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怂恿》梅时雨

3、相识

　　洛年刚进体育馆，班长大步流星，三两步就冲到了他身边。

　　班长伸手摸了摸洛年的头发，看着他的黑眼圈，皱了皱眉，“你昨晚没睡好吗？”洛年心不在焉点了点头，余光悄悄观察着四周，万幸万幸，沈陌还没有来。

　　“那今天还需要请假吗？”江天辰的语气温柔至极，令人如沐春风。

　　一旁闲聊着的女生一个个投来匪夷所思的目光。

　　“江天辰洛年，你们两个，在干嘛呢？”一个双马尾的女生终于忍不住了，手指着他们，八卦地询问着。

　　“你们这副表情是什么意思，我关心一下我弟怎么了？”江天辰委屈巴巴，手又在洛年的头发上薅了几下。

　　“他什么时候变成你弟了？”马尾女生不服。

　　“就昨天，刚认的，不服气吗？”江天辰越薅越来劲，洛年感觉自己风华正茂就可能要秃了。

　　“是么？有这么好摸吗？”一只白皙且骨节分明的手落在了洛年的头上，修长的手指拨弄了几下他的发丝，便拽着江天辰的手离开自己的脑袋。

　　少年双唇微启，淡然，“手感不错。”

　　洛年抬眸，撞上沈陌的目光，不冷不淡，看不出任何情绪。他不敢多看，仓皇地低下头。

　　想起昨天自己梦见的沈陌，洛年红了脸。再想想昨天一言难尽的表现，洛年想找一抔土把自己埋了。人生大概就是这样落落落落落落吧，倒挺符合自己的姓。

　　“陌哥来了啊，昨天干嘛去了，今天可不好受咯！”江天辰调侃着，肩膀碰了碰沈陌的肩膀。

　　沈陌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倒是饶有兴致地瞥了一眼洛年，“你这个弟弟，有点意思。”

　　有点意思是几个意思？洛年抬眸，不可思议地看着沈陌。同样一脸不可思议的，还有江天辰，他完全不清楚两个人发生了什么情况，八竿子打不着一处的人，此刻这莫名的氛围，真令人窒息。

　　江天辰插科打诨道：“那要不，我也把他介绍给你做弟弟。”洛年脑袋上冒出三个黑人问号，致以江天辰一个标准的假笑，我谢谢你嘞。

　　沈陌：“我拒绝！”
　　洛年：“？？？”你们两个是傻我玩吧，我都没有表态，你们就把我当皮球踢了一回。要是能咽下这口气，洛年扫了一眼沈陌和江天辰，唉，咽不下也得咽，这俩一个个180，自己能打的过谁？

　　洛年诺诺地说：“我也不愿意。”声音不大却底气十足。
　　江天辰：“？？？”他这是招谁惹谁了，碰见这两个难缠的大爷。

　　沈陌顿了顿，慢悠悠地开口：“不错，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洛年和江天辰面面相觑。
　　眼睁睁看着气氛滑铁卢，集合的哨声适时响起。

　　谢天谢地，洛年真怕自己又像昨天那样，胡言乱语。他一溜烟儿地跑到队伍第一排站着，挺自觉的。

　　“首先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军体拳方阵是由1班和9班两个训练效果最好的班级组成的，你们两个班已经提前获得军训优秀班集体的荣誉。”

　　教官的话平静却蕴含力量，底下的方阵欢呼雀跃。或击掌或拥抱，口哨声此起彼伏。前几天军训的痛苦不耐顷刻烟消云散，这一刻，没有一个人不激动兴奋。

　　“停停停。”教官打了一个手势，嘴里还咬着一只口哨，时不时吹两下。彼时还乱哄哄的体育馆，此刻已鸦雀无声。

　　“刚刚说了一个好消息，接下来再说一个坏消息，对某些人可能也是好消息吧。1班56人，9班50人，刚刚接到通知，为了保证方阵的整齐美观，只需要100人，我们有6名同学将无缘表演。身体不舒服或者不愿意参加表演的同学可以提前站出来。”教官扫视一周，全场没有一个同学敢抬眼看他。

　　大家都心性气高，平时偷懒耍滑，关键时刻却没有一个人愿意退缩。关于荣誉和面子的事情，大家都不想承认自己不行。洛年更是如此，虽然他听出了教官话中的言外之意。

　　“行，没有的话那都先练着，我们到时候再根据训练结果进行筛选。”

　　“啊……”教练话音刚落，底下就一阵不情不愿。

　　“吵什么吵，刚刚没人站出来，现在一个个这副鬼样子，你们要是在军队训练，现在已经在操场上跑着步了。对了，昨晚归队迟到的那个男生出列。”

　　所有人的目光都向沈陌投去，洛年也偏着头在找寻。沈陌身高180，在一群刚刚踏入高中的小男生中，有种鹤立鸡群的意味。

　　洛年看向沈陌的时候，沈陌也注意到他，冰冷的目光扫视过来，洛年心虚地偏开头。他还沉浸在懊悔自责中，却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洛年出列。”

　　洛年迟迟没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他身上，他才缓过来。踉踉跄跄地向右转，踏步出列。“到！”

　　教官无奈摇了摇头：“身体恢复的如何，也不用这么急着来训练，身体更重要，可以多休息一天，还有搞学习的时候也要多锻炼锻炼身体。”

　　教官的话说的波澜不惊，却字字刺耳。洛年麻木地听着，点了点头。

　　“你还敢点头，病了一天就把之前学的纪律忘得一干二净了是吧！”教官终于忍不住了，一丝情面也不愿意留。带军训这么多年，第一次遇到一个男生晕倒的情况，说出去自己都不好意思。

　　洛年低着的头又往下沉了几分。

　　“报告教官，什么时候可以去罚跑。”沈陌的语气可以听出几分不耐烦。洛年没有抬起头，余光瞥向沈陌，他感觉这个人，和自己想的也不太一样。

　　方阵中传来低声的嘻笑，一半在笑洛年，大家都乐于看他人出糗，纯粹是出于好玩的心态，幸灾乐祸，尤其是平时高高在上的好学生。另一半是在笑沈陌，第一次碰到还有人赶着领处罚，绝了。关键两人还一个是学霸，一个是校草，这次军训，值了。

　　“笑什么笑，准备训练。等下我来检查，动作不标准深蹲十分钟。你们两个跟我来。”教官冷厉地看了一眼洛年和沈陌，权威受到挑战，明显不悦。

　　沈陌转身跟着教官，从容不迫。洛年紧紧跟着沈陌，亦步亦趋。两人跟着教官，走到了田径场。

　　“你去那里准备，十圈，七分钟之内跑完，跑不完加罚。”教官冷厉的目光扫向沈陌，指着不远处的起跑线。洛年同情的看向沈陌，2000米他没有跑过，他只跑过1000米，用了4分钟，还累得够呛。沈陌竟然一脸淡定。

　　他脱下校服外套，环顾四周，犹豫地看了洛年一会儿，将校服抛了过来。洛年惊慌失措，大脑飞速运转，建立坐标系，计算抛物线的弧度......慌张地伸出手，结果只抓住了校服的一只袖子，勉勉强强没有让校服掉在地上。沈陌看着离地面还有五厘米的另一只衣袖，神色复杂地走向了起跑线。

　　洛年松了一口气，慢慢地把衣服收起，抱在怀中。他是真的不擅长这种抛接的方式，十次有九次会空手。

　　“你，过来!”教官食指朝洛年勾了勾，示意他过去。洛年惊诧地看向教官，迟迟不动。

　　教官心态崩了，递过一个计时器：“你来计时，我监督他。难道你想和他一起跑2000米吗？”洛年顺着教官的目光看过去，沈陌露出我不介意的表情。
　　洛年：？？？

　　洛年接过计时器，做好准备。一声哨响，少年飞快地冲出，身影掠过洛年的视线，化作远处的一条虚线。

　　偌大的操场，一个少年随风奔跑，初晨的阳光还算温柔。阳光，草地，奔跑的少年，站在一侧注视少年的少年。清风掠过，留下一阵淡淡的清香。浓雾知秋晨气润，珠帘不卷夜来霜。

　　沈陌跑了几圈，洛年不清楚，只知道他从自己身边经过很多次。洛年盯着计时器上跳动的时间，还有十秒，就到七分钟了。沈陌离终点还有一段距离。

　　五四三……洛年看着即将到达的时间，摁停了计时器。抬眼看去，沈陌正好跨过终点线。沈陌弓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喘着气，不轻不重。即使刚刚跑完2000米，也看不出他的窘迫。

　　少年格外帅气，笔直高挑的身段，远远看去就是一道风景线，让人移不开眼。良辰美景，赏心悦事，莫过如此。

　　洛年走过去时，沈陌已经站直了身体。他接过洛年递来的纸巾，擦去额上的汗水。

　　“谢谢。”沈陌穿上外套，看着洛年若有所思，说道：“我去小卖部买饮料，你要喝什么？”
　　“啊，不用。”洛年摇摇头，有些诧异，有些受宠若惊。
　　“那你站在这里等我。”沈陌说完转身向着小卖部的方向走去。
　　洛年小跑跟上，“那我还是和你一起去吧。”
　　沈陌没有回答，自顾自地往前走着，也没有停下，洛年跑了好几步才跟上。他保持着一小段距离，不敢靠的太近。

　　走到田径场出口的时候，沈陌突然转身，目不转睛地注视洛年，好像在打量，端详，意有所想。

　　良久。

　　“你好，我叫沈陌。沈阳的沈，陌生……”沈陌戛然，“陌上谁家少年的陌。”

　　洛年心惊，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少年无意的一句言语，风吹入耳，在他心里掠过，漾起泛泛涟漪。无意燃起的星火，愈烧愈旺，燎原半亩心田。

　　“你好，我叫洛年。洛阳的洛，陌上谁家少年的年。”

　　沈陌愣了几秒，洛年也顿了顿，没想到两个人名字还挺般配的。

　　阳光下，林荫道，两个少年，肩并着肩。没有嬉笑，没有打闹，一个心不在焉，一个心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