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语辞》安无歌

1、第一章 起死回生

　　“你命中注定有四个劫难……”
　　“你注定家破人亡……”
　　“你注定众叛亲离……”
　　“木筱语，此生命途多舛……”
　　好痛，怎么人死了还能感觉到痛？
　　阴间吗？好闷，好热……
　　北齐靖历三十五年春，这年木筱语十六岁。
　　宁安城街道人声鼎沸，万人空巷，熙熙攘攘的，然而在人潮拥挤的中心，却是几个衣着不俗的家丁抬着一口棺材，脸上竟瞧不出死了主人的悲哀。
　　有人奔走呼号，还不忘狂笑：哈哈哈！木筱语死了！京城四霸之首死了！
　　有人说:“嘿，想不到木将军一生赤诚，竟生了这样一个女儿！”
　　“呸！死的好哇！”一个中年男人叉腰大骂。
　　“真好啊！她一死，眠月姑娘就能出嫁了。”几个纨绔子弟说。
　　“女子的脸，都被她丢光了，”几个姑娘说。
　　“居然还妄想嫁给七皇子。”
　　“呵呵，七皇子不要她，她就自杀，可笑。”
　　“呸，她什么德行？就她那样？还想做七皇妃？做梦！”
　　“嗨，也真是的，一个姑娘家家，也不知中了什么邪，成天干的都是些什么事？死了倒也干净！”
　　“只是可怜了木将军，和林夫人就只剩这一个女儿，大儿子战死沙场二儿子如今又失踪了，林夫人又死得早!唉，如今也只剩将军一人了。”
　　“呀，我看她死了将军倒也能省些心。”
　　原来京城将军府木家的女儿前几日服毒自杀了，今天正是下葬的日子。
　　据说这木家女儿木筱语在京城名声那是一片狼藉，什么刁蛮任性、飞扬跋扈、心狠手辣、刁钻刻薄、无恶不作都可以拿来骂她。前几日因七皇子要取消与她的婚约，她竟一时赌气，服毒自杀了。
　　街上的人们对着躺在棺材里的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阁楼里的，打开窗子，也对着棺材交头接耳，男子们冷言冷语，女子们嗤之以鼻。在他们看来这似乎是一件喜事，因为他们的语气无一例外都有着幸灾乐祸的意味。
　　层云尽褪，阳光耀眼。
　　“嘭”的一声巨响，晴天霹雳，似乎划破了天际。众人疑惑青天白日的，打什么雷？真是扫兴！然而，一阵阵“咚咚咚”的声音自棺材里传来，震得肩膀麻酥酥的，让几个家丁毛骨悚然，在抬棺的家丁们惊得扔下棺材各自向外跳了几大步的同时，街上的围观者们也齐齐向后退了几步，议论的失了声，楼上人手里的杯子从手中滑落，砸到了楼下一个赖头乞丐，那乞丐嚷嚷了几声又踮起脚尖向棺材望去。
　　嘭！嘭！嘭！棺材里传出阵阵撞击声，围观者们不在冷嘲热讽，开始四处逃窜，顿时街面炸开了锅，小孩哭的声音，女人的尖叫声，汉子的呼救声，杂乱的脚步声，人与物摔倒的声音……
　　街面的中央，只剩下这一口棺材，正不停地躁动，地面上还震起了灰尘。
　　撞击声越来越大，棺材盖的最后一根钉子也被撬开了……
　　躲在各角落里的众人像是死亡来临一般，吓得瞪大了眼睛，两股战战，却一动不动，不对，是不敢动，听说僵尸是吸气的，于是都屏息凝视，涨得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
　　木筱语像是做了很久很久的梦，但是她知道她已近死了，只是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可是，死人难道还要自己撬开棺材？自己去找黑白无常吗？还是说，黑白无常也不想来勾她的魂，她想，下次一定要留下遗书，躺棺材太麻烦了。
　　好不容易撬开了棺材，她推开棺材盖站起身，满头大汗，她已经很久没见到阳光了，竟觉得异常刺眼，她偏过头，看到的却是众人远远围观的一幅场景，这环境她太熟悉不过了。当下也忘了呼吸，她擦干汗，有些无措，喃喃自语，“该死，走错了！”说完又躺回棺材中。
　　众人又被惊吓到了，她活着的时候怕她三分，她死后还要惧她七分！
　　众人约摸傻瞅着棺材一刻钟的夫，棺材中的人又起身了。木筱语望着观察四周的房屋店铺，是她再熟悉不过的街头，推测道：难不成连阴间也不肯收我？她跳出棺材，众人像是立下契约一样，撒腿就跑，并大喊救命，诈尸。
　　看着这混乱的场面。木筱语头痛欲裂，怎么也想不清楚那天发生了什么。她拍了一下脑袋，又往回走，“好好投胎，好好做人。”
　　木筱语左想友想，这黑白无常怎么还不来？难道是自己哪里不符合要求？还是说自己应该跳来跳去，吸引黑白无常？小时候似乎听易爷爷说过，人死了有怨念就会诈尸，尸体就会跳来跳去的。木筱语觉得自己有必要吸引黑白无常的注意，于是抬起双臂，并起脚，跳这边，跳那边……
　　黑白无常再不来，只怕就要多死几个人了，生死簿上写的都是吓死的。
　　木筱语跳得累了，觉得没趣，这黑白无常不称职。她正要爬进棺材的时候，却被人拦腰抱了下来。
　　“语儿，爹对不起你……”后面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悲恸之声。
　　“啊？什么？”
　　来人继续说到:“是爹不好，是爹对不住你……”
　　木筱语只觉得她爹的鼻涕眼泪都飞到她的背脊里了，却只得感叹自己不孝，死了也不忘拉她那么好的爹下地狱。可是自己的小腹传来的勒紧感却很真实，很久，她湿了眼眶，回头看看这个人，黑脸堂，浓眉，红肿的丹凤眼，高鼻梁，厚唇，微须。眉宇间有着一股摄人的英气，此刻却十分憔悴，黑玉虎纹冠束发，着紫色广袖袍，这位便是众人所说的木将军木常隶，她的爹。
　　木筱语挣脱了木常隶的手，抱着他大哭，说：“爹，你怎么也……死了？是不是我连累了你？”说完她给了自己一记耳光，但是很痛啊，木筱语这辈子没挨过这么重的巴掌，痛得眼泪横飞，龇牙咧嘴。置身于这样的环境中，这样真实的感觉，并不像梦。
　　“语儿，你这是……”木将军一头雾水，自家女儿真的诈尸了。
　　围观者们似乎没有打算放过刚才那尴尬的一幕，他们忘了刚刚的恐惧，继续以胜利者的姿态围观，他们嘲笑道，“看吧，死了都要装，可惜七殿下不在，装给谁看啊？”
　　木筱语抱着她爹哭了，“你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也来阴间了，肯定是我连累了你……让你也……爹……对不起……女儿不孝……”
　　刚刚小厮紧急通报，他便十万火急赶来，木常隶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安慰道:“傻姑娘，你没死，你醒过来了。”看着周围愤恨的人，他说:“为什么这么想不开？如果连你也走了，爹一个人怎么办？”
　　木筱语震惊！难道我没死？
　　木筱语又抱着木常隶又是哭又是笑，“爹，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乖乖听话，再也不惹你生气，再也不闯祸，也不会做傻事了！”
　　白天的一系列闹剧结束已是亥时，木筱语躺在床上，自杀？根本没有！她的确以死相逼，也的确买了砒霜，但是后来她后悔了，就把砒霜埋了。可她刚刚挖出来的罐子却是空的，有人把她买的砒霜偷了，并且用在了她身上，狡猾地设计了她，让所有人都以为，她木筱语就是不要脸，就为了卿时玄的拒绝自杀。
　　木筱语阖眼，猜不到谁想杀她，卿时玄？还是京城哪位公子名媛？这十双手也数不过来。
　　她缺失了部分记忆，“死”的那天，她完全记不住发生了什么。
　　但重要也是遗憾的是，记忆里始终有一个影子闪来闪去，无法辨别是谁，一旦细想，便头痛欲裂。
　　算了，木筱语安慰自己，也怪自己太坏了，全天下的人都想除之而后快，既然上天给她第二次重生的机会，那她便好好做人，这样一想，木筱语就沉沉睡去……二哥，她要换另一种方式去找，她要主动去找他，不再盲目。
　　这是木筱语自死而复生后第十次出门，结果依旧是吓得街上的人魂飞魄散，纷纷逃命。本要做个好人，无奈人家连机会都不给。她垂头丧气地看着这清冷的街面，平日里家门口都会有几个讨饭的，这几天倒是多了几十张符。待到木筱语要回房叹气时，一袭红衣映入眼帘，他□□骑着矫健的黑马，一红一黑，十分鲜明，但更加衬得这男子的不可近人和英气逼人。他的眼神很冷，只是远远地瞥了木筱语一眼，就足让木筱语心生凉意，汗毛倒竖，卿时玄是那么讨厌她，巴不得能用眼神杀死她，他一定在想，她为什么会死而复生吧？是呀，她给他带来了那么多困扰，他是齐国最优秀的皇子，齐国女子心中的如意郎君，齐国神话一样的存在。可是，被她死缠烂打求着陛下赐婚，他们在齐国人的眼里，一个是不可亵渎的未来天子，一个是齐国的笑柄，她与混混并无二样，打架斗殴，欺男霸女，恶霸做的，她一件没落下，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根本配不上卿时玄，连提鞋的资格都没有。可是他，居然要娶她，做他的正室，他的七皇妃，所以，齐国女子不仅讨厌她，甚至恨她，恶心她，还巴不得她赶紧死。男子恨她，是因为她曾说过，她要是还未出嫁，木眠月就永远待字闺中，木眠月是齐国男子的梦中情人。
　　卿时玄那憎恨的眼神，是觉得瞧她一眼都犯恶心吧，木筱语轻轻一笑，于是大声道:“七皇子，我们退婚吧！”其实卿时玄逼过她很多次要她退婚，但她都无动于衷，可这一次，卿时玄想不通，所有人都不可思议。
　　卿时玄头也不回，只是说了一句:“三日后随本皇子进宫。”卿时玄气不打一处来，他准备的一堆恶心木筱语的话一句没用，还要假装若无其事路过将军府一样泰然自若。
　　于是，大街小巷，茶余饭后的谈资，都变成了木大恶人死而复生，原来是被鬼附身了，原因竟然是连鬼也看不下去，来帮七皇子退婚了，说书人更是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一段人神共愤、惊天地泣鬼神的“俊皇子遭孽女求婚，阎王爷遣小鬼相救”的故事。就连宁安路骂小孩的话也从“你这兔崽子”变成了“你这短命的，再不听话就让木筱语吃了你的心肝”。
　　“姐姐。”一个俊俏的少女跑进来，脸上悲喜交集，她拭泪说道：“月儿以为再也见不到姐姐了。”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看！”木筱语有气无力地转了一圈，待木眠月走近，她摸摸她的头。这个妹妹的漂亮，她其实是有些嫉妒的。
　　这一摸倒吓了木眠月一跳，她慌忙跪下，颤颤地说：“姐姐……月儿……”
　　以前的木筱语很是霸道，包括木眠月和木娇云在内，京城里的漂亮姑娘，没有不被她欺辱过的。她们虽说是她的堂妹，不能在木常隶的面前欺她太过，但是当木常隶征战时，老鼠蝎子一样不落。
　　“伯父，姐姐这是……”木眠月抬起头，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我见犹怜。
　　木筱语说：“月儿，你放心！以后姐姐不会欺负你了……额，姐姐以后保护你、弥补你，你看，好不好？”
　　“姐姐这是折煞月儿了。”木眠月低下头，掉了颗眼泪。
　　木筱语瞧这情形，干笑几声，木常隶问：“漫儿和娇云还好吧？”木眠月和木亦漫是木筱语二叔的孩子，木娇云是她三叔的孩子，两个叔叔多年前已战死沙场，这几日正时木眠月父亲的祭日，由于连着木筱语的事，所以她一连在庙里祈福了好几天。
　　“漫儿前几日着了风寒，娇云陪着他，如今也快好了。”木眠月依旧低着头，不敢看木筱语。
　　木常隶对木眠月说：“去叫他们一起用餐吧。”
　　木眠月点头退下。
　　“真的想好和他退婚了？”木常隶慈爱地看着木筱语问。
　　“这几天我也一直在思考这件事，我明白其实我并不是真心喜欢他，只是自己贪慕虚荣罢了，不过还好，我还活着。”
　　木常隶叹了一口气，缓缓说：“傻丫头，以后不要再做傻事了，你娘走得早，你哥哥们又不在了，爹只剩下你了，爹老了，再也经不住打击了，皇家的人最无情，爹以后给你找个最好的，要你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人。”木常隶人生三大爱好，锤敌人、宠女儿、揍儿子。
　　“才不要，以后我要天天黏着爹，做你的跟屁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