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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劫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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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劫后
狂风从草原上吹过,空气里带着雨中的泥土的湿气。
摩罗诃清醒过来的时候,只听见帐篷被风吹得呼呼地响。
他对外面的情形一无所知,刚睁开眼,便看见个人趴在自己床边,一团乱糟糟的头发搭在床上,隐隐发出股臭味。一身衣服脏得一塌糊涂,只能隐隐看出贵族服饰的影子,衣服上还带着一块块暗黑色的印记,仔细看,才发现是不知凝固了多久的血迹。
摩罗诃厌恶地皱了皱眉,不知道冒顿这邋遢的样子算个什么意思。他不知自己在床上躺了多久,只觉得全身无力,下意识想要动,却连抬个手指都十分困难。
他放松身体积攒了一点力气,才勉强开口:“冒……顿……”喊完一个名字,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冒顿没有动,他睡得很沉。这个总是像山般高大挺拔的男人,似乎也有累的时候。
摩罗诃微微叹了一口气,平躺看着帐篷顶出神,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
身体难受得仿佛不是自己的,每呼吸一次喉咙就使劲地疼,嘴里干得都快没知觉了,却又晕不过去。眼角的余光瞄到那乱蓬蓬的脑袋动了动,慢慢抬起头来。冒顿用手按了按太阳穴,半清醒地看了摩罗诃一眼,又继续揉太阳穴。
然而下一秒,他却仿佛被雷电击中一般,猛地抬起头,双手抓住摩罗诃的肩膀:“你醒了!”
摩罗诃被他捏得生疼,正要皱眉表达不满,嘴却被完全堵住了。
冒顿的舌头伸进来,在他口腔里添了个遍。湿润的舌头滋润了他干裂的嘴唇,摩罗诃没有推拒,只是眉头皱得更紧了,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好臭……
呼衍曷巴死了,自杀。他假装刺杀冒顿引走了冒顿身边的护卫,又派人穿着正规军服带着家徽假装通报这队人马营地受袭,单于要求速速回防。等这队人靠近了营地一看,风平浪静一点事儿也没有,便知道不妥。呼衍曷巴素来忠心,倒断不至于要刺杀左贤王,但这么一出是为了什么,众人心中都各自猜测。侍卫队队长决定带着人进营地问清来龙去脉,鹰格尔却觉得不对:呼衍曷巴对冒顿固然忠心,视摩罗诃却是眼中钉肉中刺。这心下一思量,忍不住便起了身冷汗,一边期盼着千万别真的猜到了,一边也顾不得回营,直接去找摩罗诃。然后便看到了让他心神俱裂的一幕。
冒顿气疯了,当时就放话要呼衍曷巴的命,这几天又位置都不挪一下地守着摩罗诃,对这个老臣是不闻不问。呼衍曷巴见他仍是要护着摩罗诃不愿回头的样子,也只能长叹老天无眼男宠当道,随后抹了脖子。
几天之后,葬礼举行。摩罗诃已经好了很多,冒顿也不在他身边守着了。
他带了几个随身的侍卫去呼衍曷巴的葬礼,众人见他,都让出一条道来。他走到墓碑前,也没多说话,只利索地从身侧掏出小刀来,在脸上狠狠地划了一刀。
血顺着伤口慢慢地流下来,四周一片死静。
冒顿静静地站着,等着伤口凝结了,就又划一刀。
他第一刀就划得很深,血流出来染了半边脸,现在又是一刀,跟着的侍卫都有些动容,只是碍着冒顿平时的威严,不敢上前劝阻。
冒顿这次没等到血流干便把刀插回鞘里,也不管脸上还淌着血,带着侍卫走了。
这是匈奴人葬礼特有的仪式,悼念敬重的人时,血泪一起流。这风俗虽然沿袭了几百年,用得却越来越少,一则杀气太重,二则容易留疤。若是平常人,也不过在父母单于过世时用,冒顿身为左贤王,虽然生前对呼衍曷巴有些不地道,死后却是给足了面子。本来还因为冒顿为了个质子逼死重臣的行为有些怨气的人,看见他这样,也都暗自服了气。
冒顿带着一脸血回帐篷,侍女看见了吓了一跳,赶紧端水的端水,拿药的拿药。冒顿坐在毡子上让人洗了脸,侍女要上来抹药膏时,却被他抬手挥退了。
他心里烦乱,按照以前的性子,肯定又要找摩罗诃一通麻烦。可如今毕竟心境不同,刚刚承认了摩罗诃在他心里的位置,何况那人又伤着,哪里还下得去手。
这次遇刺要说起来,摩罗诃倒是真真无辜,明明是被别人算计着差点连命都没了,只是可恨那一张嘴,抓住点破绽便死咬不放,对着冒顿的痛处步步紧逼针针见血,实在让人怜惜不起来。
冒顿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一个抓在手里随意搓扁捏圆六年的人,突然间成了心里最不想让他受到伤害的人,任是谁也会不知所措。
若摩罗诃乖巧听话也就罢了,从现在开始好好待他也来得及。偏偏摩罗诃是个爱记恨的性子,为着当年强要他的事,这些年来没有一天是真心的给过好脸色的。冒顿自己心里也清楚,自己平日待他,虽然自认为还算不错,摩罗诃心里却肯定不那么想。
他在毡子上干坐了一阵,明明是想平整下心情,偏偏越是想,便越不忿:自己为他连个忠臣都逼死了,他又凭什么为了些不值一提的小事处处针锋相对?这念头一起,便如滔滔江水一发不可收拾,他再按捺不住自己,起身气冲冲地往摩罗诃的帐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