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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萧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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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澈微微弯下身子望着樊清的眼睛和她说话,“妈跟我说有人欺负你。怎么拖到现在才说?以后这种事有一次就要告诉我,知道么?别害怕,有我呢。”
“女孩子一个人很危险。不打狠了等我走了他还会欺负你,送给警察才能关多久。”
“那他去报警了怎么办啊?警察会来抓你的。”樊清是真的害怕了。
“不会,他不敢。养一养就好了的事,他骚扰女孩被打了会把自己往局子里送?”
“那他万一就是气不过要跟你同归于尽呢!那你怎么办!”
“我有证据啊,他骚扰你,他又先动手要打我,揍他顶多是防卫过当,强制扭送。这一块我有经验。”樊澈拍了拍樊清的脑袋表示安慰,“大不了就同归于尽呗,豁出我这张老脸上网上维权去,让大家给评评理。”他开着玩笑,想缓解下妹妹的心情。
“哥你以后别这样了,爸走那年你就答应妈不再打架了。”
陈旧的记忆翻涌上来,冲得头喉咙一酸,“我是答应了,这几年我也做到了吧。但有人欺负你和妈的时候除外,是个人都不能忍。”
“那被认出来了怎么办啊?”自从她哥进了娱乐圈,她这个做妹妹的就一直很担忧,她总觉得,圈里的世界实在是凶险。
“那我就退休呗,你好好学习养我吧。”很难得见他妹妹真的像个15岁的小女孩一样需要他保护,这孩子总是装成熟,这会儿就有心故意逗逗她。
下一秒樊清就恢复了日常互怼的模式,“不要脸。”
后来她哥有一阵子没接工作,掏出所有积蓄在他们那买了新房子,离曾经的地方远远的,但紧挨着她高中学校,趁着他休假时间紧锣密鼓地带着她和她妈举家搬了过去,出了小区大门就是派出所,安全系数又上升了一个等级。
那个时候妈妈很高兴,高兴地偷偷抹了眼泪,不是指买房子这件事,而是真的感觉到儿子真的长大成人了,可以保护妹妹了,成为了家里的顶梁柱。
樊清虽然不会像别的小姑娘一样擅长撒娇,但到底年纪还小,也会忍不住炫耀哥哥,在学校里说起她搬家了,因为哥哥觉得她上学不方便。班里的女生们都羡慕她有个好哥哥,却从来没见过长什么样子,但女孩们猜,一定是个帅哥,毕竟樊清那张脸摆在那里,家族基因差不到哪去。
没人知道她哥是谁,女孩子们也好奇,但樊清从来不说,因为这是秘密。是她引以为傲的最大的秘密。
她总是想,我哥哥比你们想象的还要好呢。
自从他们的爸爸意外去世之后,他哥一夜之间变成了另外的样子,小小年纪便将自己活成了“一家之主”的角色。在那段妈妈整日以泪洗面的日子,他承担起了照顾她们的责任。他从不在人前掉一滴眼泪,他克制下所有悲伤和悔恨,让自己迅速坚强起来回归正常的生活。这个家需要他撑起来。
他再不和妈妈拌嘴,再不和妹妹抢饭桌上的鸡腿,再不与任何人发生冲突。他在新学校沉默温柔,讨人喜欢,时间久了,和周围的人渐渐变得熟悉后,他学会了制造快乐。
像是发现了武功秘籍一样,他知道了“快乐”这种东西有强烈的传染性,它可以让身边的人感到放松快乐,也让自己更讨人喜欢。
在慢慢过渡到平常生活之后,他学会了用“快乐”来哄妈妈和妹妹,想让她们明白,他们三个人也可以好好地过下去。他希望她们幸福,他愿意付出一切去弥补。
如此坚强正常的哥哥一开始让樊清很害怕,她担心哥哥一个人扛着,总有一天会崩溃,但多少年过去了也没有过,她也渐渐习惯了这个温柔可爱很疼她的哥哥。
除了在她不听话的时候偶尔压不住火格外暴躁之外。
但她始终相信,她哥这种人啊,就算气死了也是舍不得对爱的人动手的。再凶都是对外人。
顶多是暴怒的时候给自己两巴掌冷静冷静。所有她觉得未来嫂子和她哥在一起是会很幸福的。
电话中樊澈笑着,对妹妹的叮嘱甚是欣慰。“行,长大了,知道心疼哥哥了。”
“快给我找嫂子吧,嫂子也会心疼你的。”樊清真的很担心她哥会孤独终老。其实她始终不敢问她哥是怎么想的,但作为还有些心灵感应的亲妹妹,她总觉得贺骁这个人在她哥心里绝对不一般。
樊澈听了这话简直是心里痛,他刚想扯开话题,他妹妹又哪壶不开提哪壶地提起了贺骁。
“哥,你能不能帮我和贺骁哥哥要个签名啊?”
“干嘛,你怎么突然追星了。”
“不是,事情吧,是这样的,是我同桌她喜欢看电影,特崇拜贺城,然后今天你们那剧组发花絮视频,不是贺城破天荒地评论了吗,她也就去看了,结果一看贺城的儿子长这么帅,爱上了。现在已经自封是贺城的儿媳妇了。”
樊澈翻了个白眼,“不会给你要签名的,小孩子家家不好好学习一天脑子里想什么呢都!”
樊清就讨厌她哥总教育她学习,她学习可好着呢,她反怼她哥,“看你那样,你还急了,出息。”
“樊清,你别太过分,跟你大哥我没大没小的。” 他严肃道。
但这妹妹却一点也不怕他,“不跟你说了,我要睡觉了。”而后“啪”地挂掉了电话。
樊澈心想,叛逆期!
他躺在床上刷微博,点进官微看这厉害大爹贺城评论了什么。好家伙啊,他们这官微本来要死不活的,都是靠着韦一川的粉丝没事还来热热场,今天因为贺城可真是焕发新生了。
二十年前贺城凭着一部《杏花雨》斩获奥斯卡最佳导演奖,享誉国际,从此盛名远扬,往后数年的作品虽不多,但部部都是经典,业界传说贺城一双鬼手,拍鬼都像样。经他手的演员无一例外地都成了影帝影后,说是上天眷顾都降低了贺老的逼格,应该是神仙本人下了凡来扶贫电影业的。
贺城拍什么成什么,是电影产业链上鲜明的旗帜,搭上贺老这条船必然驶向成功的彼岸,这句口号已经被业界熟知了,但贺老可不是什么都拍,这可难坏了娱乐圈里挤破头想寻求一次合作的人们。
这人尤其难搞,他看不上娱乐圈那一套,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元老”,所以从不摆架子,不接受阿谀奉承,但他也从不掩饰自己的坏脾气和护短的毛病,说不准和谁投缘当成了自己人,也说不准为什么就特别讨厌某个人,脾气喜好都阴晴不定,谁也摸不透,毫无规律可言。
私底下人都传那人是个怪老头。大家心里清楚,搞艺术的天才嘛,怪点正常。
但就这么不按常理出牌总打别人脸的怪老头却获得了业界真心的敬重,因为他无人超越的专业和对电影无比虔诚的热爱。他珍惜每一个努力有天分的演员,他珍惜自己每一个作品,从不退让。
每个拍不上马屁的电影人一边恨他难搞,一边承认他们确确实实打心里崇拜贺老。
这么一位大佬很少在镜头里出现,也不太在网上活跃,微博就像个摆设,从来不用,常年埋头拍片不问世事,这两年听说是病了,一直在国外治病,更是失去了消息,所以他突然之间给《灰烬》剧组官微评论,那简直是让小小的官微蓬荜生辉了。
大佬主要是关心他的好大儿,在花絮视频下面评论了一句——瘦了啊,多吃点。
贺骁还特别乖的回复了一个“好的”,还有一个表情。
影迷们闻风而来,席卷了这条视频下的评论区,都在问候贺老的身体怎么样,怪老头好像心情不错,还随机回复了几个网友。随后,这几个幸运网友纷纷截图发了微博,嚷嚷着明天一定买彩票。
这一波爆炸性的热度直接把要死不活的官微顶上了热搜,制片杨姐高兴地差点晕过去,什么他妈的叫惊喜!这是什么天上掉的馅饼!忘了说,杨姐也是贺城的忠诚影迷,属于是合作不上爹,就必须抓住他儿子,不得不说有夹带私货的嫌疑。
樊澈刷着评论区,果然是大佬啊,这影响力,只不过评论了一句就能这么轻飘飘地上了热搜,剩了多少宣传费用。其实他一开始根本就不知道贺骁是贺城的儿子,还是后来看的八卦营销号的爆料才知道,差点没把他给吓个半死。他回忆起他和贺骁的种种,感觉自己离凉透就差那么一点。生与死的界限是如此的模糊。
后来他才知道贺骁当年不辞而别是去陪他爸治病,而且当时不知道还会回国,不是为了要躲他,心里就没有那么的难受了。
他兴致勃勃地刷了半宿的微博,不知道什么时候扔下手机睡了过去。
……
清晨的天光从远山的雾霭中挣扎着微亮,湿漉漉的空气中荡着略带寒意的东南风,自山顶一路卷起鸟雀啾鸣悠然而下,自由地闯入家家户户的后院。
樊澈想趁着今天开工前带小熊猫出去跑一圈,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他起得很早,怕打扰到贺骁蹑手蹑脚地收拾妥当,出门前一转头却发现这人又在后院里画画。他放下小熊猫调转脚步往回走了走,就那么撑在后院的窗边静静望着他。
他难道每天都失眠吗?一大早只穿着短袖,怎么不冻死他。
此刻贺骁正微微仰着头,似乎观察着对面的高山,在樊澈的视野里看得到他一边的侧脸,下颌线流畅地延至耳后,修长的脖颈一片冷白。半晌才低下头,铅笔在纸上“唰唰”地描绘着什么,那是一个落在纸上的黑白村庄。
无尽的冷寂、萧索、衰败、寥落。
而后烟取代了他指间的那根铅笔,他默默地瞧着那幅画边抽烟边发呆,忽然抬手将那支快燃尽的烟轻轻按在了那张画的左上方,一圈金色火光一闪明灭间燃成了灰烬,如此灼烧出一个太阳。
他把烟灰往下掸了掸,继而又重新点燃一支烟。
樊澈目光收紧,轻轻蹙起眉头。
后院的门被推开,听到声音的贺骁回过头。只见来人清爽,笑意盈盈,如清晨的化身般迈着长腿走近,轻易撕开他的防备一头撞进来。
成为他黑白萧索的世界里,走错路的生动。
“一大早就在这挨冻思考人生,”樊澈将手臂上搭着的外套披在贺骁身上,而后弯腰与他对视,丝毫不顾忌地伸手抚上他的脸,轻轻摩挲,“冰凉,感冒了别传染给我。”
贺骁怔住,半张脸落在这人温热的手掌中,像被定住一般一动不动。他不清楚这一刻的行为是何含义,他只感受到靠近时一股暖意涌动,裹住他冰凉僵硬的身体,那一瞬间的触碰如早春的第一缕阳光扑向冻土,而后山川融雪,冰河解冻。
外套从他肩膀上堪堪滑落,贺骁伸手往上拽了拽,顺势低下头躲过那个他承受不来的目光,“你见我病过几次?倒是你三天两头的总有小毛病。”
樊澈却对他这句反驳不做回应,虎着脸一把抽掉了贺骁指间夹着的烟。
贺骁不明所以,“?”
“你每天早上起来一根接一根的抽烟,这几天不是停了么,怎么又抽?我是跟你说过要戒烟吧,当初嘴上答应的好好的,现在在干嘛?招我心疼?”
小嘴叭叭的把贺骁给说懵了,汹涌而来的信息量让贺骁一时间没能消化,哪里都觉得不太对劲。樊澈怎么会知道他之前抽烟频繁,又怎么知道后来停了,甚至都没来得及消化最后一句的心疼是怎么回事。
在这突兀的沉默中樊澈一下子反应过来把自己之前每天早上“偷窥”他的事给说漏了嘴,立刻佯装冷静,“让我猜对了吧。”而后趁对方不备把贺骁手边的烟盒也抢了过来,恶狠狠地说,“再戒一遍吧!”
那放肆的样子像极了被惯坏的孩子,有恃无恐地仗着那百般宠爱而故意任性妄为,笃定对方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无可奈何而又亲昵的纵容下去。
愣在原地的贺骁就这么看着樊澈带着他的烟盒一溜烟跑掉,直接给气笑了,“你说戒就戒啊!”
那人不答,捞起小熊猫旋风一般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