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小苹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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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姨母”韶仪夫人，乃是皇后娘娘的一母胞妹，闺名唤作“阿嬛”，幼时父母溺爱，让她养成了刁蛮、不拘礼数的脾气，虽然有时难免任性，但在这长幼尊卑等级森严的贵族生活中倒也别有一番妩媚。姐姐嫁给了太子、也就是现在的皇上之后，常接了她过府来小住，她也和姐姐姐夫的感情十分亲密，越发的没了忌讳，即便后来姐夫做了一朝天子，但阿嬛在姐姐姐夫面前没大没小的性子倒是在也改不了了。
阿姒嫁过去的第三年，太子府的一次家宴邀请了当科状元郎一齐赴宴。历届科举取前三名殿试，由皇上定夺状元、榜眼、探花这三甲的排序，只是这一年的殿试，因有两人才华抱负、气度仪表、文采精华均不相上下，皇上一时难以决定谁胜谁负，便索性将二人一起点做了状元郎，分管了刑部和户部。这两人便是今日的左右丞相慕容恒和暮昭。
这慕容恒本是当朝慕容丞相的长公子，出身名门不必参加科举便可得到封官赐爵，但他偏偏自小就极有主见，不愿别人说自己是借了家族势力攀升，便也报名参加了当年的科举，进而一举成名，那意气风发、高傲自负的气度比起同科状元暮昭的沉稳冷静、温润内敛有着另一番风流。
席间，太子殿下开玩笑说道：“我们阿嬛不是从小就嚷着要嫁个天下第一的人么，今日我看这两位状元爷就是一等一的人才，不知道可入得了阿嬛的眼？”一番话说的在场的除了暮昭和慕容恒之外都哈哈大笑，阿嬛倒也当真歪着头仔细看了两人半天，面子上虽只是笑笑什么也没说，心底里却选定了如意郎君。
那日席散没过几月，先皇便将阿嬛指婚给了慕容恒。皇上继位五年后，慕容老丞相——也就是慕容恒的父亲——告老还乡，皇上打算在暮昭和慕容恒中选一人出任丞相一职，然而权衡再三之后还是难以取舍，便将两人破格都提拔为左右丞相，一朝两相还是开国以来第一举。此时，作为左相夫人的阿嬛又加封为韶仪夫人。
煜儿低着头小声请安道：“儿臣给母后请安，给姨母请安。”身后樱儿、宸儿、晴儿和风儿、凌儿、冼儿还有暮昭也依次问了安。问过安后，暮昭知道女眷到了自己便不好再呆下去，于是向皇上请示准备先退下来。皇上却摆摆手：“无妨，早年朕做太子的时候，咱们几个不是也常一处胡闹了去吗？这会子没外人在，倒也不必避什么嫌。”韶仪夫人也笑着打趣：“暮大人，怎地我刚来你就要走？这么不愿意见到我啊？”素来知道韶仪夫人的脾气，又听皇上这么说，虽说避嫌是起码礼节，可现在若一味强要退下反更显得失礼，暮昭只得笑着打了个哈哈，退至一旁不再说什么。
只见这韶仪夫人已不再年轻，约莫二十七、八的年纪，却有着韶龄女子难以企及的丽色和神韵。她一袭水蓝宫装，满头青丝高挽成繁复的流苏髻，点缀着零星的金玉配饰，举手投足间环佩摇晃，华光四射。一口吴侬软语带着这略显娇嗔的声调，听着竟是说不出的细腻婉转，手中还牵着一个半大的小女娃，藕荷色的薄纱裙配上双环垂髫，粉嘟嘟的脸上一双大眼睛眨来眨去，可爱的让人不由想伸了手去捏捏，看能不能捏出一捧水来。
韶仪夫人牵着这女娃走到皇上面前，也不拜下，只是福了福身，说了句“皇上吉祥”，身旁的小娇娥欲跪下行礼，被皇上伸手一拉止住了，女娃娃倒也不怯生，闪着乌黑的眼睛开口脆生生的请安：“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万岁。”皇上微微笑了笑，问向韶仪夫人：“这可是羽儿？几年没见，出落成大姑娘了，当年走的时候不过是个奶娃娃，这么多年过去，我竟差点没认出来。”韶仪夫人也不回答皇上的问话，竟然直接开口说道：“姐夫，臣妾这一走就是一年，此次带着小女商羽赶了几天路从水陆庵回来，才进了家门还没顾得上喝口茶便换了装跟着姐姐进宫来给您请安，您不赏几桌酒席为臣妾接风洗尘倒也罢了，怎么一见到臣妾就板着个脸，吓得我这做妹妹的险些不敢开口讲话了！”
皇上听罢也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道：“哎，原以为你去了水陆庵还愿，日日跟着师太们打坐念经倒能有些长进，没想到一年过去了，你这性子还是没任何改变啊！在自己女儿面前，也不怕失了母亲的仪表。”一番话说的皇后娘娘在一旁掩嘴笑：“照我看啊，这做姨夫和做母亲的，都没什么好气度。”
煜儿立在一旁听得清楚，这才明白跟着进来的这小女娃原来是姨母家的表妹。记得原来曾听母后提起过，姨母生表妹之时受了风寒，身体一直没调养好，恰逢公公辞官告老还乡，做祖父祖母的怜爱小孙女，便将不满半岁的小表妹抱回苏州老家养着，后来姨母身子好了去接女儿回来，祖母竟又舍不得外孙女，便仍带在自己身边。一年前姨母梦中梦到观音菩萨，发愿说愿在菩萨面前清修一年以换得盛世太平、合家安宁，梦醒之后也不与夫君左相多做商议，向姐姐禀报了一声就收拾行礼去了水陆庵修行，因为怕一年太闷，便差人去接了小女儿至庵中相伴，现下，想是一年期满，带着小表妹一起回来了。
阿嬛听了皇上和姐姐的一番玩笑，也笑得开心，然后携了商羽的手转向几个孩子：“都过来姨母这里。”几个孩子素来与姨母亲近，一年没见愈发想念，又都对这突然出现的小女娃充满了好奇，十年前商羽被接走的时候，还没有樱儿，更别说其他几个更小的孩子了，今日好容易见到了，便恨不得赶快上去与姨母亲近亲近，也好好打量打量这女孩子，只是碍着父皇和丞相大人在场不好行动，现下听了姨母的话，顿时像得了召唤的士兵一样一起凑了上去，连凌儿冼儿都无视掉父亲阻止的眼神一齐凑了上去，风儿本站在原地没怎么动，却没想几个孩子一起挤着，竟把他也挤了过去。只潇煜因还背着父皇罚跪的惩罚，一时不便上前，只能眼巴巴的站在原地不动。
韶仪夫人拉着爱女说道：“这个，是姨母的女儿，小名儿叫做商羽，今年整整十岁，比煜儿小，却比你们几个都大，你们以后兄弟姐妹间的叫她一声‘羽姐姐’便好。羽儿，这是你几个弟弟妹妹，恩……这个是樱妹妹，这个是宸弟弟，这个是晴妹妹，这几个是暮大人家的风弟弟、凌弟弟、冼弟弟，还有——”扭头看了看站在门口的潇煜说道：“那个是你煜哥哥，长你两岁。以后你们几个人，便一处去玩儿吧。煜儿，还不过来，等着姨母亲自去请了你来吗？”
潇煜听了这话如得特赦，正欲奔过去，却被父皇狠狠地瞪了一眼：“你的事儿还没完呢，先去外面跪着去！”煜儿倒也倔强，听了这话便转身要走，却被母后一把拉住：“皇上，您这是生什么气啊，气坏了自己的身子怎么办。不管煜儿做错了什么，左右不过是个孩子，爱玩儿的天性是难免的，若是整天关在书房里死读书，您不是又该担心他将来成个书呆子了吗？教育一番讲讲道理便也是了，臣妾刚才一路回来，坐在马车里都觉热的心慌，这会儿子出去晒上半晌，岂不是要丢了半条命？”
原来，才一进宫皇后娘娘姐妹二人就听说了皇子公主并暮家三位公子惹恼了皇上被罚的事儿，便直接坐了车朝飞鸿阁来，幸好赶得及时拦住了煜儿，不然这会儿只怕以把大皇子晒晕了过去。
韶仪夫人也接过话来继续说：“姐夫今日就当给妹妹一个面子，别和孩子们一般见识了。”
皇上此时也有些心软，毕竟自己的儿子还是狠不下心，但是又觉得话已经说出去不罚也不妥当，正为难之际忽听一娇滴滴的声音传来。
“皇姨夫”，皇上素来喜欢亲戚之间直接相呼，比“皇上皇上”的不知多了多少亲切，听了羽儿这一声“皇姨夫”十分欢喜，便听她继续说下去：“奴婢倒觉得，煜哥哥今日就是该罚！”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被羽儿这么朗声说出，一屋子的人都听得清楚，倒让几个大人一时无言以对，那边潇煜本来见了母后和姨母都为自己求情，觉得今天这场跪就可以免了，没想到这小丫头片子却煽风点火说自己该罚！一时气的险些跳起来。
皇上挑了挑眉，觉得这孩子小小年纪说起话来却在娇憨中带着几分老成，不禁来了兴趣，示意她继续说下去，这么一来，韶仪夫人欲阻止女儿开口也不能了。
“皇姨夫，煜哥哥身为皇子，乃是天下孩童的榜样与模范，先人留下的诗书礼乐经义文章，连羽儿一个女孩子都知道需得学好了方才能做个有德有才之人，而煜哥哥年长却不知轻重，还带着弟弟妹妹们胡闹，真真该罚！只是……只是奴婢觉得您罚他的方式有些不妥。”
听女儿当面指责皇上教子不当，连韶仪夫人都觉得有些失仪，皇上却似乎认真了起来，带了微笑继续问道：“怎么个不妥法？朕倒觉得蛮妥当的，你倒说说你觉得如何才是个妥当。”
羽儿侧着脑袋似是沉思，小大人的模样逗得皇上有些想笑，见她半天不开口，便催道：“快说是怎么个不妥，你若说不出个什么来，皇姨夫今日可要连你一起罚的！”
煜儿站在一旁斜了斜眼，心里暗暗想：最好你这小丫头也被父皇罚去跪着，我倒要和你比上一比，看看谁能在日头下跪的时间更久一些！瞧你那一身细皮嫩肉的，哼，等着吧！
那边羽儿听了皇上的话，面带为难的偷偷看了看煜儿，说：“我怕我说出来煜哥哥不开心，要恼我。”一副委屈样子倒好似潇煜在皇上面前告了她的状一般。
潇煜愈发站不住了，心想这小丫头我得罪她什么了，怎么今天第一次见面就来这么一手！莫不就是少傅大人常说的“最毒妇人心”？恩，看来以后确实得跟着少傅多学学才是！
皇上顺着商羽的目光看过去，正看到潇煜一脸愤慨的瞪着这边，目光一紧，唬得潇煜赶紧又低下头去。
“无妨，你且说，他敢恼你我罚他明天继续跪着！”皇上此时倒生出了几分孩子气，想看看十岁大的娃娃能说出些什么。皇后娘娘、韶仪夫人和暮昭看着一大一小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不像问答倒像唱戏，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一旁樱儿宸儿晴儿还有暮家三兄弟都有些生羽儿的气，这女娃，太不讲义气了！晴儿嘟着嘴不明白，为什么这看上去仙子一般温柔和善的姐姐如此狠毒，却不是个好人，竟然就想见到哥哥被父皇罚呢，难道是以前哥哥惹恼过她？可是，她不是一直住在苏什么地方的祖母家嘛，真是奇怪！
“皇姨夫您想啊，煜哥哥他就是不愿意上学堂读书才跑去斗蟋蟀，现在你罚了他去跪着，虽然苦了点儿，但这半日里又不用读书岂不是给他行了便宜？这么大的太阳，把他晒病了，或者把他晒得装病了……”羽儿的话还没说完，潇煜便忍无可忍的大吼着打断：“我堂堂男子汉，怎么会装病！你还以为都像你那般娇滴滴的不中用！”
“煜儿！对妹妹不得无礼！”见儿子这么无礼，皇后倒在皇上之前就开口责备，一时得了空，韶仪夫人也怕女儿再多嘴说岔了什么闹得更不可收拾，便上前要来拉商羽。皇上却只笑看着商羽示意她继续说下去，韶仪夫人只得又退回来。
“总之，煜哥哥要是病了，就更有了不读书的借口，如此于他，却是正中下怀。所以奴婢觉得，皇姨夫最应该直接罚他去读书，限他一月内读了四书五经来，这样才能真正让他长个教训。最好——最好叫宸弟弟和暮家三个弟弟一起来陪了他读书，五个人一并罚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商羽话音刚落，皇上便朗声大笑：“好主意！好主意！阿嬛啊，亏你有这么一个聪明伶俐的好女儿！今日倒给朕出了个好主意！传朕旨意，明日起，大皇子潇煜二皇子潇宸日日去上书房随少傅读书，暮昭啊，你的三个儿子也不能免罚，他们三个需得日日进宫陪读！恩，还有，朕既已罚过他们，你回去之后，便不得罚其他了啊。”
听得皇上这么一说，皇后娘娘和韶仪夫人均露出喜色，暮昭也携三个儿子上前来跪拜皇上领了旨。免去了罚跪，又能得潇宸、展风、暮凌、暮冼日日进宫“陪读”，潇煜一时兴奋不已，跪下便“谢父皇恩典”的嚷起来，还不忘和一同跪在地上的四个兄弟挤眉弄眼。皇上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一场闹剧如此圆满解决心里也甚是欢喜，只是不愿助了几个孩子的威风，便硬是黑着脸冲煜儿训斥：“今日且饶你一回，还不谢谢你表妹！”
潇煜当下便站起来冲着商羽一揖到地，嘴里不住的唠叨着“多谢表妹”。商羽却不言语，做一万福还了礼，抿着嘴看着潇煜偷笑，一双大眼睛一闪一闪，闪得潇煜一时忘了回神……
一旁樱儿也是笑得开心，上来拉了哥哥的手也谢了父皇开恩。晴儿自不言语，也跪下来磕头谢恩，只是心里却想着，哥哥这一次到底是有没有被罚，平日里明明最怕读书，现下被罚去读书却还欢喜的跟什么似的；这新来的姐姐到底是好是坏，明明是在帮父皇出主意惩罚哥哥，哥哥却冲着她说多谢……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小苹初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