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质子》鱼眠

37、第三十八章

　　清努和魏骁一行人走走停停整整走了十几日还没到梁宫，所幸现下天下太平，哪怕梁宫里得太子侄子天天发折子催自己叔父搞快点，魏骁依旧安然不动，磨磨唧唧的陪自己的小世子游山玩水，颇有一副昏君的样子。
　　这一日路过一座寺庙，那庙宇隐隐约约的露着一个金色的顶，庙身埋在葱葱的半山腰上，看着颇有隐世于外的意思。
　　魏骁向来对这些秃驴没什么敬畏之心，但是看着清努趴在车窗上，小脑袋随着马车移动慢慢扭着看着那座寺庙一副乖乖巧巧的样子，当即一阵心软，让魏一勒马，领着清努下车。
　　清努坐了小半日的马车，腿软脚软，脸上也不是很有精神的样子，肉肉的小脸也清减了不少。
　　魏骁扶了小家伙一把，侧头低声问“有些远，我背着你去，嗯？”
　　魏骁温热的呼吸喷在清努脖子上，惹得清努杵杵脖子，他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其实他也不是特别想要去看，只是有一点点好奇而已。
　　魏骁爽朗一笑，半蹲下身示意清努趴上来，魏一很识时务的低下头，眼见着这南越世子越发得宠，不由得暗暗感叹。
　　魏骁将人稳稳的背了起来，暗暗蓄力运行内力便一步三尺远的消失在山脚下，其余暗卫自是默默跟上。
　　清努一愣，轻呼一小声，便看着眼前得景物糊成一团绿意，他打起了精神，靠在魏骁脊背上挡住清风，小手搭在魏骁得肩膀上轻轻探出一个头，风将清努的头发吹乱了，细软的发丝荡在风中，就像落叶一般轻盈。
　　清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山林的味道，与南越一样，他像是醉了一般伏在魏骁脊背上，轻轻哼起了南越的小调。
　　魏骁自是也听见了小世子不知道在哼些什么歌，心里就像被小猫抓了一样，他稳住心神，将钳臂收紧了些。
　　饶是魏骁武功上乘，背着清努一个小少年到了半山腰也是有些气息不稳，他轻轻将清努放了下来，心里还有些不舍，若是这山路再长上一些便好了。
　　远看似是十分巍峨的寺庙，近看也有些破败，可能是离村镇太远，所以前来拜谒的信徒也很少。
　　清努歪着头看着寺庙门上挂的大匾，隐隐约约能认出写的是玄清寺。
　　寺门前一个穿着麻布僧衣的僧人拄着一把破旧的扫帚一下一下的扫着地上的落叶，似是没有发现清努他们的存在。
　　清努落后魏骁半步，歪着脑袋好奇的盯着那僧人看，魏骁将人捞到身前，捏了捏小世子的脸蛋，半拖着人走向那个僧人。
　　“秃...和尚，你们住持可在？”魏骁上下扫了一眼这面前邋遢的和尚，如此年轻自然以为是这个寺庙的扫地僧。
　　那年轻的僧人抬起眼，瞧了瞧两人，只是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便低头继续一下一下的清扫落叶。
　　魏骁拧起眉，这秃驴竟如此无礼，但碍于小世子还在跟前不好发作，抬手招手示意不远处的魏一去探路。
　　清努一直躲在魏骁身后暗暗打量，只觉得这和尚着实俊美了些，可能是一直受佛门熏陶，因而身上便有些遗世独立的气质。
　　魏一轻轻一推寺门，伴着粗哑的木头的磨砺声，门便开了。
　　清努抬眼看过去，不由得屏住呼吸。
　　透过两扇门，便看见一座一层楼高的金佛像安坐在正堂中，垂着眼皮，就像静静凝视着你一般，嘴角还挂着微微的笑意。
　　只是一瞬间，清努觉得全身彷佛被什么轻轻抚过了，清努抬脚迈过寺门门槛，失了魂一般向院内走去。
　　魏骁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跟上，而魏一则领着魏二他们去将寺院摸排清楚。
　　门外，那和尚依旧一下一下的扫着地，只是在魏骁一行人进去之后，直起腰，黑亮的眼瞳凝视着他们的背影。
　　清努目不暇接的看着大堂内目不暇接的壁画，大部分已经因为脱落而斑驳，但仍然能窥探出先前的壮观景象。
　　“施主远道而来，辛苦了，来陋室喝一杯淡茶罢。”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老僧，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和尚，那小和尚看着虽然稚气，但是身上也似这老和尚一般有一种飘然于外的气质。
　　清努觉得有趣，抬头看看魏骁。
　　魏骁许久不见小世子的眼中有这般光亮，自然是什么都应允，甚至打算回京拨款，重新翻修一下这个破败的佛寺。
　　老和尚引两人去佛堂后一间小屋内，地上铺着褪色的草席，中间有一个小灶，上面架着一个漆黑油亮的陶壶，里面煮的茶已经烧开了，咕嘟咕嘟的，一旁放着三个明显不是一套的茶碗，似是早有预料今天会有远方的来客。
　　魏骁上下一打量，心里却盘算着这老秃驴是个什么路数，饶是他内力深厚来到此处也觉得周身清爽。
　　“施主面色忧惧，怕是内有心魔。”老和尚拿起一个碗，用一块白色麻布垫着手，给魏骁冲了一碗热茶，随后又同样给清努冲了一碗。
　　清努摸了摸自己的脸，见魏骁蹙着眉盯着自己的脸看，低头鼓了鼓腮帮。
　　“可有什么化解之法。”魏骁沉声问，虽说魏骁不信这鬼神之说，但是放在小世子身上便格外的膈应，无论这老和尚是不是在坑蒙拐骗，只要能给清努化解了，心里也会舒服些。
　　老和尚微微挑起了嘴角，弧度颇像那前面佛堂的大佛，“众生本无惧，食五谷生气，化而生喜怒忧惧，本属轮回，若跃然天道外，则无喜、无怒、无忧、无惧。”
　　“你这意思是想让他死了不成？”魏骁咬咬牙，手中的茶碗被生生撅出一个口子。
　　“施主稍安勿躁，贫僧尚有未尽之言。”老和尚被魏骁瞪着也不怕，仍是老神在在的盘坐在蒲团上，手里时不时的转动着佛珠。
　　“心魔本属天地一团瘴气，若遇忧，则生忧魔缠距人身，若遇惧，则生惧魔缠距人身，因此，若想除驱心魔，唯靠己心。”
　　清努蹙着小眉头，并不能很好的理解这面前的佛语，嘴里倒是念叨着“心魔”、“己心”。
　　“呵！”魏骁轻嗤一声，“我还当是什么佛法无边的大师，不过尔尔。”魏骁起身拉着清努便要往外走。
　　清努被拉了个踉跄，便不高兴了，小手捶着魏骁的大手，“你攥疼我了！快放开！”
　　冷不丁的魏骁停了脚，清努没注意又撞在他小山一样的背上，撞的鼻子一酸，眼睛里瞬间凝了水雾，没一会儿便开始掉金豆豆。
　　魏骁原本烦躁着，本以为这老和尚幽居山林，总归有几分本事，如此一看也是俗僧一个，只知道故弄玄虚，因此心中不甚烦扰，手下一时失了轻重，等反应过来清努眼中已然水漉漉的了。
　　魏骁手足无措的将人拉过来，笨拙的抬手用袖子给清努擦小泪珠，心里怄的不行，“都怪我都怪我，你不要哭。”
　　清努歇了一会儿，鼻头的酸意总算是缓了过去，不耐的推开魏骁的衣袖，气鼓鼓的就地坐了下去。
　　魏骁面色讪讪，也挨着清努坐了下来，抬起手试探地轻轻拍了拍清努的肩膀，见清努没有反应才大胆的把人揽过来。
　　其实清努刚刚赌气往地上一坐的时候就有些悔了，自己怎么能像没要到糖的小孩子一样，但还是都怪魏骁，要不是他这个粗莽的性子，自己也不会被气的这样！
　　“不气了，气坏了身子。”魏骁干干巴巴的说了句。
　　清努撅了撅嘴，扭头不理他。
　　一时之间，破旧的小屋里彷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魏骁亦不去在意屋中的一老一小，只是低声下气的给小世子赔礼道歉。
　　清努被他缠的心烦，正要给他一小拳，让他住口，余光一双小脚丫走到跟前，清努转头便见那七八岁的小和尚不知何时走到了跟前，端着一碗清茶。
　　“施主，怒亦生心魔，喝一碗茶罢。”小和尚将水端至清努腿旁，又缓缓地回到老和尚身后。
　　老和尚欣慰的看着自己的徒弟。
　　清努脸“腾”的烧了起来。
　　太丢脸了，自己居然一时气急忘了这还是在别人的地方...
　　太丢脸了！
　　清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眼见着清努脸上越来越红，很快要成熟虾子的样子，魏骁忍不住低声笑了出来。
　　方才只顾着哄他，连自己都忘了真是许久没有见清努耍小性子的样子了。
　　真好啊。
　　魏骁将自己快熟透了的小心肝揽到怀里，胸膛还在因轻笑而微微震动。
　　清努恼羞成怒，偷偷的用力戳了戳魏骁的腰眼，魏骁浑身一麻，也不敢笑了，知道自己的小世子脸皮子薄，连忙低声哄他。
　　“走吧？我们离开这儿。”魏骁在他耳边轻轻呢喃。
　　清努的耳尖儿被他温热的呼吸烘的又染上一层薄红，那里还肯留在这，愤愤锤了他的钳臂，窝在他胸前不动了。
　　魏骁得令，拖着小世子的腿将人抱在身上，大步流星地往寺门走去。
　　老和尚仍是浅笑的目送着他们离去，茶水刚好，小和尚捧着茶壶为老和尚奉上一杯茶，脸上难得有那小童的不解。
　　“师父，那施主的心魔解了吗？”
　　老和山吹了吹茶碗的茶沫，转过头目光温暖宁静，“世上本无心魔，只有真心而已。”
　　小和尚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