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怀》636369921107

10、相思

　　等到男人被闻声闯入的护卫拖出去后，文娘这才施施然地走了进来。她在丫头们的搀扶下摇着羽扇，对着姜照居高临下。

　　“我真是小瞧你了，被拷了手脚还能守住身子。”

　　姜照偏头一笑，“如今你也看到了，我可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小心我给你这楼里带来邪气，坏了你的生意。”

　　文娘被拿捏了七寸，一向老练稳重的她当下流露出了一丝错乱，她“啪”一声收了羽扇，对着姜照发狠道，“少拿那些江湖术语来唬我，不过是你投机取巧罢了。这位大人拿不下你，自有千千万万位大人等着收拾你。”

　　说罢，文娘转身而去，“去，把下一位大人请进来。”

　　有了前例，姜照早已不以为然。当下她取了自己的半根发丝，交到了守在一旁的蕊儿手里，“好蕊儿，你且拿着此物回冥界找冥王。他看了此物，定会帮你勾了那恶霸去，好让你在生死簿上平冤。”

　　蕊儿哭泣着接过，对着姜照就是一拜，“可我不在一旁护法，帝姬当如何脱身？”

　　姜照笑了笑，“无论妖鬼神魔，在凡间皆是施不得法的。你且去，我自有办法。”

　　蕊儿无奈，最后只好拜别姜照离开。姜照叹了一声，只道这六界洪荒，当是人心最可怕。

　　接下来的场面开始令文娘等人咂舌。但凡进入姜照房中的男人，无一不鼻青脸肿，狼狈出逃。他们有些光裸上身，靴子乱飞，有些裤衩开花，披头散发，当真是乱成一片，惨叫连连。

　　一时间，抚花楼传言四起。都道这新得的天女姑娘是个神棍，不仅能够说出你家几口姓甚名谁，还能够将你所做祸事所遇灾祸一一道明。有不听告诫者，几日之后，皆被一一应验。这人心开始惶惶，竟有人上抚花楼朝拜，就是要尊姜照为仙姑。

　　闹得厉害的，还要立祠，就差没对着活人敬香了。如此一来，别说是让那些到楼里来的凡夫俗子们亲近姜照了，就是别有用心地看姜照一眼，他们都觉得玷污了神灵。

　　这可把文娘气坏了。先不说姜照不能成为摇钱树不说，就是此时这风言风语，也劝退了许多欲上楼里消遣的客人。文娘才不管那么多邪乎之事，她闯荡江湖，神神鬼鬼见多了，当下只因姜照阻了她的财路，于是就要拿被铁链拷着的姜照泄愤。

　　“就当触了霉头，今天，我定让你付出代价。”说罢，她命护卫们持刀，就要了结姜照。姜照只微微一偏，就凭着绝世的身手避过了护卫的刀剑，文娘看在眼中，猛的一惊。

　　“说来说去，你不过是怪我阻了你的财路。你放了我，我让你财源滚滚，富可敌国。”姜照淡淡。

　　“放了你，以你的身手，摆脱我们不在话下。万一你跑了，我岂不更亏？”

　　“我实话与你说了吧，我想同你做个交易。只要你解了我这铁链，我就履行帮你致富的诺言。但，你要帮我寻人。介时你有了消息在手，我难道还能跑了不成？”

　　姜照确实是看中了文娘在江湖的势力，她要她替她去寻找失散的聂肖秦和李承恩。她一人力薄，且对人间毫不熟悉，别说是沿路返回去找他们了，就是走出这个城镇都会是个问题。

　　文娘若有所思起来，如今抚花楼已是一片残局，如何都是破罐子破摔，不如赌上一把。

　　“解开她。”文娘一声令下，姜照终于摆脱了束缚自己多日的铁链，一时间手上来了力道，心下舒畅多了。

　　她横腿往椅子上一坐，自顾就拿起了茶喝了起来。文娘疑神疑鬼地凝视她，只见她自怀中掏出了一袋丹药。

　　是当日司命和落九招给她留下的救命仙丹。

　　“去，叫人把碗勺给我拿来。”

　　文娘被姜照勾起了好奇心，当下立刻吩咐了下去。

　　几刻钟后，在文娘的注视下，姜照捣鼓出了半碗的粉末。她要省着点用，这仙丹金贵着呢，就是刮了一些表面的药粉都令她心疼不已。看着姜照把余下的丹药收入怀中，文娘眼神逐渐深了几分。

　　“这些时日，我观你们凡……我观你们这些人，做起生意来，都很在乎本钱吧？”姜照问。

　　“这是自然，本钱的积累，当以减少成本，进赚不赔为道。”文娘答道。

　　“那就是了。”姜照笑了笑，“就从你开始吧。我看你眼角这细纹有些年数了吧？不然你还能多接些客，何必，再多花银钱去买姑娘？算算你这些年来买下的姑娘，是个天数巨额吧？就是你楼里那几个花魁，我看她们年长的年长，病弱的病弱，只怕是为你做事多年，赶又赶不走，多少留着也是消耗本钱，你说对不对？”

　　姜照的话戳到了文娘的痛处，她压下怒火，不动声色道，“那又如何？”

　　“喝了它，我保你容颜焕发，青春常驻。”姜照废话不多说，她直截了当就把仙丹粉末匀了一星半点兑了茶水，当下就放到文娘眼前。

　　“怎么，怕有毒？”见文娘纹丝不动，姜照立刻仰头喝了一口，安然无恙。文娘心动了，她缓缓地拿过茶杯，在姜照笑意满满的注视下一饮而尽。

　　下一刻，上了年岁的文娘脱去了细纹，干燥的肌肤焕然生光。只一刹那，被岁月斑驳的人摇身一变，变成了婀娜多姿，顾盼生辉的十八少女。她的红唇水润透亮，就连身上的线条也尽显凹凸，妙曼得令人惊赞。

　　“这……这……”文娘对着房中的铜镜，早就失去了一楼之主的威严，此刻开始语无伦次地狂喜起来。“你……你……你是何方神圣？”

　　姜照随即大笑，“我不过是拜了隐士高人为师，这是他老人家秘制的丹药。你且先别急着高兴，我还要让你替我寻人，不然余下的药，你别想拿去给楼里的姑娘服用。”

　　如今文娘看着姜照，可不就是真的摇钱树嘛，此刻哪里还敢怠慢财神大老爷，赶紧奉了上座，“这是自然，这是自然，我立刻遣人去寻，还望姑娘你待会向手下道明所寻之人情况，三日之内，我文娘定能帮你将这赵国翻个底朝天。”

　　至此，抚花楼里又出了奇事。这一夜之间，楼里的所有姑娘，上到老鸨文娘，下到洒扫丫环，个个容颜焕发，惊为天人。上了年纪的人青春返还，过了气的花魁重新回到了巅峰时期的容貌。大大小小，里里外外，皆是勾人的美貌女子，光是看上一眼，都足矣销魂。

　　男人都是下身思考的动物，此时面对之前的风言风语，谁还能介怀几分？反正不找那神棍便是了。一时间，抚花楼门槛被踏破，比之全盛时期还要红火万倍，就连京都的达官显贵都慕名而来。文娘数钱数到手上起茧，就连入睡都不敢去，就怕是美梦一场，次日清醒，全是徒劳。

　　除此之外，姜照还指挥众人，将楼里的陈设进行了大改造。什么艳俗的绸带飘花，红红绿绿的帷幔帘幕，看着就令人生厌，这样是留不住达官显贵的。因为，达官显贵多半见多识广，品位更是挑剔，不把楼里布置得高雅气派，谁来这常驻消遣？

　　“这，这，还有这，全部换上藤蔓……”

　　“这层，按照我这张图纸来……”

　　“把这的孔雀羽毛换了，上字画……”

　　姜照置于人群中心，所到之处皆是指点江山。众人递茶的递茶，摇扇的摇扇，就连文娘本人也毕恭毕敬地搀扶着姜照，吩咐底下一一照做。很快，楼里一下成为了人间仙境，姜照更是趁夜溜上了云端，捕了一广袖的星辉撒入了楼中。星辰灿灿，仙气缭绕，好一座凡间的雅居，哪里还有丝毫尘俗泥泞的气息。

　　此间，多少的文人墨客到此题词作画，江湖高人停驻煮茶论剑，抚花楼也正式更名了憩雨汀，就连入幕费用也翻了千倍，连带着周边的街道，地价水涨船高，每日慕名围观的游客自各国而来，在姜照的指示下，文娘从中建立了完整的游玩渠道，除去楼里的收益，光是游客，都令她赚得盆满钵满。

　　而聂肖秦和李承恩却始终毫无线索。依照姜照向手下描述的地方，他们已准确找到了当时破屋的位置，可那里早已不见任何人踪影。

　　难道聂肖秦和李承恩回到了宋国？也不知聂肖秦能不能看到她所留下的标记，他被烛阴伤到的手臂不知道如今痊愈了没？还有李承恩，重伤未愈的他能不能继续跋山涉水……

　　今日是人间的中秋，憩雨汀里烛光摇曳，高朋满座，丝竹环佩交响不断。姜照推了文娘的宴席，独自一人自房中惆怅。这几日得闲，她在房中看到了诗文上的一句，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她领会了释义，眼前便不觉出现了聂肖秦的模样。

　　这人间的字句还真是刁钻不得，竟将她一池的心思翻覆开来，绞杀得她心头阵痛，泪珠子蕴了满眶。她倚在房中雕花玉砌的窗边，看赵国街道下灯火阑珊，眷侣同携。手中的短刀，被她不住地磨砺，那边上巧夺天工的玲珑细纹，被她看了又看，描了又描，最后依旧，物是此物，却不见那人。

　　她叹了声，自酌了眼前的清酒，于清辉之下望着玉液，心中又不住地吟了那两句诗句。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姜照叹息，她笃定，她对聂肖秦真真切切动了真情。明知命数如此，如今却已是身不由己，回天无力。

　　初见之时，她观他英挺俊锐，技艺惊绝，就已是高看一眼。只见他不似凡人粗浅，竟一眼道明魔界棋术，当真是才学冠盖。他本是凡间显赫清贵的侯爵世子骠骑将军，在李承恩众人百般嫌弃她为山野粗人之时，他却能待她却温和谦逊，最后竟还舍身前往空明谷，助她取玉。

　　而后种种，不过是步步沦陷。直到他于众人当中护她周全，回赠短刀。她骗了司命，说是当其为友，却诚然骗不了自己，那是她对他倾心的痕迹。紫藤架下他向她求娶，从此，转眼是君，闭眼是君，无处不与君相在，无处不见君。

　　聂肖秦，此刻你又在哪里。小照，真的很想你。

　　姜照抬手默默抹了一把泪，本欲将美酒一饮而尽，只是一时伤情，她将那酒杯晃了半寸，杯中美
　　酒倾泻出了清辉之下，顷刻间，那翻涌蒸腾的沫子呈现在了姜照眼前。

　　酒中有毒！是文娘！

　　姜照瞬时清醒，抛却所有杂乱情思，她从窗下翻身而下。

　　真是好一个过河拆桥，好一颗险恶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