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球孤旅》核几

15、狐獭

　　盘摩是在一阵扑腾声里被吵醒的，醒来的时候，日头已经老高了，一夜意外的平静竟然睡得这样深沉。眼前的鱼篓里的黑色尾巴，可能是被烈日照得有些脱水，正使劲地上下扑腾着，打得地面噗噗响。盘摩上半身向前探出，拨旺了些篝火，添了些柴，又将鱼篓拉到身前来，举起来对着阳光从鱼篓的间隙里看进去。嘿，是只小黑胖，鱼篓都给塞得满满的，加上盘摩也不敢凑近了贴上眼睛看，这样着实窥不见真容。盘摩心里琢磨着，趁着东西这样发狂扑腾的时候将它扯出来，万一返身咬自己一口怎么办，实在不太明智，还是等到它自己折腾到脱力再动手吧。

　　那东西越翻腾越带劲，渐渐地将鱼篓带着都能滚动起来，盘摩时不时瞥一眼看看，咬咬嘴上的死皮，却并没有去管它，拿着叶子做的水勺去河岸边挖了个蓄水坑取了些干净水回来，大概等他喝够水回来时就不折腾了吧。谁知，在往回走的路上就听见了稚嫩细弱的“唧呀”,“嘎咿”的叫声。不知为何，让盘摩听出一些凄楚绝望地却带着无限求生的意味。脆弱的生命啊，没来得让他想到了那晚码头边破屋子里老头递来的那碗面汤。盘摩快步走了回去，将手里水勺里的水全数浇到了那个鱼篓里，叫声却还是一声跟一声地渐渐弱了下去，实在无法，只得随手揪了近前的一把水草阔叶，包在那黑漆漆的尾巴上，才用手去将那东西扯出来。

　　根本扯不出来，甚至有几下扯重了，这东西本已渐隐的叫声会突然吃痛一般虚弱无力的拼命哀嚎一声。是卡住了吗？那只能拆了鱼篓了。这个鱼篓的盖子大概已经被这动物给拆了钻进去的，很快盘摩找到藤条的头，一股一股将鱼篓拆散。他大脑空白重复机械地做着这个动作，被藤条划了手吃到痛，才回过神来。自己连早饭都还没吃，这是在干什么呢。挺不值当的，不过也是一种食物罢了，死了划拉碎了掏出来就是。盘摩眨眨眼睛，他不想去研究心底的情绪，只是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慢慢的，鱼篓最细的颈部拆完了，再往下拆，这东西的小足就露了出来，短粗短粗矮墩墩地连在身上，和尾巴一样覆盖着黑滑水亮的细绒毛。细细看，脚趾张着有蹼，鸭掌？盘摩心里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惊慌一跳，但手上动作却更快了起来，不一会就拆到了鱼篓最宽阔的肚子部分，却还是拉不动，看来只能拆完了。

　　鱼篓肚渐渐拆完的时候，这东西的前脚也终于都露了出来，已经软趴趴的垂在了身体两侧。再往下拆了几排，终于找到了原因，这小东西头上长了向后倒的两只角，所以往外拔的时候会钩在鱼篓缝隙里，将角的顶尖拆出来后，整个小动物就自己滑落到了地上。盘摩用阔叶裹了，抱着跑到河岸边的蓄水坑旁，一下一下给这东西泼着水，企图救活。

　　盘摩觉得自己是不该救的这动物，这一看，十有八九就是那晚在夜色里窥视他的那个巨兽幼崽，万一救醒了将大的给呼来不是给自己添麻烦么，不，也许是招来灭顶之灾也不好说。嗐，盘摩心中叹口气，要想下杀手，当时心里有所感的时候就不应该继续拆鱼篓了。他劝着自己，横竖鱼篓也拆了得重新编，也不差这一会了，救到底吧。

　　他也不敢深思自己的这种行为或情绪，同情也好，善良也好，对于身处绝境中的他而言，其实都是多余的，食物而已，心慈手软，还得把自己给饿死不成。然而有可为有可不为，他觉得自己也不是差这一口肉就活不下去了，所以.......虽然这口肉吃了，确实比救了帮助大不少。不能细思，什么叫有可为，什么叫不可为，度这个东西，说来是没完没了的，掺杂了过往经历带来的共情，就更复杂了，他不想和自己争论，索性就随性一回吧。盘摩眨眨眼睛驱赶心头的纠结，趁身边傻呆呆的独眼水鸟弯下头翻找沙地时，扬了一手水过去，吓得水鸟嘎嘎扇着翅膀跳开，这滑稽样子让他哈哈一笑，解开了心结。

　　所以手上并没有停下浇水，还折弯了水坑旁的水草叶子给它遮阴。盘摩坐在沙地上，歪头去看这小动物。其实长得特别可爱，浑身毛片和海豹差不多质感，远看像油亮顺滑的胶皮，近看才发现是细密的小绒毛，还能被搓得乱糟糟的；身材就跟矮脚猫似的，小腿短呼呼的连在身上，末端生出一个肉乎乎的带蹼得小爪来，尾巴像蜥蜴一样圆滚滚。头顶两边有两个青灰色的锥形角，向身后倒着长，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盘摩没忍住，用手捏了一下，软乎乎的一层肉皮里面包裹了硬硬的骨头，外面有些短茬毛，有些硬茬，用指甲挂着沙沙的手感倒是有些让人上瘾。脸盘圆圆的，嘴有些凸出，还不算尖长，又像狐狸又像水獭；嘴唇两侧有一茬豆大的白色毛发，盘摩用棍子挑起它的嘴皮看里面的牙齿，嘴巴正前方的几颗牙小小的，像是小米粒，但是从犬牙开始，全是尖尖的利牙，再往后看不见了，但是这家伙吃肉是没跑的了。鼻头两个鼻孔可以闭合得很紧，呼吸的时候翕开，像两个小逗号。

　　说来，盘摩在这小家伙身上，发现了不少独角鳝鱼。无一不是角深深插到这动物的体内，紧贴在它身侧。嗯？开始盘摩一直没有琢磨清楚独角鳝鱼进化出来的角有什么作用，原来是为了方便固定在其他动物身上一起迁徙的吗？盘摩将独角鳝鱼都拔了下来。浇了半天水都没醒的狐獭，被拔完独角鳝鱼后，像是睡醒了一般，睁开了圆乎乎的眼睛。真是出乎意料的圆啊，几乎要正圆了吧，上眼皮堆起了坨毛乎乎的凸起，大概是上眼皮缩的地方。圆归圆，咋这么小，像两颗大豆一样，充满了懵懂，配上惊慌咧开嘴看着他的神情，盘摩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笑归笑，随着小兽的醒来，他脑子还是灵醒得很，伸手就抓起了刚刚拔在一边的独角鳝鱼，递到小狐獭面前，以表示自己绝无恶意，你可千万别叫啊。万一叫了呢，那就给他扔到不远处的河里去，自找自妈去吧，别把大的给招来就行。小狐獭有些惊恐，滴溜一下翻身用尾巴将自己身体团起保护住，尽量缩进阔叶的阴影里，还不时朝盘摩哈气龇牙。脖子上的绒毛都炸了起来，一副戒备的样子。盘摩无法，他不能后退，万一叫起来抓不到就糟了，只是静静地蹲在那里，不作任何动作。

　　倒是狐獭一副虚张声势的模样，观察了盘摩一会后，居然后腿一蹬，作势要朝盘摩脸面攻击过来，看到盘摩向后一仰，自以为是地得手了一般，又突然改编方向妄图脱逃。真是好一套漂亮的狡兔蹬鹰！却将自己蹬到了旁边的蓄水坑里去了。到底是太小了，经验不足啊，事先地形都没观察好就想逃吗。盘摩叹了一口气，靠近蓄水坑旁边看着溺水里挣扎的小兽，这坑说大不大，说深也不深，但是小短腿就是扑腾不出来。本来体力就没恢复，加上这番动作已是强弩之末了，小狐獭渐渐地就趴在水坑底不动了。

　　虽然用尾巴捂住了脸鼻大半部分，但滴溜溜时不时偷看的神情没有逃过盘摩的眼睛。可能看他并没有攻击的意思，没一会，又小狐獭开始细细地“嘎咿嘎咿”叫了起来。嗯？这次怎么还叫得有些讨好求饶的意思了。盘摩确定不是自己脑补的，这小东西真的聪明的。

　　又拿来了独角鳝鱼试试，递到了小狐獭嘴边。逗号一样的鼻孔凑近张合了几次，嗅了嗅，就一口咬住扯了过去，用尾巴压着，混着泥水吃了麻利的吃了下去，没一会还用尾巴将独角给推了出来。盘摩面上一喜，又摸了一条过来，喂了过去。小狐獭连着吃了他三五条鱼，渐渐放松了警惕，将尾巴打开了，身体也不再紧紧缩成一团。心里有些欣慰，就又从旁边摸了一条来，这次喂的时候，小狐獭居然用头顶蹭了蹭盘摩的手指。

　　柔软温暖的触感，却让心底又想起一些有的没的。不可以因为陌生人的一次投食就觉得人家可以依赖哦。可是，初生牛犊，苦难无助里这样的依赖之情真是实在不可避免啊，自己生前不也是如此吗，因为一碗面汤，便觉得老头是码头上不可多得的依靠。

作者有话说

　　不想写那些开了挂的生物，毕竟自己才是最靠得住的超能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