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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小纸人的恋爱愿望(一) ...

  •   夜深人静,偶尔响起马路上汽车飞驰而过的引擎声。

      嚓嚓,嚓嚓

      一阵轻微的摩擦声响起,像是砂纸摩擦木板。

      摩擦声突然中断,一个长条状的东西从货架顶端滚落下来。它是那么的大,几乎等同一个成年女性。但它又是那么的轻,落到地上只发出“啪”地一声轻响。

      它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半晌,一只惨白,扁平,奇怪的手在地上缓缓移动。那五根几乎等长的手指摸索着,粗糙的地面,微微鼓起的腹部,最后是脸,一张没有任何起伏,光滑如纸的脸。

      畸形的手覆盖在那张奇怪的脸上,过了一会,手慢慢地从脸上移开。粗粗的眉毛,细长的黑色眼睛,紧抿的大红唇,还有两坨圆形的腮红。这些粗糙的五官画在发白的脸上,极为渗人。

      这是一个纸人。

      *

      李修衍连夜加班赶工老板提出的新需求,这个需求简直就是异想天开,匪夷所思,横扫千军,把功能模块的逻辑干的个七零八落,统统重来。他一边心里恨不得把对面口沫横飞的老板千刀万剐,一边微笑着连连称是,但是我们可能需要开个会来…

      评估两字还没出口,老板就已经得出结论:这个很简单的,五分钟就搞定,下周一Demo下。说完便潇洒离去,只留下面色铁青的李修衍。

      现在是周五晚上,李修衍回到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强行把新需求加入功能流程中,却绝望的发现根本找不到可以加塞的位置。他痛苦地修改着原型和流程图,心跳的越来越快,呼吸愈加急促。

      李修衍一阵抽搐,瞳孔散大。突然间他僵直身体,直直倒在地上。

      电脑的屏幕依旧亮着,“新增”两字才打到一半。

      李修衍毫无痛苦,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当他身处于一个巨大的空白房间时,脑子里仍然想着那一堆乱七八糟的工作,直到一只水母般的生物凭空出现在他的眼前,表示可以让他复活,只要把这份合同签了。

      纤长的触手把一份文件放到他面前,顺便递给他一支笔。

      他爽快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并对这如梦似幻的场景没有任何疑问。真正的水母既不会说话也不会和他签合同,所以他要么是在做梦要么就是死了。做梦不需要逻辑,而死后的世界一切皆有可能,水母会说话也很正常。

      水母对他干脆利索的态度很满意,温柔的问你是要单人闯关还是双人合作。

      薛禹说当然要双人啊,人多力量大。

      透明的触手在空中飘荡着,水母说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李修衍猛地一拍手,问所以我究竟要做啥。

      你的任务是要实现宿主的愿望,宿主就是你附身的载体。水母开始不耐烦,语速有点急。

      李修衍懵懂地点点头,又道那我的搭档在哪?我要是失败了会怎样?你是水母吗?

      话音刚落,他的身体先是一轻,接着猛然一沉,像是从空中坠落,强烈的失重感让他陷入昏迷。

      水母只回答了他的第一个问题。

      你的搭档会在命运中与你相遇。

      没想到还是只挺浪漫的水母,这是薛禹昏迷前最后的想法。

      *

      李修衍感觉自己躺在云端,全身轻盈无比,一阵轻风刮来他都能与之共舞,随风而去。这种感觉实在过于舒适,让他舍不得离开这次的梦境,但是他该起床了,不然这个月的全勤就要泡汤。

      他依依不舍地睁开眼睛,布满霉斑的天花板映入眼帘。

      合上眼,再度轻轻睁开。低矮的天花板依旧还在,他甚至看到墙角密集的闪着细光的蜘蛛网。

      这时,之前的记忆如潮水般奔涌而来,李修衍顿时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这房间也太矮了,他看着触手可及的天花板心想,等会站起来不会碰到头吧。

      李修衍正想从床上坐起,眼神不经意往旁边一扫,僵住了。

      在他对面的是一个五颜六色的花圈,花圈中心大而黑的“奠”字格外醒目。花圈下方的货架里面摆放着金元宝,香烛,鞭炮还有叠好的各色丝绸面料衣物,一摞又一摞的黄色草纸装在红色塑料袋里整齐的堆在发黑的地面上。货架旁边的柜台上花花绿绿的纸钱分装在纸盒中,那鲜艳夺目的颜色刺的李修衍头皮发麻。

      他又看了一眼和自己处在同一个高度的花圈,眼睛慢慢,慢慢瞄向自己胸前。

      饱和度极高的红色,衣服的褶皱反射着大片的亮光。

      就在李修衍逐渐认识到自己的真实身份时,脑子里突然出现的一段话证实了他的猜想。

      我是一个纸人,我恋爱了,迫不及待的想见TA。

      所以自己真的是一个纸人,那种经常出现在恐怖小说,恐怖电影里的丧葬纸人。

      李修衍凝神注视着句子末尾的“TA”。这个“TA”用的很有灵性,人和非人,死的与活的,都可以用这个拼音代指。

      但既然是个纸人,恋爱对象也是个纸人的可能性比较高。

      想到这,李修衍想看看周围还有没有其他的纸人。他现在应该是仰躺在某个高架上,只能看到天花板和对面,身下和旁边的状况他看不着。

      李修衍尽力用余光去扫视那些看不到的地方。一番折腾下来,他确认自己躺在货架的顶层,头部前面的位置放着几个高高的红色纸屋,靠近自己下方的地上零散地摆放着数个敞开的纸箱,里面塞满了金光闪闪的摇钱树。

      唯独没有第二个纸人。

      因为姿势的原因,他无法看到这间丧葬用品店的全貌。李修衍思量着自己要不要换个姿势,但是身下的货架似乎比较狭窄,很可能稍微一动就掉落下去。

      更重要的是店门口不时有行人经过,万一不小心被人看见后果不堪设想。

      一个打着电话的中年男人走进来,拿起门口的一个小木凳放在店里的空地上,一屁股坐下。他应该就是店主。

      电话似乎迟迟没接通,店主啧了一声挂掉电话,随即打开某视频网站,欢快的笑声伴随着动感的音乐充斥在这间狭小的店铺里。他看的津津有味,时不时跟着嘿笑两声。

      李修衍更不敢动,只能维持原样。大概因为身体是纸糊的原因,没什么重量,他总有一种轻飘飘的感觉,仿佛下一秒就可以升天。他的头部是悬空的,脑袋和脖子直直伸着,但没有任何眩晕或酸痛感。

      李修衍就这么安静地躺着。偶尔有顾客进店,店主卖出些纸钱和鞭炮。

      下午的太阳斜射进来,正好打在李修衍的脸上。明亮的光芒令他想起那只水母,飘在空中的水母似乎也散发着微弱的蓝光,一想到水母他又想起最后听到的那句话。

      你的搭档会在命运中与你相遇。

      所以搭档究竟在哪,该不会也是个纸人,难不成是这个身体的恋爱对象?

      李修衍心中一颤,不敢细想。两个纸人一起相亲相爱的画面让他背后发凉。

      晚上九点半,店主合起地上的纸箱,一个叠一个放在李修衍所在的货架下方,店内的空间瞬间大了不少。他拿来扫帚和撮箕在地上扫了扫,随即关掉电灯,拉下卷帘门回家。

      这间店铺没有窗户,顶上的白炽灯就是唯一的光源。现在灯灭了,只剩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李修衍等了一会,以防店主临时返回。

      半个小时后,他开始行动。

      李修衍打算小心地坐起身,缓缓放下双腿,然后跳下去,在店里的空地上安全着陆。但是这个计划在他起身的那一刻就失败了。他试图用双手撑起上身,右手放下去时落空,身体一歪,整个人直接从高处翻下。

      天旋地转,眨眼间他就躺在地上了。

      摔下来的时候脑袋撞到堆起的纸箱上,纸箱没有倒下,他也不觉的头痛。

      李修衍摸了摸自己的脸,他怕脑袋被撞坏。摸完脸确认没有问题,他想站起来,结果发现腰部无法弯起。

      他试图曲起其他部位,如膝盖,手指,都没成功。

      只有手臂能行动自如。

      李修衍像个离水的鱼一样猛烈挣扎起来,事实上可能濒死的鱼都比他灵活。现在的李修衍犹如跷跷板,头和脚轮流抬高放低。在坚持不懈的努力下,他终于成功竖起身体,笔直地站在地面上。

      太黑了,他必须先把灯打开。

      李修衍记得开关在对面货架旁边的墙上,店主关灯的时候他特意看了一眼。

      自己现在差不多在店中间的位置,开关就在斜对面。他估摸着,向前走了几步。

      这几步走的极为僵硬,他的腿笔直的伸出,笔直的落下,一步一颤抖,就像早期科幻电影里的劣质机器人走路。

      电灯开关被李修衍找到,他按下开关,环视四周。

      他看到哪里,身体就要转到哪里,因为他的脖子不能扭动。

      这间店铺很小,李修衍很快就看完,他没有找到其他纸人。

      不过李修衍并不意外,如果恋爱对象就在店内的话,原主也不需要许下这个愿望。现在他要做一件更重要的事:看一眼自己的脸。

      他没有找到镜子,但是靠近门口摆着玻璃柜台,他嚓嚓地走到柜台旁——每次脚落回地面都会发出“嚓”地轻微响声——眼睛尽量向下打量着自己在玻璃罩上的模糊倒影。

      桃色的圆饼盖在两颊,红艳的嘴,没有鼻子,细长全黑的眼睛还有一张惨白的大脸。

      令李修衍最震惊的是居然还有头发,看起来是用笔把纸人的头顶涂黑了,还是个斜刘海造型,画出来的发量比他的很多同事都要多。

      这是一个有着浓密头发,上红下黄的男纸人。

      这样来看的话原主的恋爱对象应该是个女纸人。店里的纸扎物品很多,纸扎人却只有一个,两个纸人是在何处碰面的?

      李修衍细细分析起来,最后得出两个可能性比较大的地点。

      一是纸人出生之地,或者说是被扎出来的地方。它可能出生后对某个纸人日久生情。如果纸人是店主扎的,这个地点可能是店主的家里或者相关的工作场所。

      二是其他丧葬用品店。纸人可能在被店主带过来的路上恰巧对其他店里的纸人一见钟情,念念不忘。

      其实按理来说殡仪馆或者墓园里也有纸人,不过那样的地方纸人进去了一般都回不来。

      没错,就是这样。李修衍下了定论。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他现在是个纸人,白天不能动,晚上出不去,就算出去了也必须躲躲藏藏,不能被人撞见。

      太难了,李修衍叹气。

      在这一瞬间,他听见不明声响。

      李修衍不停地原地转圈张望四周,但他没有看到任何不该看到的东西。

      没有异常之处,难道是自己太紧张了?李修衍不禁又叹了口气。

      “噫……”

      他愣了愣,尝试着说话。

      “噫噫……噫噫”

      画上的嘴巴依旧紧闭,可的确有奇怪的声音从嘴的部位传出。

      李修衍试了好几次,发现如果自己想说话或叹气,就会发出声音。

      “噫噫噫……噫噫”

      只能发出这一个音。

      还是个会说话的纸人,但是这个特色功能除了让自己变得更恐怖外好像毫无益处。

      李修衍不知如何是好,他思来想去许久,决定先去睡觉。

      有点低落的心情在爬不上货架后变的更加糟糕,僵硬的手指抓不了货架顶端,他只能睡在地上。

      本来想先把地面打扫一下再睡,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握不住扫帚。但李修衍没有屈服,他面对着扫帚,向前伸直手臂,把扫帚的把手夹在合拢的掌心之间,艰难地完成一次心理作用远大于实际效果的地面清洁工作。

      关灯,李修衍倒在一片自认为相对干净的空地上。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没有任何知觉,冰冷的地面和温暖的大床对现在的他来讲感觉都一样。

      睡吧,说不定明天会有意外之喜。他自我安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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