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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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过雨的街道，满是泥泞，天空和远处的工厂链接起来，一片阴沉。
蹲在墙边的黄发男人抽着烟，雨衣随意的挂在肩上，不时向远处张望着。现在正是晚餐时间，又是雨后，没什么人上街，不然这位染着黄发，伤疤横穿整张脸的奇怪男子，又要被街坊邻居们指指点点。
远处，一个瘦小的身影出现在地平线上，男人眯了眯眼看了半天，突然站起来，晃晃悠悠的走进了附近的超市。
阿洵背着书包，拖着一麻袋的塑料瓶，绕开那些泥巴，缓缓走着。上周父亲说要他多捡点塑料瓶回来，可以卖点钱，他有些抗拒，父亲马上拍着桌子对他吼：“你想一直和蟑螂睡在一起吗？”他瑟缩着不敢说话，眼睛瞟到神情淡漠的母亲，最后点了点头。
这一周来，他都把袋子藏在学校后门的小树林里，平时收集到的瓶子都藏在宽大的校服里带回班级，放在书包里，等放学人走光了，再转移到树林中的麻袋。就这样小心翼翼攒了一周，终于弄出一袋来，才可以交差。
阿洵竟然有种死而复生的感觉。他怕捡瓶子的自己，与其他人格格不入，怕那些目光投射在身上，带着嘲讽，带着怜悯，箭一样的穿透他，挖开血和肉，拎出和他衣服一样破烂的自尊，指指点点。
不过最终还是没人发现。他现在整个人放松下来，胳膊都发软，累的只想睡觉。
“喂，死小孩！”粗犷的嗓音吓了阿洵一跳，睡意消了大半，他慌忙抬头寻找，看见一旁的黄发男子正冲他招手。
他记得父亲曾威胁他不许和这个男人讲话，一时之间不知道怎办，只好杵在那里。
男人看他呆呆的不动，一脸为难，便明白了几分，嗤笑一声：“行行行，别搞的我好像欺负你似的，不为难你。”说着，把一袋苹果放在地上，挥了挥手“拿走拿走，给你的，回去就说超市陈大妈给的。”
阿洵有些受宠若惊，迟疑着不敢上前，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在男人与苹果之间扫来扫去。男人被看的有些无奈，想说什么又“唉”了一声算了，晃悠了一下，转身离开。
后来阿洵想起这个场景，那袋苹果就像是分界线，把如血的夕阳硬生生分了一片黑暗出来，男人就那么走进了黑暗中，宽阔的背影很快消失不见。他当时莫名有些难受，却不知道那种情感叫心酸。他在微微涌动的风中和夕阳的见证下，拎起了那袋被光照的发亮的苹果，这一幕在他的记忆里，挥之不去。
阿洵提着一堆东西回家，父亲在沙发上睡觉，母亲过来迎接他，看到那袋苹果，问：“你买的？”“不是不是，”阿洵有些紧张“是……超市的陈阿姨给我的。”说完观察着母亲的表情。
“嗯。”她淡淡应了声，看不出喜怒，转身进了厨房。
阿洵松了口气后，难过又淹没了心脏，他努力挂起笑脸，跟在母亲身后，用高兴的声音说：“妈妈，我给您切苹果好不好，我会切小兔子形状的！”
“不用了，去洗洗手吧。”她声音轻淡的好像要飘去远方，神色如常。
阿洵垮了下来，他感觉很“苦”，这种味道充满了口腔后又蔓延到脑海里，他不记得母亲从什么时候开始没有了表情，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她会跟丈夫儿子讲话，会有回应，但情感好像被抹去了。可阿洵仍觉得有些话里是含有温柔的，他像是寻找仙境的人，不断安慰自己仙境是存在的，再往前走一走就到了。他只想要那么一点点温柔，一点点在意，他想看到母亲笑，也有为此努力过，改变过，可仍和母亲隔着玻璃罩，彼此都无法触碰。
吃完饭之后，父亲检查了他的麻袋，看见里面确实有很多塑料瓶后很满意，从电话薄上撕下来一张纸，上面是一个地址。“把这一袋送去这里，会有人给你钱的。”接着又加了句奇怪的话“少和那个人说话。”
阿洵听话的出门送瓶子，夜色已深，月光冷冷的照在水洼上，只有拖动袋子的声音在回响。
吃饱饭的胃在运动过后疼了起来，阿洵的胃一直不太好，有时候为了省钱，中午根本不去食堂吃饭，买回来的一份饭也能当成三份吃，这样饥一顿饱一顿的，胃早就伤了。
他停下来喘了口气，轻轻揉着腹部，其实他很喜欢夜晚，安静，时间仿佛流淌的很慢，所有的烦心事都能沉淀下来，不会再咆哮着追着他跑。这是唯一能得到休息的时刻。
按照地址找过去，是一栋破旧的小木屋，昏黄的灯光在门前照着。
阿洵敲了敲门，敲了三遍屋子才亮起灯，老人咳嗽声传了出来，不过一会儿，啪嗒啪嗒的拖鞋声近了，门打开后，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眯着眼睛看着他，用嘶哑的声音问：“你来干嘛的？”
阿洵将袋子拖到他眼前：“换钱。”
老人盯着他看了半晌，看的阿洵脊背发凉，才接过袋子数了数。“六块。”说完去柜子里找了 十块给他。阿洵赶紧翻口袋看有没有零钱。
正翻着，一个人跑了过来，边跑边喊：“爷爷，今天发工资，我给您买了栗子，您尝尝？”
阿洵听着那声音有点耳熟，却想不起来，找好了钱：“给您四块……”
在抬头的一刹那与那人对上目光，一下愣住———对方没穿上衣，衣服随意的挂在肩上，灯光打在他麦色的肌肤上，肌肉轮廓清晰可见。黄色的头发被汗水浸湿，乖巧的贴在额头上，和他张扬的个性不符。
“哟，”都愣了半天后，还是对方先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这不是不敢拿我苹果的小孩么？”
阿洵听了脸上一红，不知道说什么，此时老人的脸色也非常精彩，黄发男人见状也慢慢收敛了笑容，一时间没有人讲话，只有风卷着叶子哗啦哗啦吹过。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