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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寸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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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喜糖换一段聊天,沈誓也趴到床上,凑过去看魏昔手里的书:“是什么?”
“鲁西西奇遇记,”魏昔嚼着糖含糊不清地说,“里面写,有个机器,可以照见人的心里在想什么。”
“这么神奇。”沈誓敷衍着惊叹,其实这本书他已经看过了,对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这样的机器担心好长一段时间,害怕他那些不爱学习又偷懒的心思被照见。
“你是沈叔叔的孙子吗?”魏昔没有理他的客套惊叹,问道。
沈誓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沈叔叔是谁,魏昔看着他困惑的表情,很成熟地笑了,喊了沈誓爷爷的大名,又问:“他是你爷爷吗?”
“是,”沈誓点头,“为什么你叫他叔叔?”
“那不然我还叫他爸爸吗。”魏昔嘁了一声。
“那你妈妈为什么要跟我爷爷结婚?”沈誓问着,又从魏昔的一堆糖里拿了一颗,滋啦滋啦地剥开糖纸。
“因为我妈妈喜欢你爷爷啊。”魏昔说,又补充,“你爷爷也喜欢我妈妈。”
“那你爸爸呢?”沈誓突然意识到自己问题很多,有点像个不讨人喜欢的问题怪。
“死了呗。”魏昔满不在乎地晃着两条腿,把手里的书翻了一页。
沈誓一惊,手里的糖纸都掉了,他不能明白为什么魏昔可以用这么平淡无奇的语气说出爸爸死了的话。换做是他......沈誓想了想老爸老妈死掉的场景,就不敢再继续往下想了。
但他觉得应该对魏昔的话表示点儿什么安慰,就说:“我奶奶也死了,在我很小的时候。”
魏昔说哦,没再理他,一脸随便地投入到书里去了。
爷爷家的婚宴持续一天,晚上回家,何宵把两包喜糖放到沈誓手里,嘱咐他送给对门的沈烈家。
“我才不要给沈烈。”沈誓拧眉,“他只会欺负我。”
“不给沈烈就给汤姨。”老妈在他脑袋上拍一下,“赶紧去。”
沈誓抱着糖跑了,咚咚咚地敲沈烈家的门,来开门的是沈烈,背心短裤露着瘦长骨架,顶一个鸟窝头眯起眼睛看他:“干什么?”
沈誓警惕地把两包喜糖藏到身后,探头探脑:“汤姨呢?”
“不在家,你有什么屁?”沈烈懒洋洋地说。
沈誓不情不愿地把喜糖拿出来,放到他手里,仰头看他:“我妈叫我给你们的。”
沈烈举着喜糖看了半天:“你家谁结婚?你啊?”
“......我爷爷。”沈誓瞪他。
“你爷爷?”沈烈的表情吃惊了一下,又恢复正常,“哦。”
“你也觉得很不可思议,是不是?”沈誓仰着头,因为沈烈高他太多,所以脖子有些酸。
沈烈索性蹲下来,掂了掂喜糖:“有点儿吧,不过也正常。”
“可是为什么大人都说我爷爷不要脸啊?”沈誓问。
“谁说的?”
“今天在饭桌上,听到好多次。”沈誓闷闷地回答。
“别听他们胡说,”沈烈拆开一包糖,往嘴里扔了一颗,“这你爷爷自由,别人管不着。”
“哦。”沈誓说。
沈烈抬头冲他一笑,把糖纸胡乱折成小船,塞到他的手心里。
“你真的要去十一中念书?”沈誓看着手里丑不拉几的小纸船问。
“还假的吗。”
“那你每天放学还是回来,对吧?”沈誓突然又有些开心起来。
“是啊。”沈烈看着他,手欠伸手在他脸上勾了一下,“你是不是特别喜欢每天看见我?”
“才没有。”沈誓秒变脸,没忘记在他拖鞋上踩一脚,气呼呼地跑了。
暑假第二个月是奥运月,电视机里每天都在举行各种运动比赛,沈誓很懒,不喜欢运动,所以对奥运会直播没有热情,却每天都听到隔壁沈烈对电视机的欢呼怪叫,吵得很,吵得他暑假直通车都写不下去。
这个暑假沈烈是小学毕业生,毕业生可以不用写暑假直通车。
沈誓一点都不嫉妒。
他堵住耳朵运半天气,最后还是开窗,朝对面的窗户上用力扔了块橡皮。
很快有人开窗,沈烈的鸡窝头钻出来,笑眯眯地看他:“找我什么事?”
“你很干扰我,我在做功课。”沈誓尽量把语气放平静。
沈烈这种人,你越在他面前抓耳挠腮,他就越开心,沈誓不能让他得逞。
“那我把电视机声音关小一点。”沈烈笑眯眯地说,砰的一声关上了窗户,继续鬼叫,“牛!冲啊!可以!”
“......”
沈烈的房间里有属于自己的电视机,想看电视到半夜三点也没关系。
而沈誓想看魔幻手机还得噔噔噔跑下楼去向何宵请示。
没关系,沈誓一点都不嫉妒。
八月的第四个周日,奥运会闭幕,每天听隔壁怪叫的日子终于结束。鸡窝头少年也终于迎来他的鸡窝头终结日——沈烈被汤姨强行拖到理发店,剃了个寸头。
“军训需要。”汤姨郑重地提醒他,“你这样的头发会被退学哦。”
沈誓抓着吸吸冰坐在理发店的长沙发上,幸灾乐祸地晃腿,边看沈烈哭丧一张脸接受长胡子理发师傅的比划。
“这两边都给他剃了,是吧?”长胡子问汤姨。
“没错。”汤姨斩钉截铁地说。
沈誓看到沈烈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开心到吸吸冰不小心挤出来流到裤子上。他跑去抽了张纸巾,一边擦裤子一边继续幸灾乐祸。
一抬眼镜子里的沈烈不知道什么眼睛睁开,正冷着脸瞪他:“你笑什么笑!”
沈烈长相偏凶,不笑的时候更凶,沈烈见惯他嬉皮笑脸,乍一不笑,有些被吓到。
汤姨及时在沈烈脸上拧了一把,很不客气:“对小宝要温柔。”
沈烈疼得龇牙咧嘴,拉长声音说:“知道了。”
从理发店出来,沈烈晃了晃短到贴头皮的寸头,安慰自己说:“神清气爽。”就带着自己这颗神清气爽的头颅非常自信地去军训了。
四天以后归来,沈烈整个人黑一圈,一身没来得及脱的迷彩特别有正义感,正义到顺便在开心超市门口帮开心嫂抓住了盗窃两个打火机的小偷。
小偷的后背被劣质绿色胶布鞋踩压住,动弹不得,一边挣扎一边搞不懂为什么一个小孩儿力气如此巨大。
“别动。”身后的少年沉着声音命令他,手指沿着他的裤缝摸下去,摸出那两个崭新的打火机。
警察同志来得及时,一前一后押走小偷。沈烈拍拍裤腿,把打火机递给开心嫂,骄傲地说:“你清点一下。”
开心嫂配合地点头:“没少,没少,多亏你哦沈烈。”
沈烈像个江湖大侠一样豪气摆手:“没事。”
“来来,”开心嫂一脸崇拜地招手,“送你一支甜筒。”
沈烈像个火炬手一样举着甜筒,从后门绕到院子里,先和数日不见的爱宠来了个亲密接触。老七扑到他怀里,对着他脸就是一通舔,又眼巴巴地看他的手。
“这可不是给你的。”沈烈高高地举着冒冷气的甜筒,冷漠地推开老七。
正值晚饭时间,院子里饭菜飘香,沈烈依次和吃饭的邻居叔姨打过招呼,进了家门。
老妈在大刀阔斧地炒菜,沈烈绕到她身后,故意拿甜筒冰了她一下。
“小兔崽子!”老妈嗔怪地扭头看他,“这么快就回来?训的时间也太短吧?”
“怎么着你不想儿子啊?”沈烈啧啧,问她要不要吃甜筒。
老妈摇头,说吃不惯甜的东西,沈烈想,那给沈誓好咯。于是小跑上了楼,开窗,捡了颗石子砸对面窗户。
半天没有反应。
奇怪。他以为沈誓这人的屁股是跟房间书桌的椅子长在一起的,没想到居然有一天沈誓会不在。
沈烈正打算剥开包装自己吃,突然眼见窗前的风水树上挂下来一只脚。
“......”
他翻窗,也爬到树上,一掀树叶果然看到沈誓,泪津津的小花脸。
还有,和他一样短到头皮的丑不拉几的寸头。
噗地一声,沈烈没忍住,爆笑了出来。
沈誓惊天动地的哭声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