次拿出打火机,点燃剩下的玩偶残躯。
*
熙熙攘攘的穿着清凉的人群中出现一个戴着鸭舌帽,墨镜和黑色口罩的男子,他身穿灰色的卫衣,戴着一双黑色的手套,下着一条厚实的牛仔裤和高帮靴,全身遮的严严实实,没有露出一点皮肤。
周围的人不由自主地远离他,这个奇怪的男人犹如摩西分海,从人们自发避让的道路中一路向前。
水果摊上的芒果成堆,摊主坐在凳子上扇着扇子驱赶蚊虫苍蝇。
白明秦看到这些黄色的月牙形水果,不由心中一悸。
谁能想到,王意出于好意送给孙承茂的芒果竟然使对方过敏休克而死。孙承茂本人竟然不知道自己对芒果过敏,还是白明秦看到小时候的孙承茂吃了芒果之后脸部过敏红肿的记忆,和孙承茂濒死前的痛苦感受逐渐融入他的思想之后才找到他真正的死因。
周围的鲜花小摊逐渐多了起来,他已经进入了每月举办一次的鲜花集市。
放眼望去,一片姹紫嫣红,争奇斗艳。
他停在一盆焦黄艳丽的大丽菊前,佯装看花,站在一旁的两个路人的对话传入耳中。
“没人性啊,老子杀了儿子,还抛尸。”
“小孩可怜,他妈还帮他爸,没娘疼没爹爱。”
“我有个朋友住花缘小区,说就是他们那的,那是个后爸,大白天的就撒酒疯,那小孩老挨打。”
“真是造孽哟。所以二婚要慎重,你还记得老李吗,就是结了三次婚的那个老头,现在……”
王意被家人杀害的事上了小城的新闻头条。据新闻报道,王意因琐事和父亲起了争执,对方用酒瓶砸晕了他。父母两人以为王意已死,连夜开车赶到荒郊野外埋尸。白明秦看到这则新闻时立即想起王意满是泥土的指甲缝,在土里的他那时还活着。
王意对孙承茂的示好历历在目,结合王意后爸说的“下三滥的事”,白明秦大概明白争执的琐事是指什么。孙承茂和王意的最后一次见面,竟然成了两人死亡的导火索。
而连续两天来找他的老太太,正是王意的外婆。他后来才想起,本地的老人喜欢用名字的最后一个字称呼自己的子孙,有的还会在后面加上“崽”这个音,老太太悲嚎的“一再”其实是“意崽”,她在呼唤自己的外孙。
至于她为什么会跑来孙承茂的家中,她究竟是不是鬼魂,白明秦无从知晓。
他听了一会,在对话进展到八卦三婚老李的情感纠葛时,他继续向前走。
没费什么功夫,他找到常去的那家花摊的摊主。
“你好。”白明秦对着背对他的摊主道。
摊主转身:“您看上哪盆……”他被这位顾客的装扮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哪盆花。”
白明秦直觉后退一步,保持令对方安心的安全距离:“我以前经常在你这买花,今天来和你告别。”
摊主疑惑地看着他,似乎把白明秦当成不知道从哪来的疯子。
白明秦继续道:“我要离开这里了,再见。”
手足无措的摊主又退了几步,周围的人群也感觉到不对劲,有人跑去找巡逻的安保人员。
高大的男子站在原地,口罩后发黑的嘴角勾出一个苦笑。
叮!系统友情提醒您,您的任务已完成。
白明秦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旁边的人群里响起女性的尖叫声。
周遭嘈杂喧闹,他浑身无力,直接扑倒在地,再也没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