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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诉罪 ...

  •   “一个人的死,是一个桃子掉落的过程
      那团出走的光,一定照见了某一段归程
      一滴香抖落红尘几十载
      在一个轮回里重新坐胎。”
      ——序
      “我有罪。”
      二零二五年的山崖上海风刮过,吹散了低哑的呢喃。
      “我要月亮染上污浊,破裂后沦为平庸。”
      二零二五年的画室里光影交织,模糊了不安的低语。
      “我有罪。”
      瘦削的身影在血色的夕阳下摇晃,落下一深一浅的挣扎。
      “我以虚假的爱意作饵,捏造的春天为皮,引诱皎皎明月滚落泥潭。”
      清亮的声线在寡淡的灯光下颤抖,剖开一字一句的苦痛。
      “我有罪。”
      海风下,山崖上,绝望的男人胡茬青白,麻木颓废。
      “我用阴谋骗取真心,用蜗居仇恨的心脏装满我的爱人。”
      “拥抱时,他坦诚温暖,我卑劣不堪。”
      密室里,画架旁,苍白的男人捏着信纸,如坠冰窖。
      “我有罪。”
      嘶哑的嗓音从不高的崖顶往下传,在海浪的击打声中消泯。
      “我与世俗逆行,咽不下女爱男欢,只想带着我的月亮逃跑,逃到无人之境。”
      “不管人心,只说爱情。”
      哽咽的哭泣从压低的喉咙往外涌,在心脏的跳动声中加剧。
      “我有罪!”
      谢沉半是皱眉,半是大笑,模样癫狂地站在山崖上对着虚空嘶吼,山崖下几百米是翻滚着巨大波涛的海洋,泛着黑蓝色的光芒,一浪跃起,几乎能将巨石击碎。
      海风阵阵,黑发战栗,男人突然眯着眼笑了,他慢慢地抬起一只脚,悠悠地迈出,动作就像散步一样的自然,却让半个身子都在山崖的边缘外危险地摇晃。
      “我在爱意中消去可笑的仇恨,在温暖中融掉半生的薄凉,却没扛住他人的目光,在滚滚恶意和口无遮拦中溺亡。”
      季浮一捏着信纸的手攥得青白,用机器一般毫无起伏的语调念着信封里的内容,豆大的泪水从黑黝黝的眼眶里滚落,划下惨白的脸颊,胸腔内翻涌着诛心一般的痛苦。
      “我赎罪…”
      海风未歇,刮来是刺骨的疼痛,山崖上的男人摇摇晃晃,眼神空洞,他的嘴唇开开合合,反反复复地念着这三个字。
      短暂的迷茫后,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憔悴沧桑的面容忽而有笑意迸发,眼角眉梢都好似早春第一枝花绽开时的温柔与惊艳,偏偏,这只是一次残春的回光返照。
      谢沉满心轻松,毫不犹豫地将另一只脚也迈出山崖,整个人向前扑去,没有丝毫迟疑地张开双臂。
      坠落好像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谢沉却在这一瞬间里体会到了永恒,心无旁骛,只一心迎接死亡。
      恐怖呼啸着的海风将他的衣摆高高掠起,精瘦的身躯上布满青紫淤痕,前胸后背,没一处好肉。
      他如此不顾一切地投身海洋,甘心在巨浪滔波下做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只是为了挣开生命的枷锁。
      唯有死亡,予其解脱。
      封闭的画室里,黑暗如同海浪一般铺天盖地,甚至连光明都望而却步。
      发着抖的男人绷紧身体,竭尽全力在痛苦中保持清醒,低喃出的一字一句都沙哑异常,敲碎了黑暗,又迅速溶成新的黑暗。
      “就让海浪将我埋葬,只当是一粒尘埃滚下月亮,用最后对爱情的虔诚,将月亮归于天际,将无人可诟病的霁月风光,为你,双手奉上。”
      破碎的音节,艰难地连成字句,季浮一感觉自己全身都被肉眼不可见的荆棘刺穿,不知从何而来的窒息感让他几近昏厥,他紧闭着眼的脸上,是和谢沉如出一辙的麻木与绝望。
      攥紧的左手里,迷蒙的血色滴落于黑暗。
      “我赎罪。”
      男人随着波涛沉浮,在极致的危险中放松自己的身体,任凭海水一波比一波汹涌地卷走自己口鼻腔里的空气,死亡接踵着窒息而来,弥漫全身的痛却给他带来无法言喻的满足感,让他的大脑愈发清醒。
      他在想着留下的那封信,想着那人拿着信的手指,想着他可能会哭红的眼,想着他蹙起的眉,想念关于他的一切一切。
      却唯独不舍得,想到他的名字…
      黑暗里画室一片荒芜,唯一有生息的,是一次比一次颤抖沙哑的男声。
      “就让灵魂困于海上,直至肉身腐烂,借一切和你的回忆,熬过死亡,从此风里飘散着的我白骨的灰烬,都与你相关。”
      死寂一样的安静,季浮一顶着满脸泪痕缩在角落里,乱成一团的思绪全都绕着谢沉打转,他兀然扯了扯嘴角,这次却没能像以往无数次想起他那样,勾出最为温暖柔软的笑容,反而僵硬冰凉。
      “我赎罪。”
      冰冷的海水中好似有几滴滚烫掉落,几乎要把谢沉灼伤,他不知道该拿什么来描述自己的眼泪,没有恐惧,没有伤心,也不是喜极而泣,或许,那里面只有一个名字,包裹着6880摄氏度的爱意。
      海浪最后一次席卷而来时,谢沉突然开始挣扎,千言万语在唇齿之间绕了又绕,最终还是怀着无限眷恋念出了那个名字。
      “浮一…”
      挚爱之人的面容此刻已不甚清晰,但关于他的一切细节却被无数倍地放大。
      睫毛上跃动的阳光,鼻梁上浅色的小痣,嘴巴上细微的纹路,还有第一次接吻时的月季花香……
      意识逐渐模糊,海浪声声不息。
      万般缠绵,一瞬释然。
      谢沉笑着,闭上眼。
      在长达足以跨越生与死的时间里,他将被包裹在无边的黑暗,无尽的寒冷和无限的恐惧之中,安静地坠落。
      但他会用刻进血肉的力气去紧抱自己心中的月亮,安心地沉睡在不见天日的海渊深处。
      而另一边,季浮一突然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心悸和恐慌,他不安地用左手抓住心口处的衣服,连着皮肉,力气大得似乎要将心脏都挖出。
      微弱的灯光将季浮一弓着背的影子钉在墙上,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声,却也是人生中第一次这么清醒地认识到——
      他的心脏,死了。
      他像个真正的溺亡者,在阴影里贪婪地喘息,双眼因绝望痛苦而赤红,他控制不住地发抖,尖利的牙齿在左手骨肉上狠狠地啃噬。
      铁锈一样的血腥味在口中逐渐蔓延,却还是没能唤醒他一丝一毫的理智。
      他就像发了疯一样,把全部希望寄托于右手上的信封,口齿不清地念出了最后一段:“海水冰凉,泪水滚烫,我只为最初的卑劣流泪,只为最后的怯懦赎罪。”
      到这,所有声音都戛然而止,一切躁动都突然平息。
      半晌沉默。
      黑暗的角落里传出最后一声嘶哑——
      “若你爱我,只把我这一次的死亡,当作是你的新生。”
      信纸的署名,被季浮一用唯一干净的指尖反复摩挲。
      他不舍得将这两个字用沙砾般难听的声音说出,只能默默地放在心里念了一遍又一遍。
      蜷缩在角落里的男人,身披黑暗,满手血污,可整个人间的温柔,都在他低头的刹那翻涌。
      一个又一个虔诚的吻,落于可念不可说之人。
      海上落日漫长,室内灯光黯淡。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
      我有所爱者,别于生死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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