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水深流夜如歌》流言妃语

2、多少红尘笑梦中

　　常妈心中剧痛，眼中含泪道：“小姐，您这个样子真真是让亲者痛仇者快！别人不爱惜您，您才更要爱惜自己，可要千万保重自个儿的身体，莫让有心人看了笑话去才是。”

　　罗衾听了这话，眼中滚出泪来，哽咽道：“爱惜自个儿？保重自个儿？奶妈，你看看外面那些嘴脸，再看看老爷对我的态度，现在这种境况我还怎么爱惜自个儿，又为了什么来保重自个儿？”

　　“小姐，先不说别的，您还有小少爷跟小小姐不是，为了他们您也该保重自个儿啊，他们都还这么小，没了您的庇护该怎么过活，这府里谁能真正对他们好啊。”
　　“对，我还有浩然，我还有浩然，我不是什么也没有，为了浩然我也要好好的，好好的……”罗衾心心念念只是惦记着自己的儿子，绝口不提自己的女儿，神情状似疯癫。常妈只当她是受了刺激，并不作他想。

　　“夫人，小姐不吵不闹很是乖巧呢！以后一定是娴静舒雅的大家闺秀！”月娘一边低头逗弄怀里的婴孩，一边有些与有荣焉的说道。
　　“是么。”罗衾不是很在意的看了自己刚出生的女儿一眼，有些漫不经心的说。

　　月娘看着夫人的表现，对她的混不在意有些不解，不过大户人家的下人都是知道分寸的。她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低声逗弄怀里的孩子，不再企图引起夫人的注意。

　　罗衾看着眼前的女娃，这个女娃是自己的孩子，可是自己却无法疼爱她，自己总是在看到她的时候想到她出生时老爷那让人心碎绝望的态度，心中总是隐隐的把这种结果归咎到这个婴孩身上，怪只能怪这孩子命苦在这个时候投身到这个府中。有时候看着那孩子一双仿佛明了一切的眼睛时，就会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或者应该说是不敢面对那样透彻的目光。

　　忽然想起一年前，锦瑟被老爷接了回来，成为相府的四夫人的时候，自己是多么的痛心。自己以前也是娇艳如花的年纪，也曾经艳满京华，就在最美丽的时光嫁给了年少风流的他。那时，他早已在家有了一名侍妾，自己也大方的接纳了那本分安稳的女子，做足了大家闺秀贤良的本分，本以为从此相夫教子就会一生幸福。后来，为了他的前程，自己又接受了一名家中富裕的女子成为他的妾氏，那时他时多么温柔的向自己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确实，他没有再为了前程纳妾，因为现在他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爷，纳妾只是为了自己的喜好罢了，只要他喜欢，他当然可以将名满教坊的女子带回家。就在那时的一个错误，有了如歌的存在，又为了自己的私心留下了她，造成了今天的局面，留下的只有无奈与彷徨。

　　“娘，妹妹呢，我要看妹妹……”五岁的夜浩然跌跌撞撞的从外面跑进了罗衾的卧室，额头上有着细小的汗珠，口中却是异常清晰地表达着自己的意愿。
　　“然儿，慢些，别摔着。”罗衾搂过他，满是慈爱的为他擦去额上的细汗。这才转过头来瞪一眼负责照顾夜浩然的丫鬟：“你是怎么照顾少爷的，看他跑得这样气喘呼呼，若是摔倒了磕碰着你担当得起么？”开始时语气还算温和，到了后来语气中已然显现厉色。

　　云儿心知这看似温柔的夫人实际上是多么心狠手辣，便毫不犹豫“咚”的一声跪倒在罗衾的身前，口中直呼“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每呼喊一声便要用力的磕下一个头去，耳中只听得“咚咚”声响，不一会儿地上便有了几许鲜红的颜色。
　　罗衾这才淡淡道：“罢了，起来吧，这次就算了，若实在有下次……”
　　云儿连忙高呼：“奴婢谢夫人不罚之恩，奴婢定然谨记，决计不敢再有下次。”又重重叩头三下才敢起身。额上有红色的鲜血蜿蜒流了下来，却不敢动手去擦，只是大气不出的站在一边。

　　罗衾叹了一口气，放开怀中的儿子，亲自携了一方丝帕走到丫鬟面前，轻轻为她拭去额上血迹，温言道：“云儿，莫要怪我责备你，只是浩然是老爷的嫡子，在这个家中的地位想必不用我说你们也都清楚，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那时候我就是不怪罪，老爷爷定然不会轻饶了你。此次说你两句只是为了提醒你要更加小心才是，说起来也是为了你好，你不会在心里怨怪我吧。”
　　云儿双膝一曲又要跪下去却被罗衾扶住了双臂，抬起头来眼中含泪道：“奴婢此生能遇到夫人这样的主子便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云儿定然谨记夫人教诲，尽心竭力照顾好少爷，决不辜负夫人的一片慈心。”
　　罗亲叹息一声，道：“云儿，我知你是个好心肠的孩子，只要你好好照顾浩然，我定然不会亏待你便是。”又轻轻拍了拍云儿手背向外面吩咐道：“来人啊，领云儿去账房支十两银子的医药费，再取最好的伤药来，决计不能留下疤来。”然后温言对云儿道：“你且先随他下去吧，准你两天病假好好休息，后天再来照顾浩然便是。”
　　云儿满心感激的行礼退了下去。

　　罗衾回过头来，看到儿子满是好奇的看着刚才的一幕，又俯身把他抱在怀中，轻声萧索的道：“然儿，今天为娘先是施压给这云儿，让她觉得自己犯了滔天大错定然不能逃脱重罚，后又温言软语轻易免了她的惩罚还交心长谈、给了好处，这次定然能收了她的心，以后她待你自然会有所不同，即使不能挖心掏肺也定然不会害你。你一定要好好的才是，为娘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可要好好出息不要让位娘失望啊，为娘的后半生可就是全靠你了。”

　　夜浩然一双漆黑晶亮的眸子透彻干净的看着自己的娘亲，小小年纪的他并不能领会自己娘亲的话，只是仍旧念念不忘他的本来目的，扯着母亲的袖口，有些撒娇的道：“娘，妹妹呢？”
　　“璎珞，带少爷过去。”罗衾淡然了语气，仿佛原先的萧索在这一刻都如蒸汽一般凭空消失了。她并不喜欢见到自己的女儿，只是有些淡然的让自己的贴身丫鬟领着儿子过去。

　　“妹妹，我跟你说哦，昨天夫子让背诵的文章只有我背过了哦，大哥都没有背下来呢。”夜浩然有些骄傲的向夜如歌通报他今天的成绩，小小的脸上兴奋的发光。
　　夜如歌有些无奈的翻了个白眼，略微嘲讽的看着他。
　　他却高兴地向旁边的人喊道：“妹妹笑了！妹妹一定是觉得我很厉害，所以才对我笑！”就这样自顾自的下了结论。

　　虽说夜玄龄对罗衾的态度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却没有人敢忽略罗衾夜家当家主母的身份，其背后罗家的势力也不可小窥，夜浩然自小聪敏，深得夜玄龄的喜爱，又是这夜家的长子嫡孙。因着这许多说不清也道不明的原因，虽说夜浩然年小在家中的地位却是不言而喻。碍于身份，所有人都是明里暗里对他多了一份恭谨，二分谦让。
　　他最喜欢的事情却是往夜如歌的婴儿房里跑，每天都用着稚嫩清脆的声音逗弄夜如歌，“妹妹、妹妹”的叫个不停。

　　开始的时候直让夜如歌有翻白眼的冲动，后来却是让她真的喜欢上了这个小小的二哥。虽然明知道他只是一个小鬼头，不过看他每天都拿各种各样的小玩意过来逗她，总是自顾自地说着许多话来吸引她的注意力的那种娇憨神情，还有那小心翼翼的神情，总是给她一种久违了的被宠溺疼爱的感觉，这种纯真的没有丝毫其他目的的感情轻易地打动了那凉薄的心。

　　而这世的父母却没有给夜如歌多少温暖的感觉，虽然他们供给了夜如歌优厚的物质生活，但是那种亲人间应有的温馨却是不容易看到。夜如歌因为带有前世的记忆来投胎，对这父母的感情原本就淡了些，再加上他们分给她的关注让夜如歌觉得这种亲情就像是掺了水的酒，味道是淡而又淡。

　　黑夜无人的时候，夜如歌睁大着黑亮透彻的眼睛看着无声的黑暗，暗暗思付，这世上对自己最好的人还是自己，他人的事情还是不要多想了，何苦操这份心呢。只要不会对自己造成伤害，又何必苦苦追寻，徒增烦恼罢了。想清楚这些，夜如歌便安心的生活起来并努力的练习身体的各部机能，以求更快的支配自己的身体，不必再受他人制约。

　　每日都练习发声和控制平衡四肢，加上前世的感觉，如歌学起说话走路来也比平常孩童快上许多，格外让人省心，让照顾她的人都暗自庆幸不已。

　　日子一天天过去，如歌迎来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件大事—抓周。在古代人的观念中，抓周抓到的东西时可以预示一个人今后的发展与成就，算是今后学习生活的指明灯，所以，今天也算是宾客盈门了。

　　如歌早早被换上了新鲜喜气的衣服，由月娘抱着来到了大厅，也十分难得的见到了家中的其他成员。
　　夜玄龄正与各位宾客互相恭维寒暄，罗衾呆呆的看着满堂宾客，脸上的表情似悲似喜，连夜浩然拉着她的衣角喊她都没有理会。
　　如歌在奶娘的怀里转动着黑白分明的乌溜溜的大眼睛，暗暗打量着上天给她安排的家人，慢慢组合着从下人口中听来的信息，看着众人心中暗做思量。

　　二夫人周氏是夜玄龄娶妻前的通房丫鬟，早早生了个儿子名叫夜浩敏，真正给名分却是在怀上了夜如嫣之后。由于是丫鬟出身，十分懂得分寸，性情也是极好的，与人相处总是温温柔柔，从不与人争长短。这周氏自是个明白人，看来多年的丫鬟生涯让她学到了不少大户人家的生存之道，还是颇得精髓的妙人儿。

　　三夫人林氏是商贾家庭出身，在待人接物上也自有一套，为夜玄龄的青云之路也算是立下了汗马功劳，在这个家中的地位也自是不低。因为罗衾不喜欢管理这许多杂事，周氏又自觉身份不够从不过问家事，这样，在内府的许多事情上都是由她拿主意，自然有些娇纵，仿佛自己已经成了内府的实际掌权人一样。这林氏的做法却有些让人不敢领教了，如此锋芒毕露必然容易招惹事端。

　　四夫人锦瑟是歌舞坊的头牌清官人，舞技自是十分出众，一年前被夜玄龄看中接入府中，却没有预想中的受宠。自己独自住在偏远的梅园，守本守份平淡宁静的过日子，倒也是自得其乐。这锦瑟却是让人无端多出许多猜想来，只是不知这其中是否有些什么缘由不曾……

　　夜浩敏今年七岁，已经被看中成为了四皇子的伴读，前途已然是不可限量。不过小小年纪就显得老成稳重，从来不做任何出格的事情，也不会与同龄的孩子一起玩闹，看着都替他累。
　　夜如嫣是位完全按照此间大家闺秀的标准培养出来的标准的小淑女，今年六岁，每天学习琴棋书画，还要练字学舞，诗词歌赋也要学习，标准的全方位培养。这么小却是不骄不躁，踏踏实实的学习，虽然不能完全精通，却也可以说是面面俱到了，想来以后必然是众家公子争相追逐的人儿。

　　宾客来齐，吉时一到，仪式便开始了。首先要焚香祷告、拜天、献三牲五谷六畜，再请高僧将在寺中供奉七七四十九天的物件摆上平台，平台上铺垫的东西竟然也是在寺中桌案上的供奉之物！
　　这一套仪式完成之后，已然是让人昏昏欲睡，然后就听见了夜玄龄威严的声音“把如歌抱过去让大师开智。”夜如歌便身不由己的被抱到那所谓的高僧面前，也不知他诵读了什么，然后只觉额头一缕凉意，瞬间便清醒了过来。
　　这时，如歌才被放到那堆满物件的平台上面，眼前一片金银玉器闪烁，实在是让她头昏眼花，厌烦得不得了。忽然有些任性的把放在面前的东西用胳膊一扫，随便捡了一本书抱在了怀里。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打破了满室的喧哗，大家都停下来看着这位得道高僧，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这位小施主以后定然是想人所不能想，能人所不能，也必然会有一番成就……”
　　“不过，这位小施主今后会有一些波折，对于她的一些异于常人之处的行为夜施主还是不要过多干涉的好。”说完这些便又是一声“阿弥陀佛”。如歌听完这些话倒是有些被他镇住了，看来他确实不只是虚有其表而已。
　　听了这话，夜家众人表情不一，如歌也懒的再去做些什么计较，只是打个哈切，安眠在了月娘怀里。
　　夜如歌就在众人的恭贺声和罗衾似悲似喜的目光中，被月娘抱回了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