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抚渭水（嬴政）》鱼丽良言

1、擅散太仓栗

　　公元前238年，赵国。
　　“报——将军，大司空！太仓令！大农令！幕府求见！”
　　“没看本将军正忙着！”
　　“……是”
　　不一会儿，通报的人踏着飞尘又神色慌张跑来，还没跪地声音已响起：“报——将军！郭上卿和公子迁前来求见！”
　　李牧仍然面无表情“不见”

　　夜半时分，赵国代地幕府仍然亮着灯，身披铠甲的战士整然有序地为流民分配粮食，无论是大兵小将都不敢有丝毫懈怠，在他们看来这同打仗一样重要。
　　司马尚见此情景，不无感慨道：“未见战事，却似行军！李牧，自你去边境，我再也没看到赵国将士像今天这般齐心协力。就冲他们这般模样，擅散太仓栗的罪名我与你同担了！”
　　李牧想着明天该怎么应对更大的人物阻挠，要是赵王亲自来了该当如何，只随口应道：“我倒宁愿待在边境”
　　“连年战事，不少百姓家破人亡，再加上赵国腹地大旱，粮仓日益缩减，代地偏偏在这时地震无异于雪上加霜！如今赵国力不从心啊”
　　李牧冷笑一声：“天灾不理，乃人祸”
　　司马尚为之一震，他知道此话在暗讽那些身居高位却无所作为的权利上层。如此情形，赵王还想出兵燕国，若真是再打起来，岂不就是人祸。
　　“报——”
　　“又是何人？”司马尚问道。
　　“夫人来信，小姐不慎溺水，危在旦夕！”
　　“什么？谁给你的信，所言可真？”李牧上前抓住小将的衣领，眼睛要喷出火来：“是不是公子迁他们让你向本将军撒谎”
　　门打开，一个熟悉的悲戚面孔颤颤巍巍走近，这人正是李家的老奴，他哭着道“将军还是去看看吧，小姐快不行了”
　　经年作战的李牧不再说一句话，纵然心中千般疑惑，也不露惊慌。
　　“将军，你回去这儿我守着，按我们原先的计划，仓栗照发”李牧看了一眼司马尚，他们二人在这儿，朝中仍想尽办法阻挠，宫中只有太子嘉一人与赵王周旋，幕府走了他，司马尚如何顶住。门缝中窜来冷风偷袭，流民脏兮兮的脸和混沌的眼神一下一下叩击着李牧，他不敢想自己走后这些人会怎样。
　　“夫人说，将军若回不去，给小姐带句话也好”这句话打破了李牧最后的心理防线，此时他那孤零零与死神作战的妹妹何其可怜。
　　“李牧若连家人都保护不了何来救国”高大威猛的男人抓起马鞭，一声低吼：“走，回府”
　　路上李牧不断在想，他好端端的妹妹怎么就突遭横祸，难道与他不听王命救济代地百姓有关，想到这里他格外心疼无辜的妹妹，父母不在，他理应照顾好她。

　　一张典雅舒适的大床上躺着一个女子正昏迷不醒，即使在炎热的天气里盖着厚厚的棉被，她仍然冻得瑟瑟发抖。
　　床边跪着一个丫鬟，正压抑的忍着啜泣声，看到李牧来了自地上爬起来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乞求道：“将军救救小姐，大夫说没救了但来了一个方士给了三副药，一天一副药兴许还能有救，可是，可是今天第三副了怎么也灌不进去！”而旁边站立的端庄女子，眉头紧蹙，担心的盯着床上昏迷的女子，悔恨道：“是我没看好她，在此特殊时期不应放她出去，狄云看护不周，请将军惩罚”
　　“小穗儿，哥哥回来了，你快醒醒，哥哥不会责怪你，你是不是又在跟哥哥玩闹？”李牧身上的铠甲没卸，身上全是污泥和汗水，他声音沙哑道：“小穗儿不会有事！把药拿来”
　　李牧就伏在床边亲自给李穗喂药，一遍一遍的喂一遍一遍的哄，床上的女子丝毫没有反应。“将军，还是我来喂吧，您先把衣服换了再进些羹食”李牧未理会夫人狄云，小心的擦拭着妹妹嘴边又吐出的药。狄云求助的看了一眼近身嬷嬷，嬷嬷也是偷偷使个眼神让她忍忍。

　　李氏一族长期驻守赵国边境，时代将卒功不可没，李牧本人击匈奴，灭襜褴，破东胡, 十年无一败绩，可谓战功赫赫！饶是再嚣张的单于听到李牧的名号也会闻风丧胆。可邯郸城里的人都知道王公贵族向来与李家不和，因一句“将在外王命有所不受”，李家与赵王关系一度崩裂，但现在日渐衰落的赵国又离不了李牧这样的猛将，所以李牧，赵王，太子嘉还有深受赵王宠爱的公子迁，几人关系微妙。
　　李牧有个在边关出生后又回到邯郸的妹妹，为人率真可爱，就是这机灵活波劲儿有时收不住惹了不少事，幼时还能拴的住，越大越让府上人头疼。不过李牧倒是一直迁就着这个好动的妹妹，玩刀弄箭，全都由着她性子，遂李穗长大了哪里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就完全没有姑娘家的样子，这不刚刚得了一匹好马就骑着出去兜风，这小马驹也是蹬的飞快，不一会儿载着主人没见了，仆人再发现时李穗已经飘在水上灌了一肚子水。

　　李牧好不容易喂进去的药又从李穗嘴边溢出来，一股不祥的预感逐渐加深，屋子里的人实在不忍心看这一幕，悲伤又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只听药碗狠狠摔落在地，李牧破门而出，指天怒嚎：“我李家世代从军，是我李牧手拿屠刀！是我割人头颅！是我杀人饮血！北部的老少单于都是我杀的！老天要报复尽管冲我来！何必为难我这无辜的妹妹！你！怒也好，怨也好，大可惩罚我李牧，哪怕取我寿命我也绝无怨言......”
　　狄云冲过去哭喊道：“将军可别说这胡话，人各有命，您何必折煞自己”
　　“你们尽管冲我来！”高大的男人跪在屋前台阶下，如巨兽伏地，不顾夫人劝阻，一句一句与天讨教：“都说我李牧敢违王命，如今对抗天命，可与不可？”府邸家仆跪了一地，齐齐对天跪拜，如那年长平之战，秦兵逼近邯郸，将士在外厮杀，妇孺跪地求天，只盼奇迹再次发生。
　　浩瀚无垠的天幕静静的笼罩着李府，只听刻漏的水不停滴答滴答作响，日以继夜，时过境迁便在弹指之间。时针马上跨过子时，时刻陪在李穗身边的月西突然惊叫：“小姐？水，快，药，快，大夫！！！”
　　李牧托地而起，片刻出现在床头，一把握住妹妹的手，声音沙哑道：“穗儿？”突然，那只冰冷的手也动了，像初生婴儿的手柔弱又有力紧紧抓住他。
　　“穗儿？你听见了吗？哥哥在这儿！”
　　“水。”使出全身力气说出一个字，李穗终于有了意识。
　　“快，药拿过来。”
　　一股热流进入身体，李穗顿时觉得四肢脉络舒服了好多。
　　“还要”李穗再次开口，意识已经清醒。
　　灌完第二碗汤药，李穗得已缓缓睁开眼睛。
　　“小姐，醒了！您吓死奴婢了。”月西喜极再泣。

　　隔着帳幔可以看见房间内跳动的烛火，房外头怕是已经漆黑一片，李穗皱眉，为何呼吸都如此费劲？
　　哥哥回来了。想说出的话哽在喉咙说不出来，这个让全府上下为之受惊的小妮子竟然挤出一抹天真无害的笑又倒头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