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原色》莹树

3、第二章

　　加莱以前从不赖床，今天也不例外。可她坐起来之后，却在这间完全陌生的屋子中呆住了。她旁边是坚固的四角床柱，上面是印着神秘花纹的软布蓬顶，一圈的白色床帐都被束起，晨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亮整间屋子。她常常做梦，但直到今天才发觉梦与现实的距离竟如此模糊。这是哪里呢？她还穿着自己的旅行者风衣，上面一尘不染。可那些雷暴的记忆又那么真切。还有这被子……门外忽然响起一阵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与谈话声，加莱连忙闭上眼睛躲进被子里。
　　吱——门打开又关上——脚步声也停了。
　　“您说它是一只，呃，人类幼崽？”这是一种尖锐却刻意压低的男声。
　　“别紧张，罗金，我保证她是无害的。”又是一道清亮欢快的女声，“想必你有的忙了。”
　　“不出意外的话，她明天就会醒来……”
　　加莱在这时拿下被子，睁开眼睛。入目是一张古怪的脸，灰蓝色皮肤，又长又尖的鼻子快贴上她的额头。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偏头避开那双直愣的三角眼，却看到那金色睫毛的光明女神正对她微笑。
　　她下意识地握住衣角——慌乱的情绪趋向平缓。
　　“你比我想象的要冷静。是知识的力量吗？”
　　加莱的挎包突然出现在灰蓝怪人手里，半个书脊斜斜地露在外面。尖耳朵的少女一抬手，一把椅子就飞到床边。坐下后，她慵懒地眨眨眼：“介绍下你自己。”
　　“你们是谁？我不是在荒原上吗？”加莱大着胆子问。
　　“哈！我们也很想知道。大概是我们的小实验把你从人间带到了空照界。”金发姑娘神色轻松，仿佛他们的谈话内容是下午茶的浓淡而非空间穿梭。
　　“我叫加莱。这里不是罗德初级学校。”小加莱声音发颤，但仍然十分肯定地说。
　　“啊，当然不是，”金发姑娘身体前倾，看着加莱的眼睛说，“别害怕，听我讲。世界上原本有五个各具特色的空间，每一个都分布着适宜居住的种族。恶魔的空照界，血族的影月界，妖精的温都界，以及龙族的白屿，这四域相距万里，但也互相连通，唯独人间世在八百年前被一道强大的空间法则隔绝于四域之外。”
　　“我是魔王奥席妮三世，空照界的主人。叫我蒂塔就好。”
　　加莱惊讶得说不出话。这一切竟然不是神话传说？可无论是这间屋子、灰蓝怪人还是对面若隐若现的魔法光辉，都在告诉她蒂塔说的是实话。
　　“多年来，我和罗普斯金一直致力于打通这道壁垒，直到最近我们才终于凿出一个小小裂隙——他是巫术专科妖精。”
　　妖精罗普斯金点点头。那张灰蓝的脸看久了便不再吓人，甚至有点滑稽。
　　“至于你，”蒂塔拉过她的手，转用更加严肃的语气说，“那边的出口本不应该吸引到活体，我们研究的一直是单向的法阵……也许你是个特殊的存在，但形成稳定的传送还需要时间。”
　　“这意味着你不得不待在这里，几天，几年，也可能是一辈子——能明白吗？”
　　卢森叔叔肯定急坏了，加莱想。可她还能怎么办呢，蒂塔临走时告诉她，这间小小客厅就用作她自己的卧室，早午餐在塔楼最上层等着她。
　　加莱推开房门。这扇门外完全是另一番天地——宽阔的正殿以淡金为主色调，方方正正，穹顶两侧是十几米高的大落地窗。她脚下踩着一整块奶白色的大理石，镶嵌上对称的立体纹样，在强光映照之下十分耀眼。长长红毯从大门直铺到正中央的三级阶梯平台，后方的墙面是偌大的水晶展柜，亮晶晶的。不过奇怪的是，平台上面没有王座。
　　那么，该怎么去塔顶呢？
　　加莱定定神，果然在平台的侧后方发现一个颜色相近、不易察觉的小门。她抓着挎包，一路小跑过去。那个小方块在她面前自动滑开。可她跨过这扇门后才发现，本该是旋转楼梯的地方空空荡荡，只有大理石围成的圆形高墙，自己仿佛站在井底。光束自墙上的一列小窗斜射进来，照在对应的楼层入口处。加莱仰头数了数，天哪，至少有八层！比凯姆斯百货还高两倍！
　　这真是个神奇的地方，加莱想。可没有楼梯，她只能回大厅找找别的入口——嘭！一大块棕色的布突然凭空出现在加莱面前！
　　棕布缓缓站起，像一顶帐篷……加莱的心怦怦直跳，但在尖叫声冲出喉咙前的一瞬间，她看见了那个隆起的长鼻子。
　　是罗普斯金。
　　“主人刚刚提醒我，这座宫殿大概不会听你的话。”罗普斯金无奈地说，“小勇者，你吓坏了吧，我领你到顶层的露天阳台去。”
　　看来他已经接受加莱是个智慧生物的事实，并将她视为客人。
　　罗普斯金让加莱握住他的手，一起迈步向前。伴着咯吱咯吱的纺车声，一些断裂的小平台从墙壁中浮出，并在他们脚下组成一段完整的楼梯。奶白色台阶顺着墙壁平缓上升，外侧是一圈围挡，大约十公分。身后走过的台阶又缩回墙壁，他们每走几步，金黄色的光柱就透过小窗投在她的风衣上。
　　“这就是魔法吗？”加莱情不自禁地感叹道。
　　“我是这些机关的建造者。”罗普斯金自豪地说，“称为魔法也没错，但妖精的力量应该叫作巫术。”
　　他伸出瘦长的五指在空中一捏，令加莱不可思议地睁大双眼——每阶楼梯上都缠着若干散发微光的细线，而所有的线似乎都汇聚在罗普斯金手中……加莱总觉得那是爪子。他摆摆手，细线全都消散，不过加莱知道他们还在，只是肉眼看不见。
　　说话间他们俩已经成功上到四层。越接近顶层旋转半径就越小，也不再有楼层，但墙壁上的神秘花纹足以使加莱目不转睛。她真的很想认识这座神秘的王宫。
　　还剩最后几级台阶。加莱直接小跑起来，穿过门洞。天啊，眼前竟是一个露天观景台！蔚蓝的天空直入眼帘，两侧的植被点缀着淡紫色的牵牛花，雕石围栏架在平整的石砖地上，向外圈出弧形的边界。蒂塔坐在小桌旁，那对尖耳朵也沐浴在新鲜的自然气息中。
　　加莱径直奔向那古典的柱状围栏，张开双臂，自百米高空俯瞰——啊，那湖水同蓝天般澄澈，绿草地像一块大蛋糕，微风吹拂，层云的水汽轻轻扫过她的脸。
　　“小勇者，开饭了！”罗普斯金喊道。
　　早餐是一盘盘人类食物，有煎得金黄的鸡蛋和散发奶香的热粥，旁边还放着一碟橘红色的汤，看起来像是隔夜的番茄汁。罗金掏出一根硬吸管，顾自喝起这汪不知名液体来。加莱坐在蒂塔旁边，也学着她的模样，小口小口地吸牛奶。
　　“吃吧吃吧，今天你的任务就是熟悉这里——探险需要充足的体力。”蒂塔说。看样子，她心情很好。
　　吼——
　　不像风声。
　　加莱想说些什么，但蒂塔和罗金好像都没察觉任何异样。
　　吼——
　　越来越近了。
　　“那是……” 加莱放下叉子。
　　“吼！！”
　　还没等加莱说话，蒂塔和罗普斯金就真真切切地听到一声狂吼，与此同时，半空突现一团紫色的闪电状光区。紫电虽然局限在栏杆外，但正在迅速扩大。
　　“罗金，蹲在我身后！”
　　罗普斯金一把抱起加莱，在蒂塔身后躲好。
　　“是迷路的魔物。”她晃了晃果汁。
　　“什、什么？魔物？？”加莱在妖精长袍下蜷缩成一团。听起来就怪吓人的。
　　“哈哈，毕竟我是魔王嘛……”蒂塔含着煎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