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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山盟篇:生死契阔 ...

  •   麒麟殿的议事厅,灯火通亮,最里面的案几旁坐着秦王政。面前跪有一男子,不是国中任何官员,而是秘密保护秦王室的暗卫——子氏一族。

      “属下听闻长信侯谈起秦周公主身份,大是起疑,如长信侯所言,赵国庙堂李穗的画像确实遭人损毁过,是以亲自前往赵国查证秦周公主身份,首先,李穗颇受其兄宠爱,‘死’后孤坟野草生长,竟无人料理,另则,属下让监视李牧府中的暗卫描绘李穗画像,的确与秦周公主大是相似,还有那响尾鞭,大王曾让属下端详过,堪称鬼斧神工,楼烦用尽心思也只做成天下唯一一件,据传被李牧夺走” 子孑面色如常,声音却是自己未曾发觉的颤抖,终于总结性发言道,“吕相之女吕清穆,当今的秦周公主,就是赵国李将军之女李穗!属下愚蠢!请大王降罪!”

      “子孑,你为暗卫总领,没有见过她情有可原…….”
      秦王政没有料想的那般震惊,语气神态都一反常态,子孑不由得抬眼,只见秦王政盯着剑柄上的一枚狼牙发呆,眼神竟显破碎之色。难道秦王早已知此事?子孑思及秦王无论是对以前的李穗还是现在的秦周公主,都有不同寻常的上心,顿时心中的巨石稍稍放下,道:“大王,秦周公主现受困于黑山,属下请亲自前往黑山,解救公主。”

      “子孑,你需为子氏一族报仇雪恨。”秦王声音一凛,已恢复往日的镇定自若。
      “子孑不敢忘,先救出公主,再杀死那几个江湖死士”
      “不,江湖死士只是刀刃,周王室才是执刀之人。”

      议事厅内,秦王政为解救秦周公主做了第二波部署。按照他与国尉缭的商议,此番解救围绕自内策反,由外保安进行。今日国尉缭已经另派一人前往黑山与勉子谈判,表面是落实秦向周送去黄金盐铁的具体事项,实则巧妙的向周王室暗示养狗为患,事实证明,魏缭果然没看错,李斯是天生的劝诫者,他的话对周王室的确奏效。接下来便是由外保安,秦王曾问魏缭:“如果今时今日六国联合对秦,秦国有几分胜算?”

      魏缭肃然道:“今时今日只可成两国抗秦,而六国抗秦之势再难形成,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两国抗秦取胜,其余各国趋利而往,如此才可再形成六国抗秦之军”
      秦王政黑云压城的脸拨云见日般露出喜色,道:“先生一言指点迷津,是也,天下之人万般复杂,也是趋利而行。”
      这回换魏缭不解了,也不知秦王是何意。直到秦王说出自己的计划,魏缭如钉在当场,心下骇然这个秦王年级轻轻竟如此狠绝。

      吕不韦前来找秦王,看到魏缭也在,两人寒暄一番直到秦王召见。接着便是第三波部署,由吕不韦和魏缭去往东周都城派送黄金盐铁,吕不韦对此很不满,派送这种事原不必他这个丞相出马,但此事由他疏忽而生,他去善后也没问题,只不过魏缭一同前去倒像是不放心他吕不韦一样。吕不韦隐约觉得秦王政派魏缭前往恐有其他目的,但秦王未明说,吕不韦也不好问,吕相常常感叹自己在秦国的地位是越来越不如以前了。
      吕不韦在回府时,想到刚被赵姬纠缠的情形,或许她已经把清穆的真实身份向秦王坦白,此事并无证据,也不知秦王会不会相信,想到此,吕不韦猛然惊醒刚刚秦王奇怪的安排是不是因为此事,他知道他的政敌们绝对想在清穆的身份上大做文章,此时未当场揭发他,只是苦于没有证据,还碍于清穆在秦国人间蒸发般不见了。哼,他吕不韦也不是好惹的,长信侯先在莲池与秦周公主引发冲突,再是在寿宴上针对秦周公主编撰谣言,然后秦周公主就落到周王室手中,要说与长信侯有关,也能说得过去的。只是华阳太后还有驷车庶长那边就没有这么好应付了。
      哎,就算现在把清穆从周人手中救回来,也要遭秦人非议其身份,若是纸包不住火,只怕她和他在秦国都危如累卵,吕不韦呀,自从你选择了入仕这条路,哪一刻不是这样。
      ——
      清穆被当作人质困在黑山,周王室更是威胁随时拿她祭祀,她知道人质属性,说不定周王室比她更在意自己性命,所以她也不怎么怕周人,可是黑山出没的野兽和那一群阴森可怕的杀人魔头让她整夜难以入眠,只有到了白天才能小憩一下。
      这一晚,她躺在草甸上闭眼但并未入睡,突然看见外面火光四射,她一骨碌爬起来,手却被被周姨娘牢牢抓住:“不关你事,躺下”
      “周姨娘,适逢秋燥,黑山遍布高及人身的杂草,火势烧起来不堪设想。”
      周氏迟疑一会儿,见账外的火越烧越近,直到帐内人的脸也越发滚烫,才带着清穆出账。
      “你们出来干什么”勉子问道。
      清穆这才看见她们的帐篷外围挖了一道沟渠,显然为了防火势蔓延,不过在这深不见底的密林里可未必奏效,清穆不悦道:“着火了,我可是人质,你们当像保护眼睛一样保护我,若我有个不测,你们在秦国岂不是一抹黑,谈判文牒上的好事就全瞎了。”

      吕清穆成功把在场几位包括东周君怼得哑口无言,顿时心情不错,找了块石头坐下,完全没有要听话回帐篷的意思。
      这时,意外却发生了。
      清穆亲眼见一个浑身烧焦的人从前面烧得红光的大火中冲出,发出只有黑山野兽才会有的惊悚吼叫,那副早已看不清的脸上竟有两个泛光的黑洞,无比怨毒的对准她,清穆顿时脊背发凉,忽然数把带着火的暗箭朝她飞来,她却浑身血液凝固般不会动弹。
      清穆张嘴,猛然发现舌头僵硬到不能说话,那一刻她被死神盯紧,一个漆黑的世界在她面前敞开,她似乎已经看到地狱的边角,一个属于人的温热躯体抱着她侧身翻滚好几下,连续的疼痛让她的意识回归,她清醒后的第一件事是触摸土地,青草,这才重重的呼气,她还在人世间,没去那个黑漆漆的世界!无论如何她无比感谢刚解救她的人,眼看那个人冲上去对着还在挣扎的火人就是致命几刀,清穆这时才看清,那个人是勉子,同时也看明着火的地方是那些死士住的地方,顿时明白:狡兔死,走狗烹。
      ——
      着火的第二天,秦人来黑山与周人进行第三次谈判。
      按照原先的谈判文牒,细则有三:
      一·秦国为彰显诚意,秦人需向巩地送去黄金盐铁数车,并由姬敏回文告知东周君;
      二·东周以示友好,秦军护送秦周公主入周,勉子随行,并携带一周王室公主归秦;
      三·周秦为达成共盟,需签订友好互盟协议,盖章国书,以示六国,若六国攻秦,周帮之,若六国攻周,秦亦帮之;
      这样一封谈判文牒有多么荒谬,可笑,无耻········从魏缭一干人等的脸上就可看出。

      东周君满意的看到姬敏的回文书,自他爷爷周赧王欠的债,终于在他手中还清了,长期的萎靡不振烟消云散,立刻精神抖擞道:“神灵恩赐,祖先护佑,我大周历经浩劫,屹立不倒,必将在我姬杰手中扭转乾坤,重登天下共主”
      说着从衣袖中拿出一卷竹简,众人均诧异,此时东周君的表情却讳莫如深。

      这是谈判文牒附件。题目为:秦周共邦告知书
      这封竹简的细则就多了,但只要看到前三则,魏缭啼笑皆非,没有想到天下还有比魏王更荒唐的人。
      一·秦周择日共赴赵国,让赵王写下悔过书;
      二·秦周择日共赴楚国,令楚王给东周割地,偿数千金;
      三·秦周择日共赴魏国,命魏王归还利簋,并给东周君赔礼道歉;
      ········
      魏缭看后忍不住好奇心先问道:“哪个魏王欠你东周利簋?”
      勉子道:“就是当今魏王,霸占我周国利簋,他怕引其余六国侧目,私下派人强取豪赌,占为己有,就连你这个魏国旧臣都不知道!”
      “哦?我还真不知道你们东周既然能够造出簋,为何还欠堆成山的债务?”
      “非我东周所造,利乃是一名武将,随周武王伐纣,胜利后周武王命人铸造这件铜器以记功,我东周继承此簋后用来祭奠祖先。却被魏王这个贪财好利的昏君夺走。”勉子还有话难以开口,这件利簋是东周现存的唯一一件周武王时期的贵重物器。
      魏缭不再发一言,如今的魏王曾让他身败名裂,魏国的那一摊浑水他只能敬而远之。

      “这楚王和赵王又是如何得罪了东周?”
      “楚考烈王居心叵测,就是他怂恿周赧王合纵攻秦,害得周国为筹军饷欠了一身债务,至于赵王,赵国曾和秦国爆发长平之战,那一战让秦国损失不小吧,我东周自然为同盟国抱不平”
      “哈哈哈”魏缭听后大笑不止,勉子问他笑什么,他只说,“古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现有周天子挟秦国以令诸侯,时势转也,又未曾转也?”

      经过头一晚的惊吓,吕清穆自然是一宿未眠,她迷迷糊糊地跟人出了帐篷,直到骑上马才知今日可能关乎她的生死。黑山无法坐马车或轿辇,所以她与周氏共乘一骑,远远见到魏缭带着秦军而来,不由的喜形于色,周氏却冷冷道:“秦周公主同我们一直待在黑山也不是个长法,现下准备好和姨娘回东周王畿了吗?”
      清穆心道:我出生时,方圆不足一二百里的周王畿就是个笑话,玩六博戏快要输时,通常就会被嘲讽一句,如今就只剩下指甲盖儿大的周王畿啦。
      当然,这个话清穆是不敢说给今日佩带了真刀的周姨娘听。
      随着秦军开道,周人一同下了陡峭险峻的黑山,路途越加平坦,清穆的心越加坎坷,谈判文牒并未向她隐瞒,难道秦王真的决定将她送至周国,难道她今后再也回不了秦国,还有那个秦王政,他们再也不相见了吗?这一下裘夫人,月西,与瑟都浮上眼前,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们,清穆的心愈加伤心,手愈加冰凉,直至马突然停下,清穆的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眼神更是涣散绝望,马上的人轻飘飘的如碎布一般。

      “魏缭,这是哪里,你说带我们见秦王,秦王会在这荒郊野外?”
      “今日审判事大,我王早已在此”
      听到秦王,清穆游离在外的神突然有了知觉。
      环顾四周,也不知还在不在秦国,总之这里是个比黑山更加阴森可怖的地方,黑山陡峭至少生机盎然,而这里一片荒凉,沙石凌乱,耳旁的风如重锤般砸过,呼吼声长长短短,甚是吓人,前方的人埋没进一团灰雾中,时隐时现。
      “这里是秦国草滩,也是秦国最大刑场,第一次刑杀的是逼死商鞅的秦国老世族,第二次刑杀的是秦楚系,自此秦昭襄王送走楚国舅,肃清宫廷叛乱,今日重开刑场,是第三次”
      “秦王在哪?魏缭你个魏臣,你敢乱来!”任何时候,这个勉子就是东周君的嘴替,东周君几乎不说话,说了也是‘勉子何处’。勉子眼尖,在风沙大作的草滩看见很多人马车,声势浩大,来者不善,他知道秦人不会乖乖就范,于是道:“为表诚意,昨晚我已经处死了那几个死士,但是秦人若果真好战,我东周只能以暴止暴。

      他说这话时没有转身,但清穆清楚的看到他的后脑勺偏了一下,与此同时,周姨娘的手也攥紧了她。
      “以暴止暴,说的好!东周君,勉子,你们再往前几步,看看那儿”
      只有勉子狐疑的上前走了几步,一看之下,当场石化:
      眼前的刑场其实是一个刚刚搭建的露空活人墓地,阴森诡异却很熟悉的宫殿,周室青铜器,陶器,玉器,漆器,还有车马坑一并俱在,每一个坑中都是活生生的周室遗民,男女老少,贵族贱仆全都在,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秦人将周王室几百年的太庙搬进了墓地,周朝祖先的牌子怎么在东周王畿摆的,现下就如何在秦国刑场摆放,那可是太庙啊!掌控一个国家的高贵姓氏的绵长烟火,现在跪在秦国刑场坑地,周国太庙正中的人是东周君胞弟,姬敏。

      这些周室遗民见了吕不韦和魏缭驱使的金银宝物车队,不用搜查捉拿就蜂拥而至,连最古老的周室贵族也耐不住财富的诱惑主动送上门。

      勉子眼前一黑就要栽倒,他用力抓紧缰绳,身子却不由挺直猛地喷出一口血,这时东周君顾不得其他,快步越过几名近侍上前查看,在草滩特有的狂风怒号之下,几人双腿发软,竟跪地不起。
      “东周君,我劝你立时放人,回去仍然是秦国供养的周氏贵族,不受战火荼毒,不再躲于高楼避债,不用向秦国缴纳赋税,这样安享晚年,有何不好?若执迷不悟,你正好给了秦国出师灭国之由,只有去社稷,断香火,绝子孙,” 这还不是秦王原话,魏缭已经说得很委婉了,他此时看向周人,满是劝诫之情。

      “秦人这样侮辱我周朝列祖列宗不怕天诛地灭吗?我周王室顺应天命绵延数百年,秦国,秦王,秦兵秦将,还有魏缭,你,你,你们,尔等苟且之辈逆天而行,阴险,恶毒,必遭天谴!!!”

      “人尊王,王尊天,天尊何物?天尊法!人性本恶,法势压之,有何不可!东周衰败,秦国势起,东周意图挑起合纵攻秦之战,秦国遂灭东周,天理所容!而东周生奸计,用邪门歪道之人挟持秦国公主,竟妄想以此威胁秦国,至蠢至恶!今日草滩开刑场,替天行道!”

      清穆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不由泪如雨下,这是秦王政在为她主持公道吗?秦人确实仗义。

      “廷尉听令”
      “下官在”
      “东周杀我秦国护卫队数百人,该当如何?”
      “血债血偿!”
      “准”
      “北三坑,放!”
      随着廷尉一声令下,秦人将沙石源源不断的倾至绑满周人的大坑中,铺天盖地的哭声和泥土混杂在一起,疏忽间一群人和一座座宫殿就不见踪影,尘土飞啸久久不能平息,在场人或惊悚或肃穆或报仇雪恨的快感,秦周两方的对峙愈发紧张,魏缭仔细观察着秦周公主这边的异动,只见周氏的刀抵在清穆的脖子上不住颤抖,随她的视线望去,是另一个巨坑,那里面全都是妇人和孩子。

      “周人听好,秦周公主在,周王室便在,秦国公主亡,周王室永将覆灭,上至千秋百代,无祖无宗,后至无期,灭子灭孙,有秦无周当列入秦法,秦人依法而为,绝不受人威胁!”

      “你是谁?为何躲在车厢之中说话?你在秦国说话能作数?秦国此番丧尽天良之举你以为周国料想不到吗?好!现在就拿她血祭!” 勉子吐出胸中淤血后,再从沙石横飞的草滩上爬起时,整个人的双眼布满红血丝,越发阴鸷歹毒。

      接受来自勉子眼神下达的死命令的周姨娘此时却动弹不得,她手中抓着秦国公主,而刑场上的巨坑中一个秦兵正抓着她许久未见的娘亲,她效力的东周君,眼前被视为周国顶梁柱的勉子,只顾指示她做一切她能做的事,根本不会顾及她和她娘亲的性命,从前,周王室束缚她娘在王畿,逼她在秦国奔波卖命,现在她娘又落到秦人手中……效力这样的国家有何用?现在不同了,此刻她娘的性命她今后的自由都掌握在她手里,这个凋敝的周王室,从来带给她的只有痛苦屈辱,从未赐予她半点庇佑,她何必要守着这张虚无缥缈的王旗。
      马骥嘶鸣,清穆和周氏的坐骑风驰电掣般向秦人所在地踏进,清穆的脖子被周姨娘的刀尖逼近,她正惊讶怎么这匹马连勉子和东周君也越过,兵器穿过皮肤扎破□□的声音在耳畔一下两下三下紧跟着传来,鲜红的三根箭头就在清穆眼前,射击者是怕一击毙不了命所以在相近位置连射三箭,好歹毒的心!清穆难以置信的看向后方的勉子,看他愤怒的眼神才明白周姨娘此举可能是要背叛周国。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勉子的箭就一发一发的向她射来,勉子边射边向她直奔而来,生怕秦人抢先过来,他的箭几乎是和清穆擦肩而过,只看的人心惊胆战,秦人竟不敢射一箭与其对峙。
      “我从未想过背叛相国,救,救救我娘……” 吕清穆顺着周姨娘手指的方向,见到一群孩子和妇人,又难过又气愤,心道:若不是你们先劫持我,秦人又怎么会绑了这些无辜弱者。她从周姨娘的眼里看到对母亲无尽的想念,曾经的自己也像她这样,便决定答应周姨娘,谁想允诺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勉子一把抓起来。

      “车厢里的人是谁?”勉子如一头被围攻的野兽。
      “你看看你伤及多少无辜!”
      “今日我死,你必死!还管其他人!” 勉子扭曲的五官已经失去人样,吕清穆冷哼一声,忽然笑道:“你丧心病狂必遭报应,你且往后看才有趣。”

      勉子转头这才发现此次跟随周王室救亡图存的最忠心的一批幕僚,这之中有文臣武将贵族内侍,他们此时通通拔剑指向跪地不起的东周君,表情痛苦绝望,有一人忍不住说道:“放了秦周公主,周要亡了!咱们如何都折腾不起了!”

      “我等祖祖辈辈享周室俸禄,不敢谄媚于他国,只求父母亲儿活于人世,大王,刑场上剩下的全都是我们的子孙后代啊”
      “今日事毕,我等自戕”
      被剑所指的东周君反而最轻松,抱歉的超用剑指着他的人笑了笑,见大家都神色严肃,又委屈的跟个孩子一样看看勉子又看看清穆。
      终于有人发现身心内外均被折磨不堪的东周君可能疯了,这时他们不再等东周君发令,对勉子说:“勉子,放人!今日的闹剧便是你出的好主意!”

      “自古以来,灭国便意味着杀戮!凌辱!商灭夏,夏的宗亲被活活饿死,周灭商,周在朝歌大猎十五日。国破家亡,没有国哪里还有家!没有周国,你们早就如蝼蚁般低贱,是我勉子,为你们尽心谋划,让你们现在还能保名声地位,还可以看见你们的亲人,你以为今日不劫持秦周公主,秦国就会放了你们的宗亲后代吗?做梦!现如今我们劫持了公主,秦人给我们落实了罪名,一旦放手,秦人仍然会杀了你们的宗亲后代,你们这些蠢货!脓包!”

      “勉子,你实在可笑又可恨,秦国若想灭周,在长平大战之前就可灭,为什么秦国选择与强赵对峙也没有选择灭周国立威?若不是此次周国教唆他国攻秦,秦国也不会突然想起来灭了周国,勉子,这教唆的主意应该就是你复国大计的第一步吧?你此番作为若不是诚心为周谋划就是遭了别人的算计。周挑衅秦,秦灭周,他国就再次有了合纵攻秦的出师之由,只有一国亡才能激起周边列国的攻秦之心,只靠所谓的周天子号召,谁敢跳出来攻秦?勉子,你此番作为献祭周国,成全楚国,便利六国,你果真不明白吗?也正因为如此,秦国只会灭周国以示威,保周王室以明理,一则问楚国挑拨离间之罪,二则让六国知道秦国的铁骑绝不受任何人的煽风点火。而灭周王室能给秦国什么好处呢?” 魏缭一番话让勉子心惊胆战,在场的周国官僚面红耳赤,纷纷怒视勉子。

      “勉子别在一错再错,我命令你放了秦周公主,或许此事还有周旋于地”一位周国老贵族话还没说完就被勉子的一把暗器射穿了喉咙,只听他又哭又笑骂道:“周国就是你们这些蝗虫食尽的,你们的心思当我不知道吗?你们早早就为家人安排好了出路,周国一灭,离开东周王畿可保一生衣食无忧,但是作为周室遗民隐姓埋名的活着,世世代代的贵族有几个甘心这样?所以你们冒险跟我来秦国,现在到了生死攸关之机!你们却纷纷退缩,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今日我们共存亡,要么我们一起回周国,带上你们的家人,还有她!要么,我们就一起死在这里!”

      周国幕僚大惊,这才惊觉这个从稷下学宫来得年轻人的厉害,他们只恨到如今才看清勉子痴心妄想的复国计划,他们均知勉子若果真杀了秦周公主,秦国盛怒,他们就真的要全部葬送在这里,可现在对着已是人模鬼色的勉子实在无计可施。

      “勉子,你真的在这儿吗?”一个妇人的呼唤打破僵局,人们超声音看去,一个点着拐杖走路的妇人从秦国那一方超这边走来。这个妇人本是东周王畿的宫女,东周君预感周国要在他这一代灭国,为了留下东周血脉以图他日东山再起,他悄悄让这个宫女怀孕生下孩子,又让她带着自己的孩子去稷下学宫学习,待勉子学成归来与东周君相认时,东周君怕这个秘密被人知晓,只收勉子为臣子,戳瞎了这个宫女的眼睛,即不和勉子公开相认,也不许宫女再和自己的孩子相认,若有差池,就要了宫女的性命。此番吕不韦带人搜查周王室,能得知这个秘密却是这个宫女主动诉说的,她恨东周君冷漠无情,根本不留恋周王室,只求带着自己儿子回齐国谋生,压根也不知道自己的儿子犯此大错。

      “姬勉,你身为东周第二十五位国君唯一之子,你难道没有至亲至爱所守护吗?你斥责周国臣子为家人计深远,若是你的家人在这里你也如禽兽一般漠视吗?”吕不韦阴沉着脸看向勉子,余光瞥了一眼清穆。
      “哈哈哈哈”勉子舞动手中的刀如同把玩一根树枝一样,邪笑着在吕清穆的脖子上划一刀,在众人大惊失色下,满意的再划一刀,众人更是一惊,他笑得越发猖狂:“看来秦周公主果然不一般啊,你们今日枉费心机,原是一赌!我走一步便是一刀,我们来赌是秦国的路长还是秦周公主的命长。”
      秦国士兵面面相觑,不敢前也不敢后,吕不韦,魏缭还有李斯此时不敢再发一言,这个勉子冷血诡异,近乎疯狂,此时不管不顾恐怕真要了秦周公主性命。

      “周室绵延数百年,所留唯一正统血脉竟要抛父弃母,周天子当初开国承家,所为何?”

      车厢中下来一人,白衣飘飘,在这黑压压的铁甲中异常醒目,勉子看得怔愣片刻,虽然他已然丧心病狂,是非黑白善恶亲疏早已忘尽,但有一点他忘不了,曾经隐藏的高傲的王者身份,足以让所有人侧目的高贵血统,哪怕那身让人不由生敬的一袭白衣,他都没有了。

      “来者何人?”
      “秦王政”
      勉子冷漠疯狂的咧嘴笑道:“不知秦王政来此是出自本意还是吕相之意啊?”

      有人的地方就有周身气场,此话一出,阴森灰暗的草滩又多了几分让人胆寒的冷意,就连被挟持的清穆身子也一颤,勉子都能感觉到她的责怪,只见他甚是满意的狂妄大笑,都忘了迎面走来的秦王政离他越来越近,只是这个人是在场除了他以外唯一一个脸上挂着邪笑的人,直到秦王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越来越清晰,勉子那张鬼色的脸突然有了人才有的惊疑不定,不知这个传言中被吕相夺权的秦王政是不是并不在乎他手中的人命。“赢政,你敢不顾你仲父……”

      “无论如何,孤为秦王,她为秦国公主,若要下地狱,孤当探路同往”
      此言一出,天崩地裂,巨响之下,天翻地覆。

      地表突如其来的剧烈晃动把所有人掀翻在地,须臾之后,吕不韦一脸骇然,李斯惊魂未定,魏缭强自镇定,目光四顾,哪还辨得清方向,谁也没瞧见秦王政,吕清穆,勉子的影子,只见尘沙漫天,一片混沌,天地初开一般,眼见一处处巨大天坑,隐隐可判断刚刚有地方塌陷了。魏缭摇摇晃晃的向一处黑旗所插地方跑去,刚刚谁也没注意到这杆黑旗树得高,立得远,竟然没被沙土掩埋,身经百战的吕不韦终于惊醒:“魏缭,你是不是有事瞒着老夫!”
      “大王说若胜算不足,他便要下地狱,抢人!“
      吕相和李斯相顾不解,这个白发神差的脑袋被乱石砸坏了?

      山崩地裂的那一刻,沙石飞舞,不再缄默不语,只为传递古老的盟言:这个世界有地狱又何妨?你若要去,我便敢往,因为你我之间,是生死契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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