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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流年忘返,我心未变 ...

  •   渭河以南,章台宫,秦王政“躬操文墨,昼断狱,夜理书”的所在。
      大监和值守吏恭敬守在殿外,一个婢女在旁边焦急的团团转。值守吏的眉头已经皱成一结麻花,今日怪事多也,朝堂上也没见几个人奏议国事,反倒是下了朝,秦王政这里一波接一波的人从未断过,现在连个侍女也在一旁排队,怪事情!
      秦王政的手搭在几个摊开的公文竹简上,神情脸色毫无异样,只有近侍们知道秦王政向来讲究效率,很少在一份公文上停留如此长时间,几个公文一起摊开还停放这么久,定然是里面大有文章。
      王翦禀报完毕,秦王抬眉道:“照你所说,白塬河口的事与甘家无干,本王该将他们无罪释放”
      王翦神情一凛,他们全家本来有舆田耕种,每年向官府缴完税还能保留富足的丰收,谁知西苑的甘家仗着王室贵族身份扩大园囿强抢土地,将自己一家变成了奴,差点要了王翦的命。可是再大的私仇,王翦也只是想着夺回自己的地就好,借职务之便置甘家于死地这绝不是王翦所为,于是他斗胆向秦王禀报此事的可疑之处,最后得出结论:“依属下查证,白塬河口的事无佐证可断是甘家策划,且在审问对词中漏洞百出,甘家自担一切罪责想必背后还有其他隐情,该不该放,大王决定,属下听大王的”

      “王翦着实难得”秦王政几不可见的嘴角上扬,眼神暂时从面前糟心的公文挪开,道,“白塬河口一事,你奉本王密令去找蒙恬,你们秘密调查,一有结果速向本王禀报。至于甘家,他们既然认了罪,本王就留他们在狱中,该行刑,该抄家,亦或连坐,依律执行,只不过,要留老甘氏性命。”
      “是,属下听命。”王翦果断领命,起初他只是奉命去捉拿甘家一族,因为抓人总得有说辞,所以翻了廷行寺给的罪证,这一看大吃一惊,如此大的罪,如此短而流水帐似的罪证,这可行?其中几处重要的佐证环节,王翦只是在捉拿老甘氏时随口问几句,就发现了不对,于是特来禀报秦王。
      “王翦,你的地现在即可领回。”秦王政补充道。
      “多谢大王,属下受命办理白塬河口大案,此案重新秘密审理本该小心为上,王翦还没摸到一点关节要害,绝不敢让私事前于公事!”
      王翦说完,见秦王政半天未说话,一抬头见秦王刚好写完什么,只听秦王道:“王翦重新听令,借此密书,与蒙恬对接此事,今晚过后,只由王翦一人秘密彻查此事,不得让任何人知道,以免像本次这样横生出甘家这个节枝,王翦,你可听清楚了?”
      王翦大惊,他不难料到秦王早知道廷行寺是在糊弄人,但绝没想到秦王将这等大事交给自己一人,再一细想,蒙家容易遭人暗中监视,和蒙恬一起彻查此案还是会打草惊蛇,可是,可是就他一人,可以吗?他个老匹夫命泼出去都可以,就怕将事情办砸了。

      “寡人已视王翦为秦国关节要害之臣,你大可说出顾虑”
      “属下定不辱使命!”秦王二次授命,王翦本能的昂首接上,连他本人都诧异。
      “好!”
      王翦出议事厅前不忘告诉秦王秦周公主的近侍与瑟在外等候多时,秦王政目光一闪,默然片刻,叫人将与瑟召唤进来。
      “参见大王,拜见大王,大王,陛下,公主不见了”与瑟冲进来,又是跪,又是磕头,急得满头大汗。
      “秦周公主去了长信候府中?”秦王政冷冰冰一句,心中已经怒火燃烧,怪不得今日的公文中都不约而同提到长信候府中举办寿宴,且心照不宣的只字不提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看来和秦周公主相关,一定是发生了事端。
      与瑟频频点头,又突然定住,她还没说秦王怎地就知道,现下忐忑的把倒背如流的说辞一一呈上“公主在头一天晚上收到一封信,信中写了什么奴婢不清楚,看完信后,公主带奴婢去成蛟殿下府中找王家大小姐,未有得见才去了长信候府中,正巧长信候府中大办寿宴,席间长信候诬陷丞相和公主.......公主自然是生气,奴婢不小心打翻了几个酒坛,引来一群蝙蝠敲长信候府的门。”
      咣当好几声,案上的一堆公文被秦王掀翻在地,殿外甲士应声而动,与瑟吓得连忙噤声。只听秦王呵斥道:“再敢有一字戏弄寡人,寡人就用你的血喂蝙蝠”

      与瑟此时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但看秦王政的表情仍然是冷冰冰的,眉目都没竖一下,但那眼神就能杀人。就在这间隙,与瑟被身后的甲士架了起来,眼见要被拖走,她着急说道“是,是奴婢故意备了数坛死猪血和几百只蝙蝠来寻长信候的晦气,谁让他对我家公主不敬,那信奴婢没看见,但十有八九也是长信候故意引我家公主上套的,不然奴婢和公主哪有闲心思乔装打扮去长信候中,那厮满嘴谎话想置公主死地,还带上丞相,所以我们走时,放了一把火,火引子可不是事先准备好的,长信候府中遍地腥臭财宝和蛇蝎美妇,当日还哐当盖了一座金殿,奴婢只是借用那些妖精的裙子点了一把火。事后公主嘱咐奴婢把长信候府中的事告知丞相,她则先回西苑,奴婢连夜去文信候府,可是丞相不在,奴婢又连夜返回西苑,却听说公主压根没回去。今早有人称公主去了南麓狩猎,裘夫人派人寻找,直到申时,也毫无音讯,既找不见公主,也找不见丞相,裘夫人遂派奴婢求见大王。奴婢怕,公主会出事!”

      “什么样的谎话可置公主死地,既知是谎话,公主何派你连夜告知丞相?”
      与瑟一怔,坚定说道:“回大王,天大的谎话,奴婢说了也是在说谎话,奴婢不敢说”此时与瑟身上的憨傻顽气完全褪去,眼中沉着渊渟,像是换了一个人。
      秦王政见状,敏锐察觉到他们隐瞒的是同一件事,臣子都不愿说,何必指望一个侍女,想到此,嬴政脸上的冷笑又嘲讽又狠戾,不过近日吕不韦前往东周处理移国事宜,今天这摊事还必须找到吕清穆才能解决。
      秦王政一边命令大监派人继续审问与瑟。另一边则派人去传唤子孑,还好秦周公主的身边有子氏暗卫保护,他想如果吕清穆出了大事,暗卫将会来报,没有报便不是什么大事,至少大不过上回莲池那样的事端。

      “大王,请看”负责传唤的给事中向秦王递上一封密函,秦王政看到密函上的鲜红泥封眉头一跳,待打开一看,上面清楚的写了吕清穆的行踪,从去长信候府既至出府,到经驿站住了一夜,再到去马场买马,一直到去往黑山东岳。末了,子孑留有一言“启禀我王,今有要事查证,不及上报,属下罪该万死。”
      这次连神鸟令都不按章法行事了.......

      黑山东岳,光这几个字就让秦王政淡漠冰冷的脸陡然一沉,道:“传令下去,本王即刻去校练场看兵!”

      近处的山,草长的如人一般高,远处的山,一片苍黑。吕清穆擦擦头上的汗,心道怕是天要黑了,脚踩在光滑劲韧的草毯上,一不留神,便滑一跤,亏得她这次长记性了,连忙抓住凸出土地的古老树根,跟一只爬山虎一样紧紧巴住山壁,身后的马着急叫了起来,用头抵住她的身子,生怕她向刚刚那样翻滚着掉下去。清穆吐出不小心吃到的泥巴,感谢道:“马儿,马儿,你真是匹好马,我不该带你来这种地方,我们快找个平坦的地方歇歇脚”在这空寂的山中,马儿似乎知道这是在同它说话,一阵热烈的嘶鸣回复主人。
      清穆心中愈加不舍这匹好马,她进山一路沿着山势弯曲险阻的地方想找到一处悬崖,不能太陡,太陡了人们不能发现坠崖的痕迹;不能太缓,太缓了人们沿路寻找会发现她伪造的坠崖痕迹。要又陡又缓,陡到人们前进不了,缓到人们可看见她的随身衣物狩猎物件以及马的尸首,并且相信,她狩猎不幸坠崖而亡。来这片山狩猎是他故意透露给马夫的,马夫说的是南麓是王室狩猎地,吕清穆却因为一心寻找合适的悬崖走进了东岳。东岳凶险,寻常狩猎人都不会驻扎此处,而南麓的迅猛猎物通常也是贵族们高价请猎户在东岳打的,因为此山一年四季长满高高的草堆,深不见底,漫无边际,所以被称作黑山。
      清穆走了许久也走不出这密密麻麻的的高草山路,她突然怔神,眼见山峰交叠处的缝隙出现一片彩霞的倩影,数条光晕随之射出,如灯塔般指引迷路的人,同时也叫醒沉寂许久的山中百兽,一时间嘶啸呦鸣此起彼伏,迫不及待的迎合这难得一见的日月精华。吕清穆身边的马儿也发出一连串急吼吼的嘶鸣,她却道:“哎,我一人求生不得,求死不敢,却连累了你一同给这些嚎的嗷的当宵夜,你快跑吧,快下山去,你还来得及”说话间清穆不断推搡马儿,希望它能明白自己的用意。余光瞥到一个黑影,‘呀’一声吓得坐倒在地,马儿两蹄上前,一只坐骑生生摆出一副替主人作战的姿势。
      “吕清穆,你还知道害怕”来人正是秦王政,寻着子氏暗卫留下的标记而来。他很好奇吕清穆这样一个女人,同身旁体格瘦弱肢势歪斜毛色杂乱的小黄马是怎么上来的,联系刚刚吕清穆说的话,秦王政的眼神不断在这堆高草中搜索第三个人。这时秦王政身旁向来训练有素的汗血宝马不经主人命令突然冲向对面那匹小黄马,两马就这样厮打起来,吕清穆和秦王政均是一愣,殊不知秦王政的汗血宝马是经过数轮优胜劣汰而被选为王的坐骑,当初在赛校场上猛烈无比,每轮竞赛均为第一,今天上这险峻陡峭的山路早早把其他马甩到后面,一上来发现有一只小杂毛赶在前面,还对自己嘶吼,要知道它和他的主人受别人和马膜拜惯了,它必须要教训小杂毛。
      “大王,你怎么会在这儿?”
      秦王政一个头两个大,手上不停缠绕缰绳,语气凌厉道:“这本该由孤来问你,你简直不知天高地厚,什么地方都敢闯。”
      “我有难言苦衷”吕清穆刚刚听了百兽嘶鸣,不由生出强烈的求生欲望,她在想,或许她和这个秦王政全盘脱出,他会听进去。天边的那条光晕从身后射来,像是一把温柔的手轻轻抚摸她的后背,她鼓起勇气说道,“大王是专程来找我的?我真没想到大王会亲自来”
      “本王绝不会姑息你!本王就是亲自抓你伏法认罪,好让你知道秦法严峻,这次本王绝不轻饶你!”秦王边说边摁住那匹不听话的马,想到吕清穆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闯祸,本身就狠戾的秦王怒气冲冲发了一通大火。

      闻言,清穆看着眼前的秦王不说一句话。秀发随风飘扬,彩霞之下,根根柔丝清晰可见。
      秦王政终于让那匹脾气不小的马驯服,他见眼前这个娇媚女子似乎被他吓到了,想不如趁此时套套她的话,他说道:“长信侯的寿宴上发生了什么你不清楚?与瑟已经老实交代,吕相正在赶回的路上,秦周公主,你难道没有什么要说的?你若知错认罪,本王或许可以从宽处理”
      看天边晕红流霞,乃是大自然的馈赠,吕清穆却一声感叹,天公造物,为何不公!她静静的走向秦王,秦王身边的马突然停止气喘吁吁的不安分。
      “秦王政,你听好,我自始至终无错,若有罪,便是罪有过错,今日我要么坠落悬崖,粉身碎骨,要么被野兽分食,死无全尸,总之,绝不认罪苟活!”
      秦王政的手不自觉狠狠握住缰绳,眼神一凛,冷冷道:“吕清穆,你以为寡人不会成全你?”
      “大王,你生而为王,高高在上,你的权力可以一言定生死,可今日我偏要视王侯将相为蝼蚁;你也的确是个十足的好君王,你体恤子民,知黑白对错,可不愿施舍我公道。大王可知,于我而言,这世间什么最大?大争之下的输赢?取之不尽的富贵?权倾天下的王权?不,这些都不是,我要惠及众生的公道,我只问天理!能不能给我个公道!”

      有那么一瞬,秦王政对眼前女人的端严秀丽生出几分敬意,也只是那么一瞬,秦王政立马在这空荡荡的山谷中觉醒,那双杀人的眼睛突然射来,道:“你这张嘴一贯擅长诡辩,本王以前容你纵你,却让你今日这般口出狂言!昨日你连夜让与瑟给吕相通风报信时,可有现在这副坦然,你蔑视王权富贵,可在本王面前你敢说从未居心叵测过?你就会滋生事端,唯恐天下不乱,今日本王非让你知教训不可!吕相保不了你,喊天哭地也没用!你是本王亲封的公主,本王让你死你便可死,本王让你活,你岂敢死?居然敢越过本王问天要公道,本王告诉你,天也要过本王这关!”
      他咬牙切齿使得脸颊的肌肉都鼓了起来,清穆一字一句听着,本就破碎的心再次被刺痛,她咬紧牙关,死死握住拳头,眼泪就如散了线的珠子滚落而下,眼神却是一副视死如归,秦王面前她瘦小的身子不停在颤抖......她怎么能如此委屈,他又怎么对一个女人说如此重的狠话?想到曾经北巡她坐在自己身边喋喋不休的模样,想到她在章台宫赠礼时顽皮天真又聪明,想到那日请魏缭时他们坐在同一个马车上,她就在自己的怀中.......渐渐回神,内心隐隐有些后悔,秦王政僵硬的抬手轻抚,碰到的是她冰冷的手指,就这么一点触碰,她万念俱灭的向黑暗处奔跑,秦王惊道:“吕清穆,回来!”
      还好将她抱了个扎实,他怒道:“吕清穆,你不要命了!”怀中的人拼了命的挣扎,眼看一颗颗掉落的眼泪珠子正在粉碎整个世界,那痛苦到难以呼吸却还要强忍着的倔强模样让秦王政狠下的心几近停止跳动。他连忙说道:“天地为证,我嬴政言出必行,从现在开始,不许流一滴眼泪,不许说一个字,本王就免你所有罪过。”
      秦王政简直觉得自己荒唐。

      于是,下山的路上,嬴政的骏马开道,他则拉着吕清穆,后面还跟着个小杂毛,二人二马连成一线下山了。下山可比上山又险峻的多,好再天还没黑彻底,有的路段走着走着突然大显光明。秦王政抿着嘴,黑着脸往前走,想到刚刚吕清穆一句“男女有别”再递上拉小杂毛的缰绳隔开二人拉着的手,秦王政就一路闷气。吕清穆则是不敢说话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因为她只要出一下气,她就啜泣一声,她生怕秦王收回成命。她此时从未有过的生无可恋,只盼自己免罪,能惠及那些过去帮她之人。

      清穆还水濛濛的眼睛突然一亮:“不对,你骗我!你说免我全罪,是想让我认罪,可是我根本就无罪!”
      秦王政一愣,不细细推敲还跟不上吕清穆的脑回路,推敲完好像是那么回事儿。秦王政气笑了,这个女人,生的娇媚可人,看着宁静乖巧,有时端庄□□,有时乖张狡黠,更难得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娇憨可爱。嬴政偶尔对上,面上冷漠,心中早已生起涟漪。
      吕清穆说着话,丢掉了彰显两人和平的缰绳,秦王政早就想扔掉这根累赘,道:“好,吕清穆,你现在已经说了不止一个字,你再掉一滴眼泪试试。”看吕清穆气愤的要跳起来的样子,秦王的闷气突然就没了,二话不说牢牢抓住她的手往下走,吕清穆是使出了吃奶的劲要甩开,秦王政那势必困住猎物的眼神紧紧摄住眼前的人儿,吕清穆顿时满脸通红,嘴上不认输的喊着:“骗子,放开我”
      就在这时两马惊鸣,嗖嗖数声短箭直入马身,同一时刻吕清穆被秦王政扑倒,二人在这只容一人通过的山路上双双抱在一起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一道惊破苍穹的鸟叫声,马鸣声飞驰而过,一群接着一群的狼嚎奔走呼号,正式宣告着深不见底的黑山之夜拉开序幕。
      世间总有想称王争霸的,人世间如此,兽世间也如此,那些惨烈的战争在险境丛生之处以欲望开局,以血债终结,日月精湛,高不可攀,王冠之耀,前仆后继,黑山之上真的有惠及众生的公道吗?

      吕清穆昏天黑地的爬起,手中温热的液体让她惊叫出来。刚刚冲他们而来的短箭,她根本躲闪不及,秦王政朝她扑过来,那一箭是他替她挡了。“大王?你在哪儿?”
      秦王政先一刻醒来,他撑着王剑就坐在清穆身旁,只是这里太黑,吕清穆才睁开眼还没适应这里的光线,他道:“小声说话”
      清穆惊喜的看向这个黑影,下一刻脸上惊得毫无血色:“大王你是不是受了很重的伤?”
      清穆趁着微弱的月色看见秦王政石化一般一动不动,身上的衣衫早已被树枝刮得破烂,面上的表情也是从未有过的憔悴,身旁还有血淋淋的断成两节的箭。她上前检查秦王的伤势,秦王则警惕的看着四周,这一会儿时间,他已经梳理了大致经过,他来时因为着急要在天黑前找到吕清穆所以甩掉了大部队护卫,但他找到吕清穆乃至他们一同下山,都是由子氏暗卫在暗地里保护。这数箭射过来说明子氏暗卫凶多吉少,而子氏暗卫个个以一抵十的出身,几乎从未败绩,这次前来暗杀他们的人却能无一点动静就快要得逞,可见来者不容小觑。这些人又是为何而来?其实秦王政带来的护卫队都不知道跟着的人是秦王,秦王暴露行迹的可能小之又小,唯一可断定,这些人想要活口,所以箭上沾的是令人四肢发麻的迷药,而不是见血封喉的毒药。所幸他们掉进一个树根盘旋的坑中,这颗树斜倚在山坡之上生长,却是一颗参天大树,因为越茂盛越受力不稳,终有一天轰然倒塌,树身夹在这怪石嶙峋之间,树根不得不从地里拔起,留下一个隐秘的树洞。

      “大王的伤口太深,血一直在流,这可怎么办”清穆着急说道,一边处理秦王伤口。那箭跟着秦王政滚落的途中愈插愈深,幸好箭上本来有麻药,不然血肉之躯,秦王政哪能受的住。

      对了,为何这些杀手在如此强悍的情况下悄悄行事,因为刚刚遇刺之时,护卫队也一定离他们不远,只是自己刚刚全心思都放在吕清穆身上,竟没有敏锐感知身边发生的一切。想到此,秦王政立马射出手中的铜制鸣镝。
      “清穆,鸣镝一响,可能是本王的护卫队先来,也可能是刺客前来,现如今我们进退两难,一会儿随机应变,你跟紧本王,他们不是想要我们性命,你不必害怕”
      “我哪里好意思害怕,都怪我,连累了大王”
      当次凶险万分又无可奈何的当上,秦王政干裂的嘴唇裂开笑了,这一笑又有鲜血涌出,清穆这时哪还有男女之别的警钟,她立马上前伸出两只手用大拇指捂住秦王的嘴角,这个姿势刚好托住了秦王的脸,四目相对,言语已过万千。
      清穆看着眼前狼狈不堪的秦王,眼泪止不住淅淅沥沥的流下,她将头转向一边,尽量转动自己的大脑去想快速将秦王政送到太医跟前的办法,可是想来想去,正如秦王政说的,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还真是绝境也。
      “吕清穆,不许哭,哭本王要论罪了”
      他这么一说,清穆鼻头更酸了。其实这个秦王不管每一次话说得多狠,脸色多难看,却总是义无反顾救她于危难之时,就连这次山中来寻她也一样,她怎么此时才感念他好,吕清穆啊,你非要人家替你受这皮肉之苦你才醒悟,你才是蠢呢!
      “秦周公主,你在哪儿?我们来救你了!”突然远处传来呼喊。
      “奇怪,他们不像是来救我的,要是来救我,这么黑的天应该点上火把才是,他们应该是害怕被人发现,啊,不好,他们是刺客”
      她一直都很聪明。秦王政看向她的眼中多了几分赞许,她不好意思的将手从他脸上拿下来,又说道:“那他们是谁派出的刺客?长信候?哎!抓我不要紧,他们能否把陛下送到太医跟前才是要紧!”
      “此众并非善类,等护卫队”
      清穆心中饶是焦急万分,也觉得不能轻举妄动,只好原地等待。听得几声虫鸣交杂,脑袋里嗡嗡作响,阵阵马蹄声响起,吕清穆和秦王同时眼睛一亮。哪成想,真正的杀戮才刚刚开始,清穆此生也不会忘记那晚的噩梦。

      咸阳的护卫队也是精挑细选组成,只不过里面混有几支王族贵胄,比起秦国出兵打仗的军队还是差远了。秦王政在看到双方人马真的动起手来其实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这帮突然从天而降的刺客连子氏密卫都能轻而易举拿下,这群临时带来的护卫队再人多力量大,也是螳臂挡车之态。更可怖的是这群刺客没有首领,没有阵法,全凭各杀各的,个个杀人手法还不同,有的天生怪力,有的频出毒门暗器,有的剑法狠绝,有的刀法致命,有的身影如鬼魅一般杀人于无形,生生一群人比这黑山的野兽还要残暴嗜血。
      短短一眨眼功夫,滚落在地上紫青的人头,血淋淋的手脚,蜂窝一般的密集伤口,血水四溅,清穆吓得全身不敢动弹,整个一凉冰块般缩在树洞中,秦王见状也不由震惊,这到底是一群什么人?他捂住吕清穆的双眼道:“别怕,本王还在这儿”
      也不知过了多久,黑山再次宁静,宁静到百兽都不敢有一声嚎叫,新鲜的血腥充斥着整个山谷,秦王的双手还是搭在清穆的脸上,清穆亦是一动不敢动。

      “秦周公主,你一定在这儿,现在你是不是还剩一个侍卫,你的亲身近侍还有护卫队已经被我杀光,你若是让我找到,你的最后一个侍卫我必将让他尝尽这百人所加倍之痛苦,你若乖乖出来,我便放了你的侍卫让他去咸阳通风传信,我们好完成一笔买卖”

      清穆隐隐感到外面有光,此时那些杀手都点上火把。清穆一个机灵,从秦王的手掌中挣脱出来,果然,这些人已经点燃火把开始寻找他们。

      秦王政的脸上挂着前所未有的阴霾,这些人到底是谁,个个身怀绝技,个个下手狠辣无情,还是冲秦周公主而来。他道:“秦周公主,到本王身后去。”
      一声秦周公主,把清穆吓得一哆嗦。秦王无奈道:“现在知道害怕了,以后你且记住不能再孤身犯险”
      “我怕,我不是怕我自己,如果今日大王因为我...”
      “本王的命比你的嘴硬,快过来”秦王打断道。
      微一定神,清穆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大王今日不就是想听我亲口承认,我说就是,免得嫪毐给我胡乱编织罪过。没错,我是李牧的妹妹,我是不想嫁给赵王迁那个酒囊饭袋,所以借一场泥石流脱身,那场灾害却真的夺了其他人性命,我实在难过,也没有办法,陛下,以前我对你说的话句句都是真的,以前的现在的赵王远不如你,其实我嫁给赵王迁也是一死,千辛万苦逃到秦国,也终免不了一死,可是大王,我还是那句话,我自始至终都无罪,如果你因为我的事迁怒于别人,在我心中,你同那昏庸的赵王也没什么两样。”
      “李穗?李穗?”
      “原来大王早已经知道我名字,你唤我真名,我竟有些高兴。”透过树根,她看着那些火把下的人脸越来越清晰,心中一紧,手紧紧握住拳头,将指甲掐进肉里。
      秦王有一刻不知身在何处,好像时间回转,他同小李穗形影不离,就这样坐在一起。但是童年的李穗就突然从他身旁消失,同现在一样,这个身影攀爬着一根垂下的树根,身形灵活的跃出,同从前一样,他没有抓住她。“你回来,吕!李穗!寡人命你回来!”秦王不曾想到被父王抛弃,被母后冷落的自己还会再尝一次如临深渊的无助,此时,他甚至站都站不起来。

      听到远方那些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呼喊:“不好,她滚下去了”
      还有什么比今晚更可悲,嬴政啊嬴政,你还是同从前一样,每一次她都向你而来,你还是让别人把她从你身边抢走。她说过,她明明告诉过你:
      “我第一次见到大王,就觉得惊为天人!大王就是我母亲口中所说的好男儿郎!可是第一次你穿着黑衣服,我以为你是来收奴的,我想着让大师傅先收了你,教你做好人,或许你就真的是我母亲口中的好男儿郎,那时我便可收了你!可是,我第二次见你,知道原来你是秦王,但是,但是秦王又怎么样,秦王欺负人时好不讲道理,秦王救人于危难时又那般...威武,哎,你是王是个好君王,你若不是君王也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人,所以啊,第三次见你,我正在泾渭交接处拼死挣扎,你突然从泥河里探出头来,我即开心又难过,你像极了我的小良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流年忘返,我心未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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