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云怨 （清穿 花好月圆版九龙夺嫡）》黄衫客

4、拜师

　　觉远大师从外表来看绝对符合大多数人对世外高人的幻想。清瘦的身材，长长的白眉毛和白胡子，一双眼睛深邃无比，完全没有老年人的浑浊，好像已经看透了世上的一切，如果不是脸上手上的褶子太多，我真要怀疑他是不是一个年轻人假扮的。
　　觉远大师给我诊过脉后对郭罗玛法说：“王爷不必担心，格格的不足之症是从胎里带来的。贫僧刚才看过太医院给格格开的方子，已经很好了。而且听王爷叙述，格格的体质有所增强，依贫僧看来就继续用这个方子吧，不必再换。贫僧另有一套内功心法，练了以后可以强身健体。只是这心法是师门的密传之术，要格格正式拜贫僧为师才可传授，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安亲王沉吟道：“若要济兰拜师，那岂不是要化她出家，本王断乎是舍不得的。”
　　舅舅在一旁道：“阿玛误会了，济兰只算大师的俗家弟子，不用出家。而且，大师一介男子，怎能为女子剃度呢？”
　　安亲王笑了起来：“玛尔浑说的是，倒是本王糊涂了。既然要济兰拜师，那么能否请大师暂时住在王府内教授？我这个外孙女身子娇柔，恐怕是吃不了苦的。”
　　觉远大师答应的很痛快：“可以。请王爷给我三天时间，容我回兰若寺收拾一下东西，顺便交代一下寺务。”
　　安亲王满意的点了点头：“那以后就请大师多多费心了。三天后本王会派人去接大师。”
　　兰若寺，我心中大惊，一口气没喘匀，差点让嘴里的枣泥糕噎死。原来真的有兰若寺，不是小说里编的。可是张三丰的师傅竟然住在闹女鬼的寺庙里，这样的组合怎么看怎么觉得诡异。难道燕赤霞的原型是这位觉远大师？嗯，也不是不可能，觉远大师不是据说武功高强么。我拜了这样厉害的师傅，没准儿也能学些飞檐走壁的功夫呢。我在这厢喜滋滋的胡思乱想，那边大人已经结束谈话，起身送客了。郭罗玛法抱着我将觉远大师送出了仪门就回来了，舅舅自去吩咐太监小厮们到兰若寺帮大师收拾行李。

　　在回我院子的路上，我听到前面一阵喝骂和拳打脚踢的声音。郭罗玛法皱起了眉头，快走几步，拐过一个弯儿，就看见几个家人按住了一个小孩儿打骂。大家看到郭罗玛法来了，一起给他下跪请安，我这才看清在路中央趴着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太监，已经被打的满脸是血，倒地不起了。我不禁对这个小太监起了同情之心，这么小的年纪本应还在父母怀里撒娇，可他已经连一个完整的人都做不成了。
　　还不等郭罗玛法询问，早有家人上来回禀，说这个小太监偷了厨房的一个水晶碗，被厨娘发现了，一路追到这儿才逮住他。郭罗玛法听完之后，应了一声，吩咐家法处置后，抬脚便要离开。
　　这个小太监一开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看到郭罗玛法要走，不知哪儿来的力气，飞快的爬到郭罗玛法的脚边，抓住他的衣摆哭道：“奴才是因为亲娘生病没钱看大夫才迫不得已偷东西的。奴才死而无怨，只求王爷看在往日施衣舍药的慈悲心肠上，开恩救救奴才的娘亲。奴才愿来生做牛做马报答王爷的大恩大德。”说完之后，在地上咚咚的使劲磕头。
　　我听了以后对他更同情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自古以来就是如此，连民主富裕的美国都不能例外，更何况现在，想到这里我不禁叹了一口气。
　　郭罗玛法见我有不忍之意，问道：“济兰，你看起来好像挺同情他的。”
　　我点点头：“常听郭罗玛法和舅舅说当今皇上以孝治天下，今天这个小太监看起来倒像是平日里说的孝子。”
　　郭罗玛法哦了一声，又问：“那，依你的意思，今天这事应该如何处置？”
　　我道：“既然他是因为孝道才偷东西，那刑罚应该减半。而且三字经里不是说，子不教，父之过。看他的样子和大哥差不多大，又没有父亲教导，刑罚应该再减半。至于他的母亲，我觉得郭罗玛法应当找个大夫给她医治。”
　　这小太监倒是很机灵，冲着我拼命磕头道：“谢谢格格大恩大德，谢谢格格大恩大德。”
　　郭罗玛法捻着胡须想了一会儿道：“前面算你说的有理。但是明明是他偷了我的东西，我为什么反过来要出钱替他母亲治病呢？”
　　我道：“平常每逢年节咱们府里都在门口设粥棚，赠衣赠药做善事。如今放着身边的善事倒不做，传扬出去，别人岂不说咱们沽名钓誉？”
　　郭罗玛法闻言呵呵笑了：“罢了，难为你小小年纪能有如此决断，这件事就依你吧。来福，依格格刚才所说，这小太监应该怎么处置？”
　　来福在一边道：“按例应该打五十大板，罚一年的银米。按格格刚才的处置，应当打十二板子，革三个月的银米。”
　　郭罗玛法看了看脚边的小太监，对我道：“济兰，我看这个小太监连十板子都挨不住，十二板子下去，小命儿恐怕就没了。你说该怎么办呢？”
　　我道：“该宽的地方已经宽了，那就看他命大不大了。做错了事本来就该罚，不然以后就没人守规矩了。”说完，我有意无意看了来福一眼。打板子的猫腻我知道，那么多电视剧可不是白看的。来福被我看得一愣，随即恍然大悟，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
　　郭罗玛法吩咐道：“来福，就按格格说的办，请个大夫替他娘看病。如果这小子命大，等他伤好了就到格格的院子里伺候吧。”
　　后来这个小太监在床上躺了两个月才养好了伤，分到我的香蕾院干粗活。我给他改了个名字叫宝福。宝福在家排行第二，今年九岁。上有一个哥哥已经成亲，下面还有一个弟弟才四岁。家里实在穷的不行了，让他净身做了太监。可怜宝福一个小学三年级大的小孩已经要负担起家庭的重任了。等宝福的娘病好了，一家子进来给我磕头谢恩，我又偷偷给了他十两银子让他贴补家用。宝福已经对我感激的不知说什么好，直说今后一条命都是我的，让他上刀山，下油锅都行。

　　三天过后，觉远大师带着他的两大车行李到了府上。他不仅带来了礼佛用的全套的法器，还带来古琴，茶具，笔墨和几箱子书画棋谱。我站在车边两眼放光，高人呀，高人。我今天总算见识到古代笔记小说里博古通今，精通琴棋书画的全才了，这个师拜的真值。很快郭罗玛法和玛尔浑舅舅就被觉远大师高雅的谈吐，渊博的知识征服了。到王府后的第五天，我正式磕头拜觉远大师为师。
　　师父教了我一套入门的内功口诀，让我每天早晚各练习一个时辰，他在旁边运功助我打通经脉，防止我走火入魔。如今郭罗玛法和舅舅都很喜欢和师父谈天说地，我就常常在一边听着。师父的人生阅历实在是丰富，似乎将大半个中国都走了一遍，说起各省的风俗人情如数家珍。除此以外，师父的书法造诣也很深厚，郭罗玛法和舅舅常拿着自己写的大字让师父评论。我被勾的心里痒痒的，很想让真正的书法家指点我练字，几次三番和郭罗玛法说起。郭罗玛法拗不过我，终于点头让师父教我书法。

　　郭罗玛法给我的帖子是赵孟頫的胆巴碑。我一看就皱起眉头，我不想练赵体字。于是，我装可爱的扬起头问安亲王：“郭罗玛法，这是谁的字帖？”
　　安亲王道：“这是大书法家赵孟頫的胆巴碑。”我歪着头又问道：“那，他是古往今来字写的最好的人吗？”
　　这下郭罗玛法可犯了难，正琢磨该怎么回答我。师父开口道：“古往今来字写得最好的，应当是王右军王羲之吧，世人称之为书圣。”
　　我等的就是这句话。立刻对郭罗玛法说：“那我就要练王羲之的字。”我前世就练的是王体字，这也是我一贯的想法。
　　郭罗玛法一言不发，怔怔的看着我，到最后竟然叹了一口气。师父劝郭罗玛法道：“依贫僧看，格格天庭饱满，双目有神，鼻挺肩正，乃是福泽深厚之相。王爷不必过虑，格格想学什么就让她学吧。”
　　郭罗玛法长叹一声，从书架上抽出《诗经》和王羲之的《集圣教序》递给师父：“本王就是怕她聪明太过，反而不是久寿之相，所以一直压着她，不让她读书。既然大师如此说，那就有劳大师了。”
　　师父道：“请王爷放心，贫僧一定尽力。这样吧，格格每天习三篇大字，背一首诗就行了。刚开始，别太劳碌了。”郭罗玛法不同意：“要学就好好学，三篇大字能有什么用？”师父道：“格格年纪太小，写多了会伤了手。三篇足以让格格体会王字的精髓了，等格格再大一点儿，手腕和胳膊有劲儿了，很容易就写的好了。”

　　从此以后，师父除了教我练功以外，也开始教我读书。我很快就背完了《诗经》 ，《中庸》和《大学》。这些我早就会背，现在只是复习而已。倒是书法让我颇花了一番心血。前世我虽然练了二十几年的书法，可是并没遇上名师，所以我很珍惜这次机会。师父教得很认真，如何运笔，怎样用锋，何时该提，何时该顿，甚至连怎样转笔杆都教到了。在师父的精心调教下，再加上我前世的基础，短短的两个月里，我的字已经搭起架子来了，只是我没力气，笔画写不顺溜。
　　郭罗玛法怀着矛盾的心情注视着我的进步，一面为我的天分而骄傲，一面又生怕我因为早慧而折寿。可是我在练了师父教的内功后，身体一天一天好了起来，从五月到六月，整整两个月都没生一点儿病，郭罗玛法这才彻底放下心来。为了答谢师父，郭罗玛法特地捐了一千两银子给兰若寺。
　　安亲王府来了一位高僧的消息很快就传扬开了。一天，师父正在书房里给我的字讲评，郭罗玛法带着一个衣着淡雅的中年男人进来了。别看他的衣饰不张扬，帽子上那块硕大的翡翠却不是人人都能戴的，分明是个王公贵族。
　　郭罗玛法招手叫我：“济兰，快过来给你堂舅见礼。”我乖乖过去行礼，心里猜测着他的身份。郭罗玛法很快为我揭开谜底。“福全，我给你引荐一下。这位是觉远大师，是我为济兰请的师父。大师，这位是裕亲王福全，是当今皇上的长兄。”福全是一个慈祥的长者，先是和师父寒暄了几句，然后摸摸我的头道：“这是如茵堂妹的闺女吧，都这么大了。生的真是好模样”。等到拿起我写的字，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这是济兰写的，真正难得，比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写的都好。”又拿起桌上的书翻了两下。郭罗玛法笑着谦虚了几句，大人们就出去了。

　　我很快就把裕亲王的到来抛到脑后，依旧悠哉悠哉的过我的日子，完全没意识到他对我的生活会造成怎样的影响。到了七月中，宫里突然传来一道太皇太后的懿旨，宣我和乌珍三日后入宫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